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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物传记类(白落梅风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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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记当年岁月峥嵘
——纪念离红尘最近的大师:鸠摩罗什
一切皆有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五胡十六国。那是一个很乱的世道,政权交迭,战火频发,长夜难明,可依然有你这样的光芒。
削瘦的身影傲立于黯淡迷蒙中,强劲的西域风沙,鼓起你宽大的褐红僧衣,如一尊欲飞冲天的巨鹰。手腕上一串玛瑙臂珠,在千百年历史的洪流中,光华灼灼。
从师受经,日诵千偈,偈有三十二字,凡三万二千言。诵毗昙既过,师授其义,即日通达,无幽不畅。
黄沙漫漫,驼铃悠悠。斜阳微倾,清风徐来。
你半岁会说话,三岁认字,五岁博览群书,七岁随母出家,游览西域各国,每日背诵三万六千偈颂,初学小乘经典,是佛门百年难遇的奇才。
那一年,你九岁。从罽宾回龟兹的路上,一个罗汉预言说,你若三十五岁还不破戒,当于中原汉地大兴佛法,度无数人,与以坐禅第一,大化众生闻名的天竺名僧优波掘多无异。若持戒不全,则无能为也矣,此生只可做个才明俊义的法师。
你头顶三魂七魄,早有一系主了佛意,悬在天才神童的肩头上,初见了慧极必伤的端倪。
哀鸾孤桐上,清音彻九天。
黄沙渐息,驼铃缓行,偏阳稍露,微风不燥。
那一年,你十五岁。从天竺一路回来的路上,你凝望白骨曝于黄沙,各国兼并战争频发,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年少老成、行为端方的你,却恣意让泪水濡湿褐红袈裟。澄澈瞳孔,映出通天火光。
你不敢苟同于师父所说,世人各有命,礼佛之人无法一一顾及。了生死离贪爱,达到彼岸之涅槃,才是毕生所求之最高境界。
你想习大乘佛法。你想像地藏王菩萨一样,度人而非度己。
烛光微暖,点亮了你脸上流光溢彩的神情,你昂起颈项,朗声道:“愿所到之处皆能传扬佛法,建宗立派,立著论说,普度众生!这才是我毕生所愿!”。
与师父几番争执何妨,与“正道”背道而驰又何妨?
哀鸾孤桐,你踽踽独行。愿清音,终究响彻九天。
譬如高原陆地不生莲花,卑湿淤泥乃生此花。
黄沙愈静,驼铃慢行,残阳渐隐,寒风凄凄。
那一年,你三十五岁。“咸推而敬之,莫敢居上。”学问才识,风华气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改宗而彷徨犹豫的少年所能之比肩。
野心家篡权夺位,总喜欢弄出些所谓的祥瑞。在佛教气氛浓郁的西域,必须依靠宗教的力量才能得到政权的正统性。而你,就是西域神权的代表,你的公开承认,是整个西域的俯首称臣。
可你光风霁月,远远超越于蝇营狗苟的政治勾当之上,不屑于卷在波诡云谲的政治漩涡间虚以委蛇。如此乱世,你不忮不求,痛恨乱臣贼子残暴无道、荒淫馋信,你宁愿被逼喝酒,骑劣牛恶马当众出丑,强娶公主也不愿助纣为虐。
黯淡烛光,捕捉着你吉光片羽般袈裟衣角。山雨欲来,你岿然不动,将一生傲骨托付给了佛祖。你自比于淤泥之清莲,“自得于心,未尝介意”。温柔乡吹的枕边风,不散一代宗师于中原大兴佛法的难凉热血,无惧初心。
六根清净,虽世俗纷扰之红尘,亦心如止水,过眼皆空。
众生度尽,方正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黄沙远去,驼铃顿行,暮阳已逝,晚间风已止。
这一年,你六十九岁了。年逾古稀,你依旧一一探寻浅白隽永的佛经,默念墨色袅袅的梵文佛经。你眼角眯起时满是纵横的沟壑,岁月在你光洁的额头上刻上了欲说还休的痕迹。
月光氤氲,你像一棵在清风夜唳中独自看守孤月的树。
你只身一人全力扭转龟兹数百年只信小乘佛教的局面,全力宣扬大乘佛教;你译经七十余部文辞清丽、文采斐然,是信达雅意译的最早践行者;你培养弟子无数,位列汉传佛教四大译经师,是大乘佛教大兴于中原汉地的伟业中,承前启后的重要一环。
用生命燃烧的火光,熠熠生辉。
谁记当年,岁月峥嵘。
史书浮光掠影,勾勒过你,评价你的一生都似乎难以打碎 “破戒”二字枷锁,所有的荣光,都笼罩着淡淡遗憾。
但流芳百世如何,遗臭万年又何妨?
汝毕生所愿,终修成正果。当年峥嵘岁月,依然有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