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好戏》故里成茶

4、梨园旧事（三）

　　沈七的身体僵了僵，面上的表情也凝了一瞬，听见陆知年道:“您唱得这么好，不多唱唱岂不是可惜了。”

　　沈七缓了缓突然间就堵在了喉中的那一口气，说:“我在画棠春天天唱的。”

　　“这性质能一样吗？七爷。”陆知年一脸正色，“您在画棠春唱那是别人来听，我请您去唱那是叫请。况且这样还能提高您的名气呢。”

　　沈七斜着看他一眼，那意思是“你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吗？我要真去了，那还得了啊，指不定会给自个儿惹出多大的麻烦呐。”

　　多大点儿事啊，陆知年挑眉，出了事我陆知年担着。

　　“七爷，只要你唱，谁要是敢给你找事儿我陆知年给你解决。”

　　“那陆长官要听什么？”沈七问。

　　陆知年一笑:“霸王别姬。”

　　闻言，沈七微微挑了眉。

　　“霸王别姬。”沈七仰面躺在床上，一声冷意从喉间涌出，烦躁冲遍全身。

　　他看着房梁，手掌掩着半颜，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这是天道啊。

　　自沈七登台这么多年以来，请他去唱戏的人都踏破了画棠春的门，可他硬是一个未应。

　　陆知年这活儿，他这头一遭亲自接了，还要亲自上阵，一时间戏班子里的人忙得不可开交。

　　当然，在忙碌中这流言蜚语自是少不了的。

　　这不，见沈七不在，议论又开始纷飞了。

　　“哎，你说七爷怎么别人的活儿不接就偏偏接了陆少将的呢？”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陆少将给了七爷什么好处呢。”

　　“这话说得，那别人不也给了好处吗？怎么不见七爷应？”

　　“说不定是陆长官的将领身份七爷惹不起吧。”

　　“那开飞机的林川七爷就惹得起了？”

　　“哎哎哎，我说你们就不了解了吧，陆长官是谁，驻华亭的第三十八师团将领，父亲是在前线打仗的司令，兄长是驻内地的将军。陆家的背景可深厚着呢，七爷敢不接吗？”

　　“趋炎附势也说不定。”

　　“胡说！你们胡说！七爷才不是这样的人！”

　　“嘿嘿，我说孟三，送茶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话这么利索呢？”

　　众人哄笑，孟参脸涨得发红。

　　“孟三，等你能在七爷面前把话说利索了再来争论这些……”说话那人戛然止了声。

　　哎哟，这不是七爷吗？

　　“七……七爷……”

　　沈七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走到化妆台旁拿了折扇，出去经过孟三旁边的时候，他顿了脚步，低头看着孟参温和的说:“你会明白的。”
　　他轻笑着，“好好说话，不然以后唱戏怎么唱戏。”

　　孟三看着他，愣愣地点着头。

　　话说陆知年这活儿啊，沈七接了跟没接似得，一天该干嘛干嘛，喝茶，唱曲，睡觉，散步，一样不落。

　　沈七整天闲得很，见他这样，之前忙得跟陀螺似的伙计们也跟着闲了下来。

　　反正七爷都不急，他们瞎忙活什么，要出了岔子，不是还有七爷担着呢，慌什么。

　　结果这一闲下来不谈七爷了改论陆知年了。

　　“陆长官怎么把七爷请动？”

　　“陆家家大势大有什么做不到的。”

　　“那你们说陆长官这位置是不是也掺水了？”

　　“这事儿，难说。”

　　“怎么个难说法？”

　　“你看呀陆知年之前不是去了前线吗？战功说不准就是在那儿立下的。”

　　“那陆司令不也在那边吗？”

　　“所以我才说这事儿难说呀。”

　　“这华亭城啊，乱哦。”

　　去陆家唱戏的日子是定在陆太太生辰这日。

　　时间一晃，就到了日子。

　　沈七早早地就带着戏班子的人过去
　　了。

　　虽然说是别人的家宴，但人情世故沈七到底是懂的。

　　带一份贺礼，得一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寻常百姓家过生，家里几个人围上一桌，粗茶淡饭吃了，这生日也就过了。

　　这大户人家可就不一样了。讲究规矩，要求排场，自家几个吃顿饭都要忙里忙外，弄得热热闹闹的，好不气派。

　　陆家是这华亭城的大家，宅邸虽是前清时候的，可那气势磅礴得很，就连那来来往往的佣人搁里边都不显凌乱。

　　沈七还没到宅门口，管事就一眼了，赶紧迎了上去。

　　沈七在这华亭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更且陆太太还喜欢得紧，看戏都是非七爷的不看。

　　不知道少爷是花了多大功夫才请到这性子清傲的七爷来府里唱戏的。

　　管事自是不敢怠慢分毫，连客套都没客套两句就忙引着沈七朝厅堂走去了。

　　厅堂里，一个身着色泽淡雅，做工精良的旗袍的妇人看见沈七后，脸上的笑以可见的速度漫得更开。

　　陆太太笑道:“七爷。”

　　这陆太太一点也不老，而沈七却偏偏一眼见就看见了她眼角细细的纹。

　　沈七晃了一下神，笑道:“陆太太。”他示意了身后的人，一份贺礼递到了他的手上。“小小薄礼，还请陆太太不要见怪。”

　　“七爷说的是哪里话。”陆太太接过贺礼，递给身后的管事，笑道:“七爷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哪还带什么礼。”

　　沈七笑笑。

　　陆太太说:“七爷快里面坐。”

　　府上的人渐渐多了。

　　“陆太太，”沈七止了陆太太要引他进厅里的动作，说:“陆太太你忙就不必招待我了，我先去把戏台子搭好，一会儿好唱戏。”

　　“那也好吧。”陆夫人对身后的管事说，“带七爷去后园，好好招待。”

　　管事道：“七爷这边请。”

　　沈七朝陆夫人点了点头，带着一行人跟着管事去了后园。

　　戏班子的人向来动作利索，到了陆家更是麻利，没一会儿就把戏台子搭好了。

　　“七爷，”管事说，“我带你去休息会儿。”

　　沈七说:“不用了，你带他们去吧，我再检查一下。”

　　“这……”管家事些为难。

　　沈七看了他一眼，“出了岔子你担？”

　　不等管事再说什么，就自个去检查了。

　　检查完后，后园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陆家宅子大，前厅的热闹传到后园时只隐隐听得见些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