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下》春禾人则

5、第四幕

　　“我、我要去打扫了……”被他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有些微微的局促，只好借故推开他的手。
　　想要成为兄弟、成为朋友，但是不想要这种建立在“兴趣”上的交流，然而，这种感觉却不知道要如何传达给他。
　　或许对他来讲并不觉得奴隶低等到要划清界限，但是，应该也绝对不是可以和他相提并论的存在吧。
　　在这样一种时代，那种地位和阶级的差别无疑是深入骨髓的，不知道要经历几代人才可以彻底的改变……
　　我虽然已经对这世界不再恐惧，但是我也很清楚知道现在还是需要谨慎行事，那就是一定要按照这个世界的剧本来演。
　　既然奴隶是微小不足道的，那我就应该演成这样的人，不要试图去挑战什么权威，我还没有这样的资本。
　　多年演艺圈里的打拼让我很清楚适时退让的好处，硬碰硬十有八九是不会有好日子的。
　　既然夏千城可以成为我的依靠，那我就应该要好好的“依靠”他。
　　没错，我承认自己很不厚道的在利用他，可是我也无从选择，因为我要生存下去，而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下去毕竟不是简单的事情。
　　虽然现在带着“利用”的成分，可是我对他并没有欺骗的成分，我心怀感激，也想着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好好报答他，只是还不知道会不会有这种时候。
　　如果他是真心待我，我必然是真心回报，那是我的原则。

　　正想着这些事情，门口熙熙嚷嚷的开始热闹起来，原来是那些原本推着箱子落在后面的山贼们终于回来了。
　　“大当家！”他们见了夏千城便齐齐行了一礼，只是看向我的目光却多少有些不待见。
　　“小江，阿广他们几个呢？前面还追在我们后面叫嚷个不停，怎么现在人影都不见了？”夏千城终于从我边上走过去，拍了拍木箱子笑道，“看来这次的收获也是不错！”
　　“有大当家带着兄弟们，自然有好日子过！”
　　“阿广他们一路上经过镇北，看着热闹，连家都不肯回了！”
　　他们一边拍着马屁，一边答着夏千城的疑问。
　　“看什么热闹？”夏千城也不恼，只是玩笑道，“那些个家伙倒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陈相国的儿子不是老爱找那些奴隶们麻烦么，这次却被人给找回去了！”小江笑得贼兮兮的，看来也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陈汤的纨绔儿子陈忠？”夏千城冷笑一声，“又是什么事？”
　　“那陈忠的奴才架着马车乱冲乱撞，结果被烧了车子，头发都烧掉一半，现在还在那里大发雷霆！只可惜他带着的一干奴才都仗势欺人惯了，要用起来却一点能耐也没有，被一个奴隶就打趴下了，面子丢了个尽！”小江嘿嘿笑，“大当家，我们也还想去瞅瞅呢！”
　　夏千城一掌拍在他脑门上，“凑热闹的事情倒是每次都少不了你！”
　　“呵呵，”小江摸了摸脑袋，“大当家要不要也去瞧瞧？你也许久没回来了呢！”
　　夏千城想了想，“也好，倒真是许久没见着陈忠那个废物了，也好去看看他现在是什么德行！”
　　说罢，他就抬脚要走。
　　“等、等等！”我见势赶紧三步并两步跟上，抬头望着他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可怜兮兮的央求，“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怎么，你有兴趣？”他停下来看着我，好像很意外似的。
　　“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说的是实话，虽然不想承认，可他的确是我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夏千城听我这么说了，倒是很开心的样子，摸了摸我的头，咧嘴笑道：“那就走啰！”
　　“啊，”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脸为难的看着他，“我还没有打扫呢……”
　　“急什么，有柳之齐在呢！”夏千城挑着眉，笑道，“他要是能忍耐住现在还没有开始动手打扫，我就切头给你当凳子坐！”
　　“……”我顿时傻眼，真不知该感叹夏千城对柳之齐的了解太深刻呢，还是要佩服柳之齐的洁癖已经到了某个无人可及的程度。

　　因为毕竟还是个对奴隶并不是太能被接受和公平对待的时代，夏千城要我紧紧跟着他，以免被别人牵了去。
　　虽然很感谢他的细心和照料，不过这个“牵”字，还真是让我不爽了一路，我又不是动物——虽说可能一个奴隶的价值还不如一头猪或者一只羊。
　　到了传说中的事发地，果然已经有不少人看热闹了，我被夏千城带到一个酒馆的二楼，正好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个暴跳如雷的陈忠大少爷。
　　果然是个挺厉害的奴隶，虽然被好几个人围着攻击，但还是可以保持站立的姿势，让陈忠的那些奴才们一点都没有占到上风。
　　那个奴隶也是一头短发，但是剪得就粗糙很多，衣服也是许久没有更换的样子，很多地方都破损了，个子和夏千城差不多，但明显比夏千城要壮实，虽然隔着衣物，但很明显可以看出他因为长期劳力而结实的肌肉，倒不是那种夸张的健美身材，他的身形并不是太魁梧，但是很健康也很匀称，总之，就是那种放在二十一世界绝对吸引一大群美眉尖叫着晕倒的类型，只是我还看不太清楚他的脸。
　　可能是出于那种攀比的职业病，我越是看不到就越是想看，本来还是安静坐在凳子上的，现在却一点一点探出头去。
　　“你倒是对他很有兴趣嘛。”夏千城的声音从耳边幽幽传来。
　　好不容易要看到他的脸了，自己的脸却被边上的人扳了回去，我不由习惯性的皱起眉头想发火，可是一看到夏千城眯着的眼睛，就猛然醒悟到自己明显的逾矩了，忙退回原地以示忏悔。
　　“你可知道，像你这样不敬的奴隶，若是换了别的主子，早就已经……”
　　虽然我是很想听他继续讲完，但眼角余光看到那奴隶朝我们这边转了过来，注意力就全被他给吸引了过去，一时忘了要应付夏千城——啊，没想到这次居然被那个烧掉了一大半头发的陈忠偷袭成功，那个奴隶再勇猛，也还是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幸好他还是挡住了。我不由松了口气。
　　再看他的相貌，轮廓分明，若不是脸上的污迹，倒不失为一个俊俏的青年。
　　果然是劲敌啊，我不免有些惋惜，他可真是生错了年代。不过话说回来，像夏千城和柳之齐这种，或许会更受现在的女孩子欢迎吧……
　　想到这里，才猛然惊觉自己刚才似乎做了件非常非常不该的事情……
　　惴惴不安的转头看向夏千城，那是第一次看到他皱眉，我赶紧低下头来：“对、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他不冷不热的问着，抱着双臂看我。
　　“因为……”我想了想，“因为对主子你不敬……”
　　“你也知道不敬吗？”他却笑了，挑起的嘴角让他更有一种魅惑人的味道，只可惜我只觉得有些后怕，还烦恼着该如何让他消气，却听到他问，“那个奴隶，你觉得要不要帮？”
　　“帮？”我倒是因为他的问话而惊讶不已，奴隶不都是很低等的人群吗，夏千城虽然本事不错，不过到底只是个山贼而已，又怎么和官宦家的大少爷斗？
　　可是，如果不帮的话，那个奴隶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了，如果给他一个机会，相信他一定是可以出人头地的，虽然大前提是这个社会要对奴隶彻底改变想法才行。
　　“真的可以帮他？”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生怕有什么陷阱，不过看他这个样子，似乎也并不是说着玩玩糊弄人的，还是说他的演技还在我之上？
　　“没错，”他骄傲的笑着，“只要是我想要的，就绝对不会拿不到手！”
　　好一句信心满满的自夸，只可惜却只是已经被世俗淘汰的台词而已。
　　就算不是在戏里演过和看过这么多类似的人物，在不知道多少年后的现世，就算只是个小小的中学生，也懂得可遇不可求的简单道理，但是像夏千城这样的人物，却在这方面有如此幼稚的想法，不过，也的确可以应用他的这一点来挽救可以将来可能很有作为的男人。
　　呵呵，算不算是废物利用？虽然这么说我自己的“主子”多少有些抱歉。
　　“如何？”他略倾了倾身靠过来，“帮还是不帮，我让你决定。”
　　“我决定？可以吗？”虽然很想笑出来，但是现在无疑诚惶诚恐才是应有的表现吧，所以，忍耐、忍耐……
　　“自然可以，”他抬手撸了我几根头发，笑着，“我真是越来越对你有兴趣了呢。”
　　神经病……我这么懦弱无能的小奴隶一个，他居然说得出这么搞笑的台词来，看来缺乏影视作品滋润的人们生活也是很无聊的。
　　我可真是瞎了眼了，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英雄般的人物，那种张扬而放肆的笑容简直就是自由和不羁的化身，现在看来，居然只是个徒有虚表的花孔雀而已，还是个色色的又爱调戏人的超级张扬的大花孔雀！
　　不过，虽然他言语和行为轻浮了些，但好歹也没有真的做些什么，这点我无疑可以安心。
　　像他这么高傲的的人，一定也不会屑于去强迫别人吧，或许那种行为对他而言是降低身份的，以此推论，我现在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地位，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我至少此时还是只香饽饽。
　　讨好的笑着微微往后靠去，躲过了他的“魔爪”，我点头道，“那就请主子帮他一下吧……”
　　“是因为同为奴隶的关系吗？还是处于其他目的要你帮他？”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低头笑，“不管如何，我的人要的东西，我也从来没有拿不到手。”
　　说罢，竟然转身往楼下去了，那飞扬的发梢和衣袂，无不映衬出着他那难以比及的风度。
　　不过——什么叫他的人？？
　　也罢，也总算可以救人，也无需这样斤斤计较了。

　　逐渐开始处于下风的奴隶再次被偷袭成功，脸上被踢中一脚，幸好侧过身子躲开了进一步的攻击。
　　一对多，再厉害的人也难免处于下风，更何况那个陈忠已经急红了眼，一副不把那奴隶收拾掉就不爽的样子，而那些奴才也无非是想在自己主子面前挣点面子邀功，显然是没有想到对手这么厉害，这下子还不拼命么。
　　我扒在二楼围栏上往下看去，就见夏千城出了门口再次进入了我的视线，然后他向我这里抬起头来，暧昧的挑了挑眉，一副小CASE的样子。
　　见我抽着嘴角笑了笑，他才满意的往争斗的中心走去。
　　“喂喂，这样大动肝火不太好吧？你老爹不会气死吗？”谁知道他开口对陈忠说的，居然是这种欠扁的话……
　　“谁啊？！”陈忠正看戏看的高兴，被人这样嘲弄了一句明显会动怒，可是一转身看到夏千城，居然一脸僵硬，完全是有怒却不敢发的样子，竟好像见了鬼的样子。
　　“这么久没见，你还是不务正业惹是生非嘛。”夏千城抬起一手就挡开了那些扑过来的奴才，轻易就把他们给打飞，于是我再一次见识到了他不同凡响的能耐，还有——嚣张的气焰。
　　“夏、夏……”陈忠指着夏千城居然还结巴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哎呀哎呀，”夏千城笑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陈忠往后退去，虽然已经害怕得不得了了，却还是硬撑着道，“我干什么你管得着吗？你早就已经不是将军了，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山贼而已，你、你以为我还怕了你？”
　　将、将军？这次是换我目瞪口呆。
　　他这样的人，居然以前是将军？
　　我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以后它的存亡，无疑是个值得担忧的事情呐。
　　“你自然不需要害怕，”夏千城已经很轻易就解决了那些恶仆，也不管那个奴隶对他出手相助露出的意外但又不愿意相信的表情，径直走到陈忠面前，“不过你好像记性不太好，你那些为非作歹的兄弟是谁下令杀头的，你可别忘了！”
　　我背后不由一寒，因为他这句话连寒毛都一根根竖起来站队形了。
　　因为至今为止接触的夏千城给我的那个花花孔雀的印象太过深刻，我差点忘记了这个世界的特质。
　　没见过夏千城杀人，并不表示他不会杀人，更何况，如果真要杀人的话，是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只要他有足够高的权势。
　　和许多电影里表现的一样，那些处于高位的人是可以随便决定别人生死的，只要一句令下，就可以彻底清除自己的障碍，那些自己看不惯的绊脚石。
　　可是夏千城会是这样的人吗？
　　虽然还无法确定，但我却宁可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一个可以帮助奴隶的人，应该算是好人——吧？不管如何，我已经上了赌桌，也下了赌注，已经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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