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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后记(重逢) ...

  •   五年后,北京

      五年的时间,日子财米油盐地过起来,似乎漫长得无穷无尽,可是回头看过去,又好像坐过山车一般的飞快。五年前和李勇移民加拿大,第一年的生活很是艰苦,不仅有经济上的压力,要适应环境和文化,还要抚养刚刚出生的琪琪。李勇对于琪琪完全是溺爱,她要上房拆瓦他都肯帮忙。琪琪的出生证明上,父亲一栏写的是李勇。陈奇属于过去,琪琪属于未来,我不打算让他们发生任何联系。

      李勇的父亲在我们移民的第二年病重,医治无效过世。老人走得很安详,因为他看到了儿子有妻有女,生活无忧。

      寰宇卫视开播初期,因为不了解大陆观众的口味,收视率并不理想。第二年寰宇卫视高层换血,在今日报干得有声有色的张少庚被挖去担任寰宇中文台副台长。我在移民加拿大之前请张少庚吃过一次饭。虽然我想起那次的经历还是会起鸡皮疙瘩,但是当时以为以后不会有机会见面,那么多年承蒙他的照顾,时过境迁,那一次不愉快和我得到的他的关照相比,越来越显得无足轻重。张少庚很意外,也很高兴。那顿饭吃得很轻松。席间我和张少庚提起寰宇的事情,他连呼可惜。他到环宇上任,问我是否有兴趣到寰宇驻加拿大的记者站工作。这一次我没有再拒绝,欣然接受,同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梁松。他回复邮件给我,称他和程景天都很高兴,欢迎我的加盟。一年后,我因为工作出色,升任加拿大记者站首席记者。

      阿南在歌坛迅速窜红,甚至开始涉足影视,我们远在加拿大都经常可以从各种八卦媒介上看到他的消息。半年前,吕伟雄在一次去听阿南现场演唱会的途中遭遇飞机失事丧生。李勇这些年来一直过着清教徒的生活,禁欲,克己,与世无争,没有任何的□□。外人看起来,我们是一个非常美满幸福的家庭,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之间相敬如宾,始终只是亲密的拍档。几个月前,李勇收到阿南的来信,信中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用黄丝带结成的问号。李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然后给他回复了一封信,信中也没有文字,他把问号拉直了,变成了感叹号,用特快专递寄了出去。

      两个星期以后,阿南偷偷到达多伦多,怕李勇太激动,我亲自去机场迎接。阿南看上去比以前更帅了,举手投足都有明星风范,衬得我跟丑小鸭一样。他们见面,并没有激烈的场面什么的,李勇轻轻抱着阿南,许久许久。阿南对吕伟雄还是有感情的,他和李勇还是分开睡,有时候说着话,他会突然走神,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李勇很宽容,从来不给他压力。到这个时候,我知道我的存在已经多余,便和李勇办理了离婚手续,搬了出去。尽管我自己的收入也不差,李勇还是坚持把他所有的积蓄给了我。

      离婚后,我申请调往北京,很快获得批准,担任寰宇卫视北京代表处的节目总监。这样,我终于又和家人团聚了。其实这些年,因为工作和探亲,每年都要回北京几次,只不过每次行色匆匆。这次能够安定下来,也算漂泊的生活告了一个段落吧。我在朝阳公园附近买了一套200平米的公寓,把父母接来和我们同住。

      琪琪四岁半了,我在国贸给她抱了一个溜冰班,每个周末去那里学溜冰。平时工作忙,没空陪她,所以这两次溜冰课是我们母女最开心的团聚时光。这一天学完溜冰,琪琪因为表现出色,教练奖励了她一个粉红色的气球,把她美的小脸泛红。走到停车场去取车,一阵风吹过,气球的杆子松脱,飘到了旁边路上。琪琪甩开我的手,冲到马路上去抓气球。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刚刚转弯过来,前面是直道,它开始加速。我惊叫:“琪琪!”琪琪也惊呆了,居然一动不动。伴随着尖利的刹车声,车子在琪琪跟前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我冲过去,一把搂住琪琪,惊恐的浑身颤抖。琪琪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哇”得大哭起来。奥迪车主赶紧下车:“没事吧?孩子没事吧?”我回过神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琪琪,还好,没事。
      “这儿车多,大人可别大意!”奥迪车主一边说一边一边往车上走,我抬头和他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愣住了——方懋平?
      “齐宣?居然是你?”
      “啊,真是太巧了。”我也诧异。
      “这是你女儿?”
      我点头:“琪琪,叫叔叔。”
      琪琪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拒绝说话。
      方懋平笑:“脾气还真像她妈。你怎么会在北京?”
      “我调回来了,在寰宇卫视。你怎么在北京?”
      “置地在这里开年会。对了陈奇就在我后面呀!”他回头往后看。我的心脏猛的抽紧了。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默默地停着一辆车,陈奇就坐在驾驶座上。方懋平看着我们俩的神色,呵呵一笑:“你们先聊吧,有时间一起吃饭,这是我的名片。”他把名片交给我,上车先走了。

      陈奇把车开到我们身边,下车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上车吧。好久不见了。”
      是的,五年不见了,算起来他已经快40了,倒是不显老,反而多了一份成熟的味道,没有了以前的锐利。我把琪琪放到后排,然后坐到了他的身边。这个场景,我梦见过多少次?我也记不清了。没想到,今生居然还有这样的机会。

      “这些年,还好吗?”他温和地问我。
      “嗯。”我的鼻子有些翁翁的:“挺好的。我现在也是个官儿了。”
      陈奇微笑:“你一点也没变。”
      “你也是。”我看着他。

      他带着我们去了附近一家茶餐厅吃饭。
      “你女儿……”陈奇仔细地观察着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撒尿,一刻也不停的琪琪,“多大了?”
      “快四岁了。”我撒了谎。
      “妈妈,我快五岁了!”琪琪抗议。
      “妈咪说的是实岁,你说的是虚岁。”我若无其事地说着瞎话。
      “她叫琪琪?”陈奇问。
      “她爸爸起的名字,”我面带微笑:“正好和你重名。”
      “你先生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我爸爸和我妈妈分开了。”琪琪嘴快,我横她一眼,她低下头专心对付面前的芥兰。

      陈奇所有所思地盯着琪琪。他这样精明的一个人,不知道是否有所察觉?我从来没有想过用琪琪来做我们之间复合的桥梁。事实上,我对我们的复合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这些年,我和李勇为琪琪付出了那么多,尤其是李勇,对她爱若掌上明珠,一点不亚于自己亲生。陈奇做了什么?对于他只是一场风月之事而已。承认他,李勇算是什么?更何况,陈奇不可能还是单身,说不定也已经有了孩子。难道我又要把自己置身于复杂的多角关系里?

      接下来的时间,陈奇不再盯着这个话题。但是他明显地对琪琪有着额外的兴趣,和她东拉西扯的聊天。琪琪最讨厌别人把她当小孩,陈奇和她煞有介事的讨论问题,让她非常兴奋,对这个陈叔叔印象大好。

      几天以后的一个中午,陈奇给我打电话,说是有事找我。我约了他在楼下的星巴克。事情太多,我迟到了一会儿,陈奇已经早早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看着我坐下,他开门见山:“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他拿出一张纸,居然是琪琪的护照复印件:“琪琪的年龄,如果我的数学不太差的话,应该是5岁。”
      我先是惊愕,然后是气愤:“你从哪里弄来的?你凭什么调查琪琪?”
      “凭我是她的父亲!”他一字一句地回答。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一下情绪:“琪琪是早产,她的父亲叫李勇,是我的前夫。他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齐宣,你那么恨我?”他看上去有些伤感。“当年,我应该尽力挽留你。我现在才明白,你那时候着急结婚,就是为了给孩子找个父亲,是吗?”
      “你不必自作多情。”我面无表情地冷冷回答。
      “就算生日不能证明什么,可是遗传不会说谎。连方懋平都说琪琪长得像我。”
      “有鼻子有眼的,黄种人看上去都差不多。你不必多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没有和你深入讨论的兴趣。失陪。”我站起身来,径直离开。

      其实调查对方的何止是他?那天的重逢,我才发现原来我从来不曾把他真正从心里去除。看到他和琪琪在一起,我心里充满了柔软的感动。一家三口,这是我多年来在梦中反复出现的场景,每次美梦醒来,总是充满了落寞和失望。看得出他也留恋过去,这给我了鼓励。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在探听陈奇的现在,于是照着报上的广告找到一家侦讯社。陈奇这样的人太引人注目,调查起来很容易,我很快就知道了我感兴趣的信息。不出我的预料,他3年前结婚,太太杨莓现在自己经营一家相当成功的室内设计室。一年前,他们的儿子出生,取名叫陈思远。调查社为了不辜负我出的高价,还特地调查了他们的家庭生活,结论是夫妻恩爱,婚姻生活相当美满。一张小小的A4纸,让我知道自己今生已经不会再有机会。

      转眼就是圣诞节,李勇和阿南也趁着假期回国探亲。阿南不久之前通过经纪人对外正式宣布休息一年,引起乐坛震动,狗崽队尾随到加拿大,终于揭露出李勇的存在。这一次,阿南相当坦然,公开承认自己的性取向,称自己深爱李勇,宁愿放弃事业也不会放弃他。虽然引起舆论哗然,但是却也意外的得到相当多歌迷的谅解和支持。这两个人终于可以手拉手在阳光下散步,我为阿南的勇气感动,也为李勇高兴。

      琪琪看到李勇和阿南欢呼雀跃。这两个人对她予取予求,阿南多年娱乐圈养成的乱花钱的习惯,琪琪要一个芭比娃娃,他就把芭比全家连着房子都买下。琪琪要一个电动车,他干脆赛车吉普车摩托车各来一辆。我对于他这样溺爱琪琪很不以为然,不过他总是理直气壮:“穷养儿子,富养女儿。女孩子就是要惯的。”所以在琪琪的心目中,阿南叔叔是永远的no. 1,爸爸妈妈都退居后面。

      圣诞夜,我们三个人带着琪琪去外面狂欢,下了楼,却意外地看到陈奇。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他看见我们,微笑着走过来:“齐宣,我给琪琪准备了一份圣诞礼物。”
      “谢谢!”我勉强的笑着,把礼物递给琪琪。
      “我可以拆开看吗?”琪琪问陈奇。
      “可以呀!”陈奇微笑。
      打开盒子,里面居然是一个万花筒,我小时候最喜欢这个,宝贝一样的收着。后来坏了,还大哭了一场。眼前的这一个,比我的那个硬纸板的精美很多,木质的外壳上雕刻着哪吒闹海,握在手里沉沉的。琪琪第一次看见万花筒,一边看一边惊呼,快乐得不行。我不敢看陈奇的眼睛。他知道我小时候的事情,这个礼物,我知道其实是买给我的。

      李勇感觉到气氛的尴尬,主动打破僵局:“陈先生,你好。我叫李勇,我们见过面。”
      陈奇礼节性的点点头:“幸会。”
      “我们要出去吃饭,你有没有时间一起?”李勇邀请他。
      我赶紧打断:“陈先生要回去陪家里人,今天肯定不方便。我们走吧。”拉着李勇和琪琪,我逃一样的冲进了车子。

      接到ROSIE的电话,我很意外。我的态度应该已经很明确了,陈奇难道还是不死心?以至于ROSIE要找我谈判?我有些害怕见ROSIE,但是心里又怀着一种莫名奇妙的期望,想从她口中证明一些什么。

      ROSIE还是那么漂亮。记得有人说,男人好不好,从他太太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来。和几年前相比,ROSIE略微丰满了一些,更加显得风姿绰约,妩媚动人。几年的婚姻生活,扫去了她身上曾有的一份慵懒,多了沉稳安详的女人味道。如果没有我,她的生活应该是完美的吧?

      ROSIE看见我,微微一笑:“齐宣,你越来越瘦了,目光锐利得可以杀人。”
      我不由自主地摸摸脸颊:“我也没办法。从来没有节食过,可就是不长肉。”
      “这些年,还好吗?”
      “挺好。”
      “听说你调回北京了?”
      “是啊,刚刚回来。”
      “北京变化可大呢,你该到处走走看看。”她的普通话带着点软软的南方口音,闲闲地向我介绍着周边好吃好玩的地方。
      “工作太忙,还没有时间去逛呢。”我笑着回答。
      “太忙也不能不享受生活。陈奇以前也是这样,整个一工作狂。被我逼着,现在好了,每个周末都退掉应酬,专心陪家人。”
      她想干什么?向我炫耀她的幸福生活?那就多此一举了,我已经知道得很详细了。“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我看着她。
      “当然不是。”她也很坦然。“你应该知道陈奇心里一直放不下你。这些年以来,你的影子从来没有真正走出我们的生活。我只能拥有90%的陈奇。”
      “你后悔了?”我低声问。
      “没有。怎么会?”她笑着:“当年接受他的时候我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张爱玲的比方最绝妙,失去的必定成为朱砂痣,得到的早晚变成米饭粒。事实上,情况比我预想的好得多。陈奇一直非常疼我。有了儿子,更是恋家。我们一起经历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一起走过他事业上最艰难的日子,那么多年,我和他已经融为一体了。”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见我?”我的心里充满了苦涩。听见杨莓亲口向我讲述这一切,和看侦讯社的报告,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
      她有片刻的失神,然后又振作起来:“当年你离开,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和坚决。我很衷心的祝福你在加拿大也能拥有幸福的生活。可是,五年后,你又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居然还有一个你们的女儿。如果你放不下陈奇,当年就没有必要离开。既然你当年离开,为什么现在又要来诱惑他?”她渐渐地有些激动:“如果是五年前,哪怕是两年前,我都可以告诉自己,要坚强,要自尊,我不会再把选择权交给你们。可是现在,我不能。”她的眼睛有些迷蒙:“我和你一样,也是母亲!”
      她的目光凌厉,嘴角紧紧地抿着,透着坚定和决绝。我又一次见识到了ROSIE柔弱表面下的强硬。她是来宣战的,我在心里苦笑。我轻轻的拍拍她的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陈奇误会了,琪琪不是他的女儿。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以后也不会有。”
      她的神情有所缓和:“齐宣,你和我的性格不一样。就算他真的和你在一起,他也不可能完全放下我,还有我们的儿子。你能够接受他在某些时刻偶尔失神吗?你可以接受他在梦中喊出别的女人的名字吗?这一辈子,不论你还是我,注定无法得到完整的他!”
      她说的一点也不错。这些我不能接受,绝对无法忍受。就是因为害怕这样的生活,所以五年前我逃离了他。五年后,就算有琪琪,我也还是没有勇气面对这样残缺的感情。

      陈奇显得相当的执著。和ROSIE见面之后,我写了一封措词决绝的邮件给他,告诉他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我不再接听陈奇的任何电话。几次见到他等在我们台或者我家楼下,我都视若无睹。陈奇终于灰心,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我只想知道琪琪究竟是不是我的女儿。你不要骗我,我有权利知道!
      我狠狠心,简单地回复两个字:不是!

      陈奇终于不再打扰我。我的心情却因此变得更坏,不仅在台里找下属的茬儿,在家里也和父母斗嘴怄气。我禁止琪琪玩儿陈奇送给她的万花筒。琪琪背着我偷偷玩儿,被我发现,我第一次动手打了她。我妈妈看不下去,和我大吵一架,搬回自己家住。生活变得一塌糊涂。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突然收到方懋平的电话。他有些吞吞吐吐:“齐宣,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嘴。但是我相信你应该关心。”
      我有一些不祥的预感:“什么事?”
      “陈奇出车祸了,现在还在急救。”
      我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冰冻,有一瞬间几乎不能说话。
      “喂,喂!”方懋平在电话里焦急地喊:“齐宣,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困难的回答:“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晚上。杨莓和思远也在车上。杨莓当场死亡,还好孩子没事。”
      我的脑袋翁的一下。怎么会这样?

      我打电话给姐姐,请她去幼儿园把琪琪接来,和我一起去医院。陈奇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外人不能进入。他的身上插满了管子,一动不动,除了仪器上跳动的绿线,没有任何的生命指征。我隔着玻璃看着他,忍耐已久的泪水汹涌而下。我拉过琪琪,颤抖着声音告诉她:“琪琪,你看仔细了,里面躺着的是你爸爸。”
      “妈妈,那不是陈叔叔吗?”琪琪纳闷的问我。
      “不是叔叔,是爸爸。不管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爱你,你只有这一个爸爸。你叫他,他一定能听见。”我紧紧捏着琪琪的肩膀:“你叫啊,你快叫啊!”
      “你弄痛我了!”琪琪不满的大声喊。姐姐过来拉开我的手:“宣宣,你冷静点儿。”
      “姐!”我绝望地抓住她的手:“他一直问我,可是我就是不肯承认。现在他听不到了,我知道他再也听不到了。我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啊?”我一阵晕眩,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椅子上,方懋平也在。他冲我鼓励地一笑:“齐宣!”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你一向最坚强。陈奇还活着,你不能失去希望。”
      “孩子呢?”我嘶哑着声音问他。
      “两家的亲戚都还没到,思远现在在医院的儿科。”
      “我想去看看他。”
      方懋平点头。

      思远正在熟睡。一岁的孩子,刚刚开始跌跌撞撞地学步。他的妈妈不知道有多爱他,多留恋他。可是恐怕他对于妈妈不会有太深的印象。我的心里一阵抽痛。方懋平告诉我,目击现场的证人说,当时陈奇和杨莓正在激烈争吵,没有看到停在快车道上的故障大货车,结果整个小车钻到了大车底下。他们是为了我争吵吗?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一辈子良心不安。
      我们进门的声音惊醒了孩子,思远睁开眼看见那么多陌生人,哇哇地哭起来。我伸手抱起他,轻柔的哄他。他好奇的看着我,伸出手抓我垂下的一缕发丝。琪琪在旁边掂着脚:“妈妈,我也要看!”
      我蹲下身,让琪琪看清楚思远。思远结合了陈奇和ROSIE的优点,有ROSIE精致的五官,又有陈奇坚毅的轮廓,将来一定是个帅哥。“琪琪,这是你弟弟。”
      “弟弟?”琪琪惊喜地问。在加拿大,她的小伙伴家里都十分热闹,她因此也一直希望有个兄弟姐妹。“我可以摸摸他吗?”
      “当然可以。你可以握握他的手,不过要小心不能弄疼了他。”
      琪琪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思远的手:“妈妈,他的手好小。”
      “是啊。弟弟比你小四岁,以后你要保护他,好吗?”
      “没问题。谁欺负他我就打他!”
      我的眼眶潮湿。陈奇和ROSIE的父母都年事已高,如果陈奇不治,我一定要争取照顾思远。

      我让姐姐把琪琪送回了家,一个人去了雍和宫,在每一座佛像面前虔诚叩拜。这一辈子,陈奇是我唯一深爱的男人,可是命运偏偏总是让我们擦肩而过。我祈祷菩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愿意用我剩下的生命来交换和他一年相知相守的时间。此刻,我终于真正理解了杨莓。她并不是不如我有性格,或者不如我有原则,她只是爱得比我更深,所以愿意承担一分不完整的爱情。而我,要到面对生死的关头,才知道原来自己那么介意,其实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从来不曾真正失去他。那样的坚持,其实有着最自私的动机——我宁愿做他生命里的朱砂痣,不肯做那滴蚊子血。离开,其实是为了更彻底的占有。现在,我真的要失去他了,我才发现,什么90%,哪怕50%都不是问题。我知道杨莓和思远必定永远在他心中占据重要的位置,甚至琪琪也必定要瓜分他对我的爱。可是我不再介意,只要再给我机会告诉他我爱他,再给我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

      ROSIE的葬礼四天后举行。陈奇依然没有脱离危险。双方的父母都已经赶到北京。杨莓的母亲太过悲痛,一直住院。葬礼那天,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去了灵堂。当我捧着一大束百合花出现的时候,场面突然安静下来,气氛异样的尴尬。突然一个男子冲过来,照着我的脸狠狠给了我一记耳光,大声喊:“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来干什么?看好戏么?”我的嘴里一股甜腥味儿。

      我定了定神,默默地咽下了嘴里的鲜血。我知道,他是杨莓的弟弟。这样的待遇我并不意外。在我的心里其实有着这样一种自虐的愿望,他们这样对我,反而能够让我觉得好受一些。我低下头,走到杨莓的遗像面前,献上鲜花,然后虔诚的磕了三个头。杨莓,你若是在天有灵,必定知道此刻的我充满了内疚和悲伤。上天让你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离开,等于宣判了我和陈奇的终身监禁。我不知道陈奇是否能够渡过危机,更不知道即使他幸存,是否还愿意面对我?三个人的战争,以这样巨大的代价结束,远非我所预料到的。请你保佑陈奇平安脱险,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思远。

      陈奇一个星期以后终于脱离危险,渐渐稳定了下来。这些日子,我除了上班就呆在ICU外面,关注着陈奇的一举一动,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疲劳。听到医生宣布这个消息,我激动得全身瘫软。陈奇被转移到了单间病房。我不放心护工,跟台里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日夜陪护。陈奇在一个深夜醒来,当时的我困得不行,趴在他的床脚睡着,听见他虚弱的声音喊:“玫玫!玫玫!”我一惊,紧紧握住他的手,轻声抚慰他。过了很久,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掉落:“宣宣,是你么?”
      “是。”
      “玫玫,她怎么样了?”
      我语塞,不知道怎么措辞。
      他轻声道:“你陪在我身边,那么她一定不在了。”更多的眼泪涌出他的眼眶。
      “陈奇,你刚刚脱离危险,不要太激动。”
      他的手微微颤抖:“思远呢?”
      我赶紧告诉她:“思远没事,你父母照顾着他呢。”
      他点头,不再说话,片刻之后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把让陈奇父母思远抱来,又让姐姐把琪琪带来。我不再向他隐瞒什么,断断续续向他讲述了五年来的所有事。孩子们的到来让陈奇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可是看着思远,他又开始流泪。护士怕他情绪太激动,才10分钟就让思远和琪琪离开。我在身边陪伴了他整整一个月,直到他出院回家休养。

      这段时间,我们之间谁也不谈论感情。陈奇还完全沉浸在对ROSIE的思念和内疚之中。他身体好一些了之后,要求去ROSIE的墓地看看。我去花市买了一大捧白色百合和菊花,开车带上思远和琪琪,前往八宝山ROSIE的墓地。ROSIE的墓选了一个群山环绕的开阔地势,特地请风水先生看过,保佑她来世一生顺遂,保佑她的孩子长命百岁。琪琪对陌生的地方总是充满了好奇,跑到旁边看小卖部的人编花篮。陈奇行动还不方便,坐在轮椅上,默默的想着心事。还好我给思远带够了奶粉尿裤什么的,静静地哄着他睡觉,不去打扰他。

      那次之后,陈奇差不多每个月都要去几次。可能他觉得对我太残忍,不愿意要我送,可是每次我都坚持。他在ROSIE墓前一坐就是半天,仿佛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我不知道陈奇和ROSIE之间在交流着什么,他们的世界我终于再也没有了插足的机会。我有些无奈和悲凉,但是正在学习宽容。上天对我已经□□宠。它给了ROSIE五年,却把陈奇剩下的漫长的一生给了我。我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这段感情已经让我挣扎了八年,现在我终于肯面对现实。我有耐心等待他走出阴影,等待他有一天重新回头,看到我的存在。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后记(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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