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眸忘川(东邦扬瑞）》忘想

1、一

　　我不知道我从哪来，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何人，我只知道我有一双异于众人的蓝眸，我是镜花楼的小倌，妈妈叫我小瑞儿。
　　镜花楼，多少人在此整宵流连一掷千金，只为那片刻欢娱。
　　城西孙家公子总说他极爱我的蓝眸，于是在我处逗留不走，夜夜笙歌，直至两月后孙老爷亲自带人来将他抓回。可是孙公子回去后竟一病不起，撑了月余便去了，有关我的传闻如漫天飘絮飞散开来。
　　他们说我媚眼如丝，纤腰如蛇，肤若凝脂。
　　他们说我蓝眸妖异，勾魂摄魄，其是妖孽。
　　他们还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也没兴趣去听，反正，我，镜花楼的小瑞儿，艳名已遍京城。
　　时值二月寒春，昨夜一场小雨润湿了天地，洗去了多日的闷气。我推开窗，迎着微凉的风抖了下。
　　突然很想出去走走，没有惊动任何人，戴上头纱遮住脸，一个人悄悄撑了伞去城中。
　　已经有多久没出过门了？我都忘了，单看这城中平地高楼又新添出的这许多深宅大院也知是很久了。
　　不知觉走到一座老宅前，红墙琉璃瓦，让人移不开眼的气魄。心底升起小小的好奇，想要看一看那高墙内的景色，看一看这样的一座宅子住着怎样的人。
　　犹豫半晌，终是没按捺住那份好奇，绕到宅子后面，偷偷爬上墙去。
　　呵呵，谁会想到那传说中柔媚入骨，艳压群芳的京城第一小倌竟然偷爬上陌生人家的墙看风景？坐在墙上，我轻轻掩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别风景还没看到先被人当贼抓了才好。
　　向下看去，庭院深深，似锦繁花被春雨润得水灵娇艳。花园亭台上还趴着位女子。
　　想要看得更仔细，我扯下碍眼的头纱，跳下墙，轻轻走过去。
　　那女子趴在古琴上，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只是绝美的脸上满是倦容，眼角还挂着一行清泪。
　　恩？她为何哭？为何趴在这睡？是为了彻夜不归的良人么？
　　我猜测着，叹口气。天下男儿多薄性，只可惜了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转瞬又想到自己，终日强颜欢笑以色侍人，竟也是这般绝望这般让人想哭。
　　呆呆的不知立了多久，我回过神来，再叹口气，决定赶快离去。不然惊醒这女子，又要生事端。
　　正想着，一回头对上一张年轻男子的脸，我一惊，瘁不及防，愣愣于原地。
　　那男子长得极好看，一袭月白色长衫，长身玉立在花丛中，连花也失去了颜色。
　　他静静看着我，也不知瞧了多久了，似笑非笑，其心难测。
　　啊，果然是好的不灵的不灵坏的灵，先前还在想别风景还没看到先被人当贼抓了才好，果然就被人抓到了。要怎么办？逃吗？
　　若换做别人此刻定已惊慌失措，可我是镜花楼的头牌小瑞儿。从小妈妈就教导要处变不惊时刻保持最美丽的笑脸，多年欢场生涯见过的大场面也不少，我都不曾乱过一丝一毫的阵脚，今天也不例外。
　　强压下心中惊慌，扬起嘴角。正当我考虑要说些什么时，他却先微笑着开了口，“看来打扰了这位公子的雅性，在下不胜惶恐。”
　　谦逊的话语，听着却格外的讽刺。
　　哼！想把我当贼抓就抓吧，还说什么打扰了我的雅兴，那眼神明明就像看见了老鼠的猫，在想着要怎么慢慢玩弄。
　　冷冷瞪过去，正要回敬他几句，身后传来惊喜的呼喊。
　　“令扬，你回来了！？”趴在亭台熟睡的女子醒了过来，跌跌撞撞地朝他扑去。
　　令扬，是他的名字吗？
　　“恩，我回来了，小筠筠有没有想我呢？呵呵，小筠筠不乖哦，不是说过要乖乖回房间睡觉吗？”他伸手轻抚着女子的背，笑得温柔。
　　“我……”那女子要说话，抬头看见我，一脸惊谔，像是才发现我的存在般，“这位公子是？”
　　是偷翻墙进来赏花的登徒子。我很想这么说，不过我更想听听他会怎么说，所以闭着嘴斜睨着他。
　　“是我的朋友，我带他来赏赏花。”
　　这人说慌真是面不红心不跳，尤其是那一脸状似诚实的无辜的笑，让不知情的人无从怀疑。只是他袒护一个偷爬墙进来的陌生人是何目的？我看着他的脸，但什么也看不透。
　　“啊，我……真是失礼。”女子离开他怀抱，冲我欠了欠身。
　　“哪里，是我来的不是时候。那令扬兄，嫂夫人，小弟不打扰二位了，先告辞了。”说完我就想落跑，却被他一把扯住。
　　“小筠筠，我去送送他，一会就回来陪你。”说着，他抓起我的胳膊，拉我往我欲走的反方向而行。“大门在这边，难道你还想爬出去？”
　　还想爬出去？难道我爬进来的时候他就在这了？
　　被他拖着走出了好远，我一路挣扎，但是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手，有些恼地开口：“喂！放开我。”
　　“我不叫‘喂’，你可以叫我令扬或者小扬扬。我家很大的啦，我是怕你迷路才好心要送你出去的哦，你不用对这么好心的我感激得五体投地做牛做马的啦，我一向都是这么善良大方助人为乐……”
　　我呆呆地任他拖着走，甚至忘记了挣扎。什么其心难测，难道不过是我的幻觉？其实这人不过是个罗嗦呱噪的白痴？又或许……？我伸出手，对着他抓住我胳膊的那只手狠狠抓了下去。
　　“哇！”
　　满意地看他吃痛地松开手，我停下脚步揉着被他抓痛的胳膊。
　　“痛……”他抱着手苦着脸道，“你怎么这么狠心，我可怜的修长的白玉一般无所不能天上绝无地上仅有无与伦比绝伦无双……”
　　“停！你有完没完？”被他绕得有点晕，我抚着额头瞪他。
　　他停住了嘴，不再说话，只是满脸委屈地看着我，美目中泪光闪闪，盈盈欲坠，好不可怜。
　　我的心中一悸，有些后悔。刚刚下手太用力了吗？“很痛吗？我瞧瞧。”
　　他伸出手，上头果然有五道刺目鲜红的抓痕。
　　我从怀中掏出药瓶。那是我怕被客人弄伤随身备着的伤药，想不到今天能用在这。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他开口，热热的气息喷到我脸上。
　　我不动声色，只是低头给他的手上药。
　　“不想说吗？那你为什么爬进我家也是不会说的了？”
　　我抬起头，把鼻尖搁在他眼前，柔声低语：“恩，不想说呢。”
　　放开他的手，转身，唇角微扬。
　　妈妈曾说，这世间没有人能抵得住小瑞儿的轻吟浅笑，那么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