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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黑风暴和飓风有本质区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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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在争夺一个“最”。
XX是“最”繁华的城市,X王朝是“最”强盛的世代,XX的马是“最”优秀的坐骑,XX的女人是“最”美丽的……女人。
赫连玉是从爱琴海那边过来的,他的国家是个无史可考的蕞尔小国,全国人民都像海鸥一样在峭壁上筑巢,王宫建在悬崖上,清晨和夜晚都能听到海潮破碎的声音。
赫连玉要到长安去,最好是能走水路,但是他的国家并不是“最”会造船的国家,他要去的长安也不是这方面的“最”,所以最终决定他的长安之旅只能穿越沙漠。
我们都知道,所谓的政治婚姻伴随着两国的邦交,所以其实赫连玉大可不必自己徒步到长安,他父亲的国家会给他准备豪华的嫁妆,他丈夫的国家也会派遣迎亲使团接引他。他需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等待命运把他带到一个英俊富有的年轻人身边。
这个年轻人和他一样,也什么都不需要做,唯一的事情就是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或者抓紧最后的机会好好放纵声色。
在这一桩婚事中,假如双方都只是等待,他们倒也能够见面,只不过晚一些,我却等不及。
然而从来没有离开父亲殿堂的年轻人或许更习惯安逸的等待。赫连玉坐在马车里的时候,远在长安的那个年轻人被别人劝酒,幸好他生得高大,我们这才能从人群中看到他眼周嫣红的醉态。
“不醉不归!”
喝彩的声音、管弦乐呜呜咽咽并吱吱呀呀的声音。银器和葡萄酒洒落满地,年轻人似有所感,朝着人群之外张望了一眼,见一只蓝翅蝴蝶飘入画堂。
赫连玉从梦中忽然惊醒,额头磕在窗棱上,风中传来零乱的马蹄声,也许还应该有刀兵交戈。
因为赫连玉出生的那个小国距离长安实在太远,所以途中经过的国家实在多,特别是还要经过一个常年战乱的地方,所以他们的车队也许会遭遇袭击。
不过当时的长安是“最”繁华的城市,他要去的X王朝是“最”强盛的国家,车队飘扬的旌旗彰显着自负。
所以赫连玉梦中冷兵器交锋的叮当作响并未来临。
不过即便没有流匪,也不代表这一路平安无虞。会有沙暴吧?
赫连玉猜测会有沙暴,狂风从天上来,把荒漠的沙丘和行路的商队都卷进旋转的风眼中。
马车连带着马都旋转着升到天空,车轮和木制的车厢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之后被撕开一个大洞,风进来,呜呜作响。赫连玉坐在车里,想象着自己被卷到天顶最高的地方,天空、云彩、太阳、星辰,因为距离被拉近而显示出它们巨大的样子,令人害怕。
又或者,风暴结束的时候,他与整个车队失散了。
他一个人被卷到不知什么地方,举目四眺,沙丘一弯接着一弯。
于是他开始了独自一人的长途跋涉,看着太阳的方位,朝着东方的长安徒步旅行。
他从天气很热的爱琴海边来,但是沙漠的热是完全不同的,他感到自己非常干燥,很快连唾沫都没办法分泌出来了。
他会因为脱水而晕倒在沙漠中,大概率会死去,但是在小说的世界里,他会得救。
赫连玉觉得,救他的人必定不愿意透露身份,而且长着络腮胡。他心里清楚这个人刮掉胡子就是远在长安的年轻人,他为了让他安全到达长安,偷偷混到车队里,一直以来为他驾车。
实际上,为赫连玉驾车的确实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他有着和赫连玉一样的蓝眼珠,是在峭壁穴居的渔人。这个渔人驾车的技术不太好,不过马儿也害怕他阴诡的眼神,乖乖拉车。
赫连玉擅自给渔人安上一双黑眼珠,把他想象成解救他的长安年轻人。
于是想象中的车夫带着他开始穿越沙漠了——
据赫连玉所知,长安的王子们都会一种神奇的功夫,当他被卷到天上的时候,帮他驾车的年轻人不再装作自己只是个车夫了。
当时他和赫连玉连着马车被卷到风暴中……
“黑风暴是风墙不是飓风,今天晚上我不回来……还是回来吧我要取个快递。”
小米画好了妆——一年以前我还看不出她化妆与否,一年以后我也学着她把脸涂白,把嘴唇涂红,不得不说,化妆是令人快乐的。
起初我声称自己对化妆的抗拒来自于原生家庭的教育:化妆等于风骚。
在我从前的交友经历中,所有的女孩都这样叫嚷着,对“化妆”如临大敌。在我们贫穷的青春期,一管润唇膏就足够让人觉得自己和“女人”这种性对象的代名词有了关联——也就是和“性”有了关联。
在和小米的交往中,我刻意压制自己作为被“封建余孽”荼毒已久的新时代裹脚妇气质,但是有些东西实在是影响过深,以至于我本人谈性色变。即便嘴上开着玩笑,调侃小米的新男友,心里仍然难以认同小米把“性”当作吃饭睡觉对待的态度。
“你得做功课,这种常识性问题……不然就什么都不管,写个爽文,还有,年代什么的,不考据吗?”
我看了看自己上午的课表,确定没有课。
其实我自己真不知道怎么做功课,也许从来就不是会自我学习的人吧。
“你以为爽文是那么好爽的——”
小米关门的时候,声音的尾巴夹断在室内,她说:“赚钱的事情没有简单的。”
上学的时候,老师说,以你现在的阅历,写不了长篇小说。
我深以为然,所以小米煽动我一起去赚钱的时候,我答应了。我一直觉得我为了写小说读研究生是个特别愚蠢的决定,也就是躲了几年清闲。
但是。
走出学校的围墙,我还是在画地为牢着,除了小米没有朋友,除了补习学校和我们俩合租的房子,没有其他地方去。
所以大概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知道真正的人间烟火是怎样了。
像赫连玉那样的包办婚姻也许才是我得到新生的剧本,但是这要求我具有公主的出生,很遗憾,我没有。
说起来小米的原生家庭要比我优越很多,她却从来不想做个笼中鸟。可能是我的父母更迁就看似什么都不能轻易得到的我吧,沉浸于依赖别人这种习惯中的我,理所当然是个温室中的……有点难为情。
也许真正的公主就是小米这样,可以潇洒爱人,故而被那么多人爱。
其实赫连玉可能也并不是天生的王子,所以不那么大大方方去爱别人,而是幻想着成为被爱的对象。
他本来就没有马车、没有随从,同时没有人接引——他与他命定的爱人之间隔着需要他徒步穿越的沙漠。
该多么偶然他们才相遇?
也正是因为这偶然的相遇,赫连玉的人生改变了。
原本他要和祖辈一样,穴居在悬崖峭壁上,像海鸟一样去捕鱼,世世代代与大海为邻。现在,因为“偶然”,他被允许从岩壁上下到地面而不是海上,并且,他们给他指派了一个人,要求那个人去爱他,与他建立最亲密的关系。
他的自我本来被深藏,在海风中、在海浪中。如今,这素未谋面的人,让他发现了自己作为一个主体的存在,而这个主体,恰恰是个被爱的客体。
包括体位。
但现实就是,渴望爱的人同样渴望着被爱,凝视他人的人,也希望自己被他人凝视。
赫连玉的性格要比我们想象的活泼,他是高高兴兴出发的,准备去爱远方的另一个王子。
对于一个特别想和别人相爱的王子来说,国王的冠冕不是他想要的东西,或者说至少现在,赫连玉是满心欢喜放弃争夺权柄的。
国王,也就是他的父亲,看着赫连玉开开心心收拾包袱去“嫁人”的时候,非常愤怒,但是因为国王像海鸟一样,一窝好些崽崽,崽崽们又散养,国王实在忘记赫连玉叫什么名字了,也就没法当众骂他:赫连玉,你这个不思进取的蠢货。
其实之前我也觉得,一心想着嫁给别人的女人特别愚蠢,放弃了自由,收获了一个蠢货。但潜意识里我不赞同的却是男人的质量,所以我其实是个结婚狂也说不定。
我设想,对于赫连玉来说,长安的年轻人就是个最终目标,只要到达他那里,这个故事和赫连玉的人生都得到了圆满。
所以,我几乎迫不及待想要把故事翻开到最后一章看看他们是怎么甜蜜相爱的。
有一个问题:假如一路上除赫连玉之外的另一个男主角都没有出现的话,这故事就成为一个人的白日梦。
甚至,他的名字还没有被提及呢。
那么赫连玉怎么就相信自己将会有一个所谓的目的地呢。
“我知道,他叫云乔,白云的云,乔的意思是很高——云是很高的。”当国王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回答道。
可能大家都觉得赫连玉的家族会和云乔的家族联姻,以两位男孩为媒介,这匪夷所思。但是国王惊讶的不是这个,毕竟他的国家,年轻的男孩子没有足够强大的男性追求,那他就太可怜了,他要进入权力的世界,也必须依靠这样的提携。国王在意的事情是,云乔是个与赫连玉年纪相仿的男孩,这在他看来,就像两个少女相恋了一样。
至于云乔的家族,依照我们对中原人的刻板印象可以猜想,他们选择这样的联姻对象是出于政治目的,选择云乔,或许是因为他很重要,或许恰恰相反。
这问题,恐怕云乔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赫连玉的车队出发的时候,决定赶车的人是蓝眼珠的渔人,但是那渔人并不会驾车,所以就由更会驾车的长安使团推荐了人选,是个络腮胡的高个汉子。当时赫连玉的父亲大发感慨,因为他其实不喜欢那些留小胡子的中原人,看起来太弱,只有这个赶车人让他稍微满意一些。
赫连玉当时坐在车里憧憬未来,他没发现赶车人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曾在他脸上偷偷打了个转。
不难猜出赶车人就是云乔,此时我们就能知道中原人为什么选择他和赫连玉结婚,云乔却不愿意说,他表示自己只是个马车夫,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