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油爆大虾

3、憨闺

　　晚上十点，听戏回来了。
　　今天是初十，村里来了表演队，是春节文艺汇演。
　　广场里黑压压一片全是人，距台前一米半开始，搬着椅子一排排的往后坐。台前就是小孩子们玩乐的地方。
　　这个戏台子好久了，我四岁那年，也和家人来看戏。小小的身子做后面也看不着，自然是搁劲的往台前挤，我妈也放手让我撒欢。
　　台上台下得有一米的高距，爬上去坐着，听着穿戏服的咿咿呀呀的唱着，听不懂唱的什么，眼睛跟着花花的戏服滴溜溜的转。不一会腻了，到旁边找卖彩灯卖糖的小贩，一颗糖，一条彩灯，能玩好久。
　　今天到的晚了，好位置都有了人。母亲拉着我站在了台前的空地，一群半大的孩子趴在台阶上，手里提着带彩灯的气球晃啊晃。台上演的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演员里有个村里人，邻里互相都认识。他一喊“妈啊！”，下面一片笑声，气氛一下就轰出来了。
　　接下来就是唱词，我还是听不太懂，就四处张望着。
　　不远处有个女孩一直招手冲我笑。
　　我不禁叹气，这傻孩子，也不知道招呼了多久，也不管人看不看得见她。
　　她旁边有个坐着矮凳子的瘦弱妇女，看着和女孩七八分相似，大概是她母亲。
　　我这个村是万人大村，划了四个街，分开管辖。这个女孩是另一个街的，倒是经常跑来这边玩。
　　我和她很早就认识。不知道名字，大人都叫她“憨闺”。这是我这的说法，大概和“傻妞”差不多意思。
　　母亲说，她家遭了大变。几年前她爹在外打工时有了外遇，抛下母女俩人跑了，还留下了一屁股外债。她娘不会说话，本来是个手很巧的织娘，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突然就傻了，据说是被□□了，但是这话也是瞎传的，不敢当真。那时候“憨闺”还没上小学，家里没有人管着，也没人让她上学。
　　我和她初见就是在小学门口，远远的就冲我傻笑，走进了就像是羞怯了似的举了一个手在胸前小幅度的摆，像是招手。穿的脏兮兮的一身，头发乱糟糟的，脸也脏手也脏，笑的也傻。
　　但是很真诚。
　　我便也冲她笑着摆了摆手。
　　回去的路上变听了一路的故事。
　　小小年纪就要在家里做饭洗衣服，照顾妈妈。没有钱买吃的，一年到头跟着村里的老人到河边挖野菜。没有钱买穿的，一年到头都是一身冬装。年纪还小不能出去打工，每天就在小学门口，铃声一响就在那跳舞唱歌。
　　很心酸。
　　她原本应该有一个很棒的童年，坐在教室里学习，和同学们打闹。而不是孤独的在学校门口，打着少有人理睬的招呼。母亲招呼她来家里，拿出家里不穿的旧衣服，打包好给她，又细细的嘱咐着，夏天穿那件，冬天穿那件，哪些自己穿，哪些给妈妈穿。我鼻子一酸，眼泪满眶。
　　她妈妈和她一样，瘦瘦小小的一个，缩在小板凳上，小小的一团。她在旁边站着，也不好好听戏，歪头歪脑的瞅着那些亮晶晶的气球和小彩灯。
　　我买了一个过去给她。她母亲向我微笑着点头，神情间不见痴傻。
　　她那边人有点多，我有些高兴。村民们大都淳朴，不会故意孤立为难这一家，平日里也颇有照拂。
　　戏演到了《蹚燎》，甩撩的动作尤其精彩，惊到了不少孩子。
　　“憨闺”的妈妈笑着对她张开了手，抱着她到腿上，我看到她母亲的笑，看见她撇嘴的嫌弃，却还是紧紧的抱着。
　　广场极闹，她们极静。

　　唱戏的声音顺着音响又从大喇叭里传出来，声音很大。台上又换了曲目，我却没心思听了，甚至连声音都模糊了，眼里只有她们拥抱的身影，那一刻，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