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橘子树》章肥果果

1、第一章凡此过往，皆为序章

　　“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
　　--亚里士多德
　　方致已经睡了太久了，生在和平年代的他却好像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争，只有睡眠能消除他身上的疲惫。他已经忘记昨天发生过什么了，其实也没什么可值得记住的，毕竟现在的日子也没有什么让人期待的。
　　他直起身子，两根细长却又苍白的手指不断地在眉间揉搓，好像是突然醒来所造成的短暂头晕使他的脸上展现出异常难受的神情。黑色的被子包裹着他，让他有了一丝短暂的安全感。
　　“叮铃铃。。。”是他的电话。
　　鬼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过手机铃声的声音了，本来他应该庆幸有人还记得他，愿意给他来个电话，至少证明他还有认识的人可以依靠，但他现在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烦躁。
　　“我真的还没准备好”他的嗓音带着一丝嘶哑“要不再等几天我再给你打电话，你别着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有磁性的男声，说话低沉，语气沉稳，是个人模狗样的衣冠禽兽该有的声音，电话里的那个男人催促着他说：
　　“你还在睡觉？别睡了，快起来。不管怎样，咱们先见一面，我给你发地址。”话音落地，便挂断了。
　　方致是真的一动也不想动，他恨不得自己刚才手机关机，接不到那个该死的电话。可他也没有继续挣扎，而是站起来去了卫生间，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拒绝好朋友的善意。
　　他看向镜子里面的那个男人，发现头发已经遮住了眉毛，形状怪异，长的令人发指。他虽然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花美男的五官，却莫名的让人感觉到舒服，他宽松的睡衣汗湿地贴在后背，可见昨晚的梦并不甜美。虽然他个子一米八有余，还有一股沉稳硬挺的气质，可眉眼却衬出了这个男人的犀利和薄弱。
　　“呵”他轻轻的叹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便找了件外套，带了个口罩就出了门。
　　阳光是那么的刺眼，完全没有二月的温和，尖锐的包裹着他，让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身旁的风也并不温和。虽然头顶悬着巨大的太阳，但周围的环境却彰显着一种暴戾和冷漠。
　　方致的不舒服已经达到了顶端，果断打了个车。
　　“小伙子，去哪？”方致好不容易截下的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问道。
　　“达成酒店”
　　“上来吧，刚好顺路”
　　在方致打开车门的一瞬间却愣住了，他好像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为什么后排座上已经坐了一个男人。“师傅，这为什么坐了个人啊”他质问道。
　　“拼车不是很正常吗？这个地段那么偏，你能打到车就不错了”
　　无奈之下，方致在步行10公里和拼车之间，毅然决然的低下了头，坐进了车里。
　　直到出租车停下等绿灯的时候，身旁的拼车客都没有一丝抱怨，好像无声的接受了一个陌生人坐在他旁边。这时，方致才开始细细打量身边的这个拼车客。殷红的嘴唇，白皙漂亮的脖子，灰蓝色的大衣，黑色的西裤，高级简约的配饰表明这是一个极有品位的男人。怎么说呢，让人莫名的觉得有种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
　　“小伙子爱看书吗？”不知道是因为路程稍长，为了打发无聊时光，还是因为出租车司机老爱闲聊几句的特性，前座的秃顶司机开始找话题活跃气氛。
　　“还可以吧，毕竟我是个无业游民”旁边的男人出声回答，脸上挂着礼貌的笑意，语气温和有礼，绅士的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那我推荐你一本吧，叫《祈祷》，本来我也不看书，这书还是读大学的女儿推荐我看的。”司机提起女儿神情便有一丝骄傲“我女儿说这书的作者还很年轻，但书是真的写得好。”
　　“好啊，有时间我一定看。”搭车客再次开口，语气中却带了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气。
　　方致全程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但没有张口说过一句话，他在心里默默记下了那个书名，想着哪天看看也不错，然后就闭上了眼小憩。
　　“到了”
　　方致吓了一跳，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居然又睡着了。明明刚醒啊，你有多急着见周公啊？他不禁郁闷了起来。
　　就在他发呆的一瞬间，身旁的男人已经下车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感觉这个男人走之前好像看了他一眼，但是又好像没有。他拿出钱包，后知后觉的问司机多少钱。
　　“不用，刚刚那个小伙子付过了，你们认识吗？认识怎么不说话啊。。。”方致已经自动忽略司机后面的一大串询问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可以说是无动于衷，但他也很纳闷，那个男人有病吗？为什么给他付钱？钱多烧的吗？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再见。
　　看着眼前的酒店门牌号时，方致才意识到他已经不知不觉的到了约定的地方。他伸手敲了敲门，里面却没人应答，他又敲了敲，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来了~”
　　门开了，面前站着一个只穿了浴袍的男人。“进来吧”男人侧开身，方致边走边质问“石池，你有话快说”。
　　石池，是近来少数几个还跟方致保持着联系的人，他跟方致是大学同学，也是所剩无几的见过方致本来模样的人。他想起以前的种种，就一阵唏嘘感叹，明明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却不敢在方致面前多嘴一句不该说的话。他因为家庭的原因有着及其广泛的人脉资源，所以他作为方致最好的朋友，是真的想帮他恢复正常的生活。
　　石池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说“方致，你真的考虑一下，跟我一起去吧，重新开始跳舞，过去这么久了，三年了，当时的新闻也没有大面积传播，没人认出你的。我知道你喜欢跳舞，你可是在华盛顿肯尼迪中心举办舞蹈专场演出的人。”
　　方致知道石池是为了自己好，可是他知道自己是个罪人，而罪人是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的，三年来的日日夜夜，他一遍一遍的质问自己，否定自己，甚至伤害自己，都没有从愧疚中挣脱出来。“石池，就是因为我曾经站在那么大的舞台，所以我注定没办法回去了。我再怎么低调，也不会有机会重来了。”他的脑子里拼命的压抑自己的渴望，用言语尝试说服石池，也说服自己。
　　“放屁”石池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那不是你的错啊”
　　“那就是我的错”方致比他情绪还激动，差点就要骂娘的样子。
　　石池突然一下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不再与他争辩，只是苦口婆心的说“那你好歹想一下你拿什么生活吧”他好似不忍心的停顿了一下，却又狠下心继续说“你以为你手里还有多少钱，真的够你生活一辈子？你还会干什么？除了跳舞你还会做什么？！”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沉默，顿时安静的气氛显得无比尴尬，石池的手掐在自己的腰间，低着头，也不知道那酒店的地毯能不能被他看出花来。他慢慢的抬起头，看到方致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他知道机会就要来了，现实总能打败一切的幻想，让人不得不向他屈服，没有人可以例外。
　　“不”
　　话音一出，差点把石池气死。他有一瞬间觉得方致现在的固执是那么的可怜，其实害怕被人认出只是他的借口，他真正无法面对的是过去的自己，就算当事人原谅了他，他还是没办法放下。
　　方致清楚的知道，其实他别无选择，如果想要断绝所有麻烦的唯一方法就是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他也清楚的知道，其实自己很向往重新开始，只是来自梦境最深处的恐惧让他不敢靠近，“可是我现在身体不太好，你们是带着一个累赘。”他的语气不自觉的放缓下来。
　　石池慢慢的走过去抱住了他，“你不必为我着想，你知道你该做什么”石池心里的难过就好像见到枯了的树叶只能等待着凋零的可惜。
　　两人不再纠结于意见的不同，而是聊了聊过去的近况，甚至还谈起了石池刚满月的小侄子，刚出生的小孩总是带着希望，人们也总是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幻想，就好像挖掘出了掩埋在自己心中的遗憾，希望新的生命能弥补一二。
　　【12：34】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饭点
　　“我昨晚喝多了才在酒店住着，去我家吧，我给你做饭吃”石池带着笑意开口。
　　方致回忆起几年前大学刚毕业，他们三五兄弟就喜欢去石池那里吃饭喝酒，有的时候还凑活的过个夜。老刘作为一个颇有见识的人经常会给他们讲故事，从俄罗斯的雪地讲到金字塔的当地黑导，有趣的事物总能吸引大家的目光，只是后来，那帮活跃分子却都四散而去，该成家的成家，该闯荡的闯荡，该跳舞的也继续跳舞，很难再聚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