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时光里的他》炑泺

1、好在时光仁慈，至少，我还记得你

　　“又迎来新一年的平安夜，红色的松针上没有落雪，南方的小城的步履安闲，平静地继续地走向明天。”轻微的电流声通过白色的细线振动着我的耳膜，从什么时候起，带上耳机的时候成了离你最近的时刻。

　　三年前的平安夜，远在南方W城的某人拿着手机颇有点志得意满地跟我说：“今天从颁奖典礼回来的路上写了首歌，感觉超赞！”
　　我笑：“歌还没唱呢，先膨胀上了啊。”
　　“真的，”他一副要坚持到底的样子，“你肯定喜欢！”
　　好像很久没见他这么兴奋了，我暗自挑了挑眉毛，“那唱来听听吧。”
　　“你等一下啊，”电话那头的呼吸显得有点急促，声音听起来有些颠簸，“我马上到食堂了，去蹭个钢琴。”
　　“哦。”我应了一声，腹诽道：不就是食堂衬一架看起来很高大上还可以随便弹的黑色三角钢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食堂还衬各种美食小吃呢，给钱也随便吃，哼。
　　想着，一串漂亮的琶音从耳机里传了过来。
　　“能听见吗？”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后知后觉他看不到，内心对自己十分无语之后，说了句可以。
　　“那我开始了啊，”钢琴声起，十分舒缓柔和，的确是我喜欢的风格。
　　“……橱窗里的暖黄灯光亮眼，却没有诱人的香气装点，我想我大概都可以预见，没有铃声和Santa身影的明天……”
　　一曲终了，他刚那种有点渺远的温柔声线瞬间恢复成了原本那种明亮得不太聪明的亚子：“怎么样，喜不喜欢？”
　　我隔着几千公里都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期待和热切，于是很配合地说道：“没想到你现在这么优秀，简直惊为天人啊。”
　　那边也一点都不谦虚：“那当然，哥这么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那个，这个描述听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我当然没把这句话说出来，我只是提出了一点儿别的疑问，比如说：“为什么这首歌前面还挺欢快，唱着唱着就莫名有点儿又怀念又忧伤的感觉了啊？”
　　“嗨，”他感叹了一声，故作深沉地说道：“因为这首歌寄托着我独自一人身处异乡的孤独，和游离于俗世繁华之外的清冷与落寞，早先因节日到来被喜悦气氛感染而生的淡淡愉悦渐渐被沉淀下来后的冷静所取代，这时的情绪变得更加贴近内心，也更有层次和深度。”
　　我：……
　　“简单来说，”那边已经开始总结陈词了，“因为我忽然意识到你不在我身边啊。”
　　尾音里忽然就带上了一丝深情和怅然的味道，让人猝不及防。
　　我愣了一下，最后有点无厘头地说了一句：“我不想过没有雪的平安夜啊，感觉像假的一样。”
　　望着窗外还在纷纷扬扬的雪花，听着耳机里那人压抑不住的笑声，忽然就觉得，有雪的平安夜，可能也未必是真的吧，嗯。
　　两年前的平安夜，某人在邮寄过来的礼物里“夹带”了一只录音笔，还贴了便签“去年那首歌的完整版，录完太晚了就没发给你，后来就忘了。”后面还跟了个憨憨挠头的表情。
　　去年那首歌的完整版……
　　我忽然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合着我听的是个节选？算了，听听看好了。
　　我有点好奇地按下了播放的按钮，一样的柔和舒缓的旋律，一样轻快的主歌和一样谜之忧郁的副歌，直到最后一个琴音的余响都消散了，我也没听出什么名堂。
　　好像也没太大区别啊，所以大老远把它寄过来的意义是什么？
　　就在我即将陷入深深的迷茫的时候，录音笔里传来了他带着一点鼻音的独白：“记得那年的圣诞节下着雪，你的笑脸就那样成了我放不下的情结，转眼又过了一年，圣诞快乐，还有，好久不见。”
　　又是那种该死的舒缓深情的语调，导致我对着一个不那么先进的电子设备产生了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感动的情绪。
　　好像就能看到雪天里，他围着厚厚的围巾，鼻尖有一点红，眼神很认真的样子。
　　真是的，我拿起手机，点开和他的聊天界面，按下语音键：礼物收到了，谢谢啦，圣诞快乐！
　　一年前，终于迎来了两个人的平安夜。
　　并肩在商业街上闲闲地逛着，路过一个个店铺门前绿色的圣诞树和红色的圣诞老人，听着飘在满大街的《铃儿响叮当》的旋律。
　　大概是当时的的气氛太美好，我情不自禁跟着轻轻哼唱起来：“Jingle Bells，Jingle Bells，Jingle all the way，当你一人在异乡感怀，还有我来陪；Jingle Bells，Jingle Bells，Jingle all the way，当我不在你的身边，也请扬起笑脸。”
　　正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时候，一偏头看见了某人得意得有点欠扁的笑容，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露出一丝狡黠：“你唱的好像是我的歌吧，有版权吗？”
　　“我都还没说你的歌cos铃儿响叮当呢，你还跟我提版权？”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的我故作理直气壮地反驳了回去。
　　“我这是改编，时代在发展嘛，我们总要在继承传统的同时为其增加一些新的元素，这样古老的艺术才能再次焕发生机，更具生命力地流传下去啊。”他说完还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摆足了过来人的架子，然而忽然又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一副半点不设防的样子。
　　“至于版权，你随便唱好啦，反正本来也是写给你的啊！”
　　近在咫尺的那人，有着洁白整齐的牙齿，长而浓密的睫毛，干净清澈的眼神和明亮纯粹的笑容，恍若大天使长米迦勒降临人间。
　　然后米迦勒忽然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攥在手里的一捧雪粉灌进了我的领子，接着无比自然地迈开长腿跑远了，一副早有预谋的样子，还不忘回头喊了一句：“当我写歌的劳务费了！”
　　“给你三秒钟时间，马上给我回来，抗拒从严！”我抖了抖衣服里的雪，又好气又好笑地喊道。
　　然后就看到某人犹豫了一下，又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慢慢地挪了回来，在靠近我的时候立刻举起了四根手指：“我发四，我没有恶意，没有捉弄你，只是想让你真切的感受到平安夜的温度，因为某哲人曾言：没有雪的平安夜是假的平安夜。我一直铭记在心，真的。”
　　他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真诚地冲我点了点头。
　　“唉。”我“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转过了头。
　　他从背后抱住我：“我就知道我们家宝贝最好了，走，哥请你吃冰淇淋去！”
　　唉，我在心里默默妥协，不是我没原则，要怪就怪平安夜的冰淇淋太好吃吧。
　　转眼又是一年平安夜，我的大天使长终于还是离开了我，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
　　实验室爆炸。
　　他就那么突然地彻底离开了我的世界。
　　偶尔再听到他唱的那首歌，忽然就觉得恍如谶语：“圣诞欢歌的声音已飘远，停留在欢声笑语的少年，谁的礼物给你被爱的感觉，还在时光的夹层中留作纪念……Jingle Bells，Jingle Bells，Jingle all the way，当我不在你的身边，也请扬起笑脸。”

　　喂，我在一片大雪纷飞中仰起头看着天，眼泪停留在眼眶里，有些僵硬的嘴角努力地向上扬起，我想你了啊，你听见了吗？圣诞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