《李下》多莱曼

1、第 1 章

　　夜里的观音桥比白日里更美，只是月亮当头，还是止不住燥热。
　　李异很早就想来重庆的，这里是老妈的故乡。都说山城里的妹子长得很水灵，老爸一直以为他把重庆城里最水灵的姑娘娶了回去——其实老妈长得并不是很漂亮，只能说眼睛生得好，看谁都带着一点情意。
　　屋里空调温度打得很低，李异坐在窗沿上，两条腿就这样挂在空气里，叼着根棒棒糖无所事事着。背脊被吹得发凉，腿上却热得难受，冷热把他撕扯成了两个极端。
　　“不是早就想来重庆吗？怎么不高兴？”李诊从小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扔给他，“很美啊。”李异笑了笑：“我以为你回去了。人不齐啊，换你你高兴得起来吗？”
　　李异收回腿，跳过阳台，阔步走回房间：“为什么？”
　　暑假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这时候来重庆不是个好的选择——至少对于李异来说是的，此时他像被一把火点着了似的。
　　李诊打开电视机，坐回沙发上淡淡开口：“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感情不和呗，还能是什么情况？”
　　八点档的肥皂剧演了一半了，恶毒的婆婆推倒娇弱的儿媳妇，凶神恶煞地冲着她吼：“你跑到我儿子公司闹什么闹？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他时间多宝贵吗？”儿媳妇委委屈屈地抹眼泪，委委屈屈地抱怨说：“他出轨了，他宝贵的时间都用在酒店了……”
　　李异斜眼看向李诊：“你是不是出轨了？要不然为什么净身出户，只要我的抚养权？”
　　窗户没有关，烦人的蚊蝇嗡嗡地飞来飞去。李诊伸手拍死一只，叹一口气回答说：“你初二的时候，有一次我和你妈吵得历害。客厅里的瓶瓶罐罐摔了满地渣滓，椅子全倒地上了。”李诊叹了一口气，“你开你房间的门的时候火气大得很，就朝着我们吼……”
　　“你们离婚吧!”李异看着他，突然想起了当时的自己说的话。
　　“是啊。你还记得啊？两个人，往往越熟越不好相处。如果你知道他很多坏处，就不怎么再记得他的好了。”李诊点燃一支烟，又递给李异一支，“来试试吧，这位男子汉。我和你妈那时候都小，不怎么懂事。”
　　李异猛吸一口，浓浓的烟雾呛在喉咙里，让人想吐。
　　这是他第一次听老爸老妈讲起他们那段年少荒唐的事迹。
　　“03年的时候，我和你妈正在重庆上高三，我俩是同班同学。高三复习我和你妈总在一块儿，班主任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和你妈谈恋爱，硬是要拆散我们。”李诊闭着眼，对往事多少有些感慨，“那时候能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我妈说要把我关起来!”师佚华心急如焚地说。高三本来就复习紧张，在这种紧要关头出乱子，指不定会怎么着。
　　李诊想了半天，说话仿佛每个音节都在颤抖：“我们先回去，把户口本偷出来，我们私奔吧。”
　　师佚华有些担心：“那上大学怎么办？就这么走了我妈可得急死。”
　　“再不走急死的就是我了!”李诊拍拍大腿，“钱我们可以出去慢慢挣。”
　　师佚华拉着李诊在石凳上坐下——只有着微弱的时间够他们思考喘息了，高三的时间格外宝贵。李诊就盯着她让她想明白，可她想得格外久。
　　“还有十分钟就该回去上晚间自习了。”李诊看看表，催促道。
　　“我们假装分手，高考领了通知书我们再走，不能不高考。”女孩子的心思总是要细腻些，“我爸妈答应我的，要是能考好，就奖励给得丰厚些。那时候有通知书有钱，还焦愁不能生活下去吗？”
　　他们成绩不错，至少当别人家的孩子绰绰有余了，要是放弃了这么个出人头地的机会，着实很可惜。只是师家妈妈思想腐旧，大学不毕业是不能够谈恋爱结亲的。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然后，他们就私奔到暑城定居。
　　2004年夏，师佚华还是懵懵懂懂，却也实实在在地为人母了。你看，枪打准了，就厉害了。一边上学，一边赚钱养孩子，李诊和师佚华总算熬到头，走向幸福生活。
　　只是，再没回过重庆了。
　　“那你后不后悔你当初去了重庆认识了我妈？”李异问。那时候的艰难困苦吃上顿想下顿的生活他忆不起来，只知道他爸妈拉扯他很辛苦。
　　李诊又抽出一根烟点上：“后悔了能把你塞回去吗？”
　　李异心里还有点乱，伸手夺过李诊的烟掐灭，往他腿上踢了一脚：“回你房间去。”
　　手机消息提醒滴滴作响，李异本来想改设置关掉的，却看见陆海空发来微信消息：“异哥你人呢，不是咱俩约好了的嘛？”
　　李异突然想起之前的约定，于是回复他：“李诊带我去重庆了，现在在观音桥。”李异跳下沙发，拿着手机往下想拍张重庆夜景图。
　　三楼向下看去，人勉强能看清，在人来人往中，李异眯着眼找好角度按下快门键。
　　李异把图发给了陆海空。
　　“中间那个靓仔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吗？”那边很快就回复过来，想必他被限令呆在家里了。
　　李异点开那张图，一个人占领了C位，眉头皱得很紧，像别人欠了他三五八万似的。
　　李异暗骂了一句，回复道：“不知道是哪个心烦意乱的傻逼。我才到这里几个钟头，哪去认识什么新朋友？”
　　陆海空乐了半晌，才正儿八经地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脸地来一句：“回来了就告诉我，我有事告诉你。”
　　“什么事？”龚度里不耐烦地问。他正听着歌，却被兴致高昂的来电铃声不停骚扰。
　　那头有些抱歉地说：“哥，这次是我同学不对，不该拿你以前的照片开玩笑。我也不知道她们怎么从我抽屉里把我东西都翻出来了……”
　　龚度里冷哼一声，抬头向天，脚尖把地上的石子儿踢飞出去：“我不是叫你把那些照片扔了吗？你留着以后要饭的时候充饥啊！”
　　抬头望去，半面是乌黑的天，半面是高耸的楼。三楼闪了下光，龚度里皱眉骂了一句：“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