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络罗·雪霏》晓雾踏莎行

2、前世今生

　　公元二零零九年三月。
　　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随园校区。
　　阳春三月，江南草长。随园古色古香的宫廷式建筑在青葱可爱的绿树掩映下愈发青葱可爱。老校区的路都是窄窄的，机动车辆禁止通行。路两旁是南京最常见的法国梧桐。然而金女大毕竟是百年老校了，梧桐树也都是民国初年栽下的，一个个高耸如天，达二十余米，给旧旧的水泥路罩上一层厚厚的阴翳。一个身穿澄灰色蝙蝠衫的女孩子静静地走在校内的林荫道上。
　　“薛斐，”一个女孩儿从后面骑车过来，轻拍下我的肩，“哎，又在发呆啊，想你的唐老师了？”“尽开玩笑，”薛斐回头一笑，“哎，小倩，你这时忙着上哪里去啊？”
　　“赶到仙林校区呗，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可恶的文学院，偏要大三搬校区，害得我只好把兽兽抛在仙林那边了。这不，我下午要过去，参加他们院里的聚餐，晚上还要K歌呢。哦，今晚我可能会晚些回来，你帮我和楼下阿姨打个招呼吧。”
　　“嗯。”薛斐答应了一声，又说：“路上注意点安全。”李倩是薛斐的室友，大一的时候在社团活动中认识了物科院的朱昊，很快就成了男女朋友。李倩是个活泼的角色，刚刚谈恋爱时，管朱昊叫“偶的猪猪”，后来又昵称为“猪”，再后来闹过几次小矛盾，“猪”降格为“猪头三”乃至“禽兽”，小风波之后，两人甜蜜如初，朱昊的绰号却没能矫正过来，几次抗议之后，成了“兽兽”。
　　薛斐继续走着，却见一个勤工助学的女同学塞过一张兼职计划书和推荐项目。薛斐随手接过，也不看，继续往前走。“哎，这位同学，你对我们的兼职活动感兴趣吗？”……薛斐家境中等，平时也没有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一直喜欢这古色古香的校园里独来独往。今天被人拉住劝她参加兼职活动，也没有太动心。
　　“都是大学生了，很快就要面临就业，总该提前锻炼下自己的工作经验吧？”“我不太会做事。”“你不是汉语言专业的吗？那就试试文秘工作好了。随园大厦那边的写字楼有人招工的，每周六周日7个小时，薪酬是每礼拜附，150怎么样？”“我不太想去。”“反正文学专业的课程不多，锻炼下也好嘛。不收你佣金的，直接上岗。怎么样？”
　　几番唇枪舌战之后，薛斐懵懵懂懂地就决定了去兼职的事，晚上李倩回来，听说她决定周末兼职，也很高兴，开玩笑说：“等你第一次发薪日，我叫兽兽过来，大家一起欢宴一顿，以示庆祝！”“呵，一次薪水才150块，我可买不起单。”“小气鬼——”
　　文秘的工作很是轻松，打打文件，写写稿子，收发下邮件而已。她的上司也不过是个小职员，对她和和气气的，手把手地像教小妹妹一样。几周下来，俩人处得很好，薛斐干脆不到外面吃了，和上司一起叫盒饭，中午俩人在办公桌上开饭。
　　一次，吃饭的时候，女上司问：“你们学生们平时看电视吗？”“我室友们喜欢看，我很少看，总是呆在图书馆看看书。”“我最喜欢看清宫剧了，呵呵，每天下了班，回到家做了晚饭就坐沙发了。我老公都嫉妒死电视了。”“我对历史完全不感冒，几乎不看古装片的。”“这样子啊，呵呵，在年轻女孩子里倒是很少见。”“是啊，所以女同学们讨论什么大清后宫，什么大明王朝的时候，我都□□晾在一边。”
　　两个月的时光眼看就要过去了，这天，薛斐下了班，路过邮局，取了包裹，看到上面的“唐英寄“几个字，心中微微一动。赶紧加快了脚步，走到宿舍门口，发现屋里还是漆黑一片，暗喜李倩今天还没回来，自己可以好好看看包裹了。却发现向来不离身的钥匙不见了，想必是丢在办公室了，幸好打工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一个街区左右，估计现在还有加班人员在，就赶紧小跑了过去。
　　办公室果然还亮着一盏灯，薛斐正要敲门，却听见一个沙哑的男声：“你确定她对历史一无所知？”“是的，她算得上个历史白痴。”薛斐心下一凛，刚刚那个男声只是有些耳熟，但是后面的那个女声，不就是自己的上司吗？
　　“这件事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必须缜密细致。你有几成把握？”“从1月份开始，我们调查了薛斐原初中——南京29中的原始档案，她三个年级的历史考试成绩分别是72、63和68. 她高中在金陵中学，高一的历史是67. 高二文理分科她选择的是地理生物，高中会考历史成绩为71. 她大学里图书借阅历史中，文学书占62.3%，然后是一些杂志和财经、地理方面的。几乎没有一本历史书籍。她在学校的网络记录也没有查看历史资料或者网络电视剧的记录。”“康雍乾那段呢？这是关键，你确信她不知道？”“是的，她是个连《雍正王朝》、《康熙王朝》都没有看过的小姑娘，还有，她甚至认为康熙是乾隆的爸爸，乾隆是光绪的爷爷，然后就辛亥革命了。”“很好，完成得不错。一个月之后，泰国那边有榴莲过来，在这之前，安排她出差一趟。”“明白。”

　　薛斐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究竟是什么人？”这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的身影从门口走出，薛斐下意识地往更深处躲了躲，却模糊看出，这个中年男人就是曾经多到办公室打扫卫生的清洁员，还和自己攀谈过几句。当时只觉得这人谈吐不俗，气质也很好，却只是个清洁工，怪可惜的。天啊，自己到底掉进了怎样的陷阱？这时，女上司恭敬地送男子进入电梯，看似随意地向这边瞥了一眼，薛斐血液都快冰冻凝固了。幸好，电梯门随即关上了，什么事也没有。

　　薛斐没敢要钥匙，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宿舍，李倩已经回来了，大声嚷嚷：“斐儿，快来尝尝湖南路韩复兴的盐水鸭，我和兽兽吃饭，经过那里，特地买回来和你分享，够义气吧？”
　　薛斐把一切都和她说了。李倩是个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的人，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却很有主见。她想了想，说：“我们不妨假设这真是一个黑暗组织，比如□□之类的。既然他们1月份就就盯上你了，那你肯定是跑不了，现在打退堂鼓、不去上班也没有用，他们一定会找上你，到时候撕破脸皮就更不好办了。你还是先装作一无所知吧。不过，奇怪的是，你和历史有什么关系呢？这样吧，攻其不备，你现在把历史知识恶补一下。然后以静制动，看他们究竟要干吗。真的有不对劲，咱们大不了报警。”

　　薛斐不敢去图书馆借书，还是李倩出去，拿来几本《康熙大帝》《剑桥中国历史》《雍正传》什么的。李倩还给她买了一套康熙秘史、金枝欲孽等的VCD碟子。（校区里到处有卖盗版的小贩，五块一张）

　　一个礼拜过去了。
　　周六，薛斐虽然腿儿直打晃，还是强作镇定地来到了办公室。
　　一切如常。
　　女上司还是和蔼可亲，中途休息半小时的时候，那个熟悉的男清洁员又进来了一次，薛斐觉得自己看见了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一个眼神交换。
　　吃午饭时候，薛斐简直不敢下筷子，自我安慰了一番之后，还是扒了口米饭。
　　“今天天气真热啊，不知道家里宝宝怎么样了呃，我宝宝最怕闷了。”“晚上下了班你要不和我一起逛个街？我老公刚刚拿了几张大洋百货的免费券……”“今天的业务量很大，下午要加油啊。”

　　薛斐的视线忽然变得模模糊糊，这是，上司的阴晴不定的脸迎到了她眼前，接着慢慢放大，最后成为了黑暗的一片。
　　黑暗中，一个柔美的声音不断地对她说：“你马上要做一个梦，一个噩梦。在梦里会出现一群奇怪的人，你不要怕，只要说‘我看见四阿哥跑出来了，四阿哥推我’就好。之后她们会喂你吃药，那是毒药，千万不要吃。然后你赶紧闭上眼睛。噩梦就会醒过来了。”“记住，不要怕，一定要说：‘我看见四阿哥跑出来，四阿哥推我。’还有，千万不要吃药。”……
　　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强迫薛斐服从，并且很快占据了她全部的意识。

　　薛斐感觉自己飘飘然起来，但不是轻飘飘的那种，而是急速地穿过一条五彩斑斓的隧道，各种各样的人像长练般地出现在隧道里，又转瞬即逝。那感觉彷佛乘坐地铁，唯一不同的是，地铁里车厢是亮的，隧道是暗的，而此时，隧道是亮的，自己周围是暗的。

　　猛然的，飞旋的速度降了下来，薛斐看见一个娇小的宫装少女正从高高的台阶上摔将下来，踉跄地跌滚着。她不由自主地想避开女孩，却无法控制地硬生生撞上去，两人合抱成一团，以更快的速度咕噜噜地滚下台阶。薛斐欲大喊：“救命——！”却发现嘴巴不听使唤，丝毫声音也出不来，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忽然顿住，回了回头，跑远了。片刻之后，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薛斐却已坚持不住，昏死了过去。

　　梦里，之前的声音一直在甜美地诱惑着她：“你马上要做一个梦，一个噩梦。在梦里会出现一群奇怪的人，不要怕，只要说‘我看见四阿哥跑出来了，四阿哥推我。’之后，她们会喂你吃药，那是毒药，千万不能吃。你只须闭上眼睛，噩梦就会醒过来了。”“记住，……”

　　待薛斐朦朦胧胧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卧在一张雕花大床上，轻薄的华丽丝毯盖在身上，屋里黑压压地挤着一群人。不对，不是人，是怪物。薛斐晃一晃脑袋，努力把眼睛睁开点儿，哦，他们真的是人，只不过，是群古装演员，手持道具，身穿戏服，梳着电视剧里的怪异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