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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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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见那魍魉话未说完,便一溜烟儿的消失在如漆的夜色里,奔命的姿态与饿死鬼投胎简直难分伯仲。
来者是谁?
竟令那小魔对堂堂一介魔君说出这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丧气话。
“当心”只听见那清冷如寒月般的嗓音轻轻响起,不待怀中尚未回魂儿的某人反应,便将之搁置在此,不动声色的拉开五步距离,把人拢在身后。
这一搂二抱三放四护,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由非天凝化而出的沙华越发狂躁起来,眼角泄着黑气,两眼涌着红色浊流,张着大嘴,嘴里獠牙暴露在外,整张脸长满了暗红色裂纹。肚脐三寸之上散发着一团黑红色的暗光,自那暗光中向外喷涌着层层叠叠的魔气,且外表包裹着极度凶残的煞气,顷刻间如岩浆喷发般浓烈起来,
那团黑红色的暗光就是非天!
非天不断激化着沙华的暴动,眨眼间竟已经挥舞着手臂袭来!
突然,庙内如有琴鸣,如鸣佩环,发了三声,接着婉转低沉,缓缓流出一阵清幽波澄的玉箫声。
就在那附着魔、煞之气的拳头,即将砸到云不世的脑袋上时,沙华骇人的动作竟戛然而止。
箫声上覆注着安和的真气,向着那龇牙咧嘴的沙华汩汩而去。
沙华向后极其不协调的退了几步,又退几步,连绵不断的箫声像是一双温柔的大手在抚慰正在哭闹的小孩一般
那被拢在身后的某人被这箫声一惊,脑回路又重新运作起来,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皓发白衣、高修挺拔之人站在五步开外执白玉箫而奏。箫身通体像竹节,有竹根无竹梢,玉色如凝脂,水灵通透,厚质温润,自内而外仿若萦着皎皎月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皆时间静止了一般,才听到那箫声悠悠而止。
之前暴烈异常的沙华退回到石池边,狰狞的獠牙藏进了嘴里,整个脸被獠牙撑的…像里面长了个白胖胖的包子,无瞳仁的眼睛泄露出几分迷茫和小孩子般的天真,呆呆的站在那里。
云不世静立片刻才收了箫,待转过身时,俩人陡然四目相对,目光溶溶。
那人执箫而来,发间仅系着一根云纹雪缎,腰间挂着宫羽——一片银白色云纹羽毛。他身袭雪裳白袍,云纹水袖灵动飘逸,面上柔光影落,春山画眉,一双桃花眼,仿有月光流转,透着淡漠疏离,神色似有不染秋霜不染尘之感。远观似仙,清绝脱俗;近看如月,湛然若神。
琴川蓬莱一门信奉“己道、低调”,说的文雅些便是:行走己道、和光同尘。而宫羽则是琴川蓬莱一门身份的象征,不仅如此,为了延承祖训勤勉修习,这宫羽又有银白和紫白之分,表示佩戴者能力的强弱,银白者强,紫白者弱。
可在赤尤眼里这宫羽就像是肉铺里卖的猪肉皮上盖的那个蓝色的戳儿,特傻。但这个戳儿再傻也只有云姓子弟才能盖,外姓子弟门生只能眼巴巴的瞅瞅。是以,琴川蓬莱一门的子弟对于修习皆慎重勤勉,从不懈怠。此番种种下来,在众修士眼中,琴川蓬莱一门犹如孤高的浮云,实是行走己道却又和光同尘。
这个云不世,本君是见过的
依照本君的印象,这云不世不近女色,当然也不近男色......
突然,只见那云不世已步至正陷入自我回忆的某倩影面前,见面前的人又是皱眉又是不屑,总而言之表情异常丰富,颇觉有趣,便低头靠的更近了些。
“花椤”云不世的嗓音清若潭水、冷若寒霜,那声音像叹息般喃喃低语。
只见那道倩影闻声便打了两下寒噤,赤尤的魔心、魔肝、魔肺、魔脑、灵元皆颤了两颤,随即脱口而出:“干神马?!”
话音刚落,许是觉得不够,又连连后退两步,嘴里仿佛有一挂瀑布呼之欲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脑海里浮现一排惊天动地的感叹号,
!!!!!!!!!!
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赤尤激动间,竟活脱脱把“干什么”说成了“干神马”,这番万万年难一遇的光景,倘若被魔界一众撞见,势必惊的收不住下巴,吃不准还会列入魔界十大神秘惊奇之一。
不巧,还真被跑路跑到一半又折回来扒在门口偷偷观望的魍魉撞见了。那魍魉见状,惊的戳了戳自己包子似的脸蛋儿,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真的是传闻中那个出了名的闪电劈来都不眨魔眼,三途河被喝干了都不皱眉的,淡然从容的冥之魔君吗?”
“干神马?是什么马?”只听云不世疑惑了一句后,便见他一步上前,似要搂住面前的人
扑面而来的气息令赤尤腿一抖,软了…只觉头皮发麻脑子发怵,
“嗯?”云不世未听到回音,又出了一声。
赤尤手上拳头明灭,心道:赤尤!忍住!
魔君自然是魔君,即便身陷“囹圄”,但仍极力保持着自以为该有的魔界俊男风度……翻译过来其实就是忍着……
赤尤正在竭力作自我内心建设时,忽感脸上的气息靠的越发近,便像被打了鸡血似的几乎是跳着退后两步,又朝云不世做了止步的手势,下意识道:“施主,请自重”,说完怔了两秒,又径直忍不住扶额,心想,太!尴!尬!了!
云不世脚步一滞,再无动作,只认真道:“我重着呢,三位数”
赤尤:“……”
抽你丫的!信不信!
这真的是本君印象中那个冰坨子吗……可能是今夜的月光太刺眼,本君着实有些分不清是记忆出现了紊乱还是置身虚幻……本君有个大胆的猜测,此身原主同这厮不是红颜知己就是青梅竹马……
猛男落泪……
那本君岂不是要露馅儿……?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此处,赤尤抬眼,偷偷觑了觑云不世静若寒潭的神色,又想道:
罢了!事到如今,本君也只有抵死不认这条路走到黑了……魔尊,俺真的快给您跪了!
本君记得戏本子上的经典桥段是啥来着?
失忆!对!一般大角戏旦经典戏码不是失忆便是死而复生…可本君也未曾走过戏…那就死马当活马医!有道是,书读百遍“奇异”自现,实践才能出真理!这走戏的原理大约也是如此,多走几遍就通透了!
几经挣扎,赤尤脸上已然恢复了浮云淡泊,抖了抖袍,不矜不伐道:“咳咳…方才多谢道友出手相救,花某感激不尽。”实则心跳若雷,手心里已冒出细汗,又自心中自我鼓舞道:挺住!
此言一出,只见云不世神色怪异,一双琉璃瞳里似有惊诧又有几分怀疑,他静静地立在那里,逆着光,欲言又止,却终开口道:“你我何须言谢?”
看这深情款款的少年郎,啧啧啧,可惜本君跟你一样皆是带把儿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这样看着本君,让本君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想…想吐啊!
忍住!赤尤,熬过去就好了!
主要是本君现下弱的如同凶案现场,打也打不赢,跑也跑不过的…还能咋地?忍!
想到此处,赤尤又忍不住叹了口老气,又自我安慰道:眼下最终要的是把非天收回,然后找机会脱身,方是正事。
打定主意后,又作不经意状,眼睛朝石池方,瞟了瞟,见未有异动,才不慌不忙道:“你同花某素不相识,今日萍水相逢,救了花某性命,花某亦自有其道,若不谢,倒是令花某成了忘恩负义之人了。”
嘴上一边说着,心底又泛起阵阵愤懑:本君如今才真真是寡妇回娘家,苦衷难吐,整日像躺在席子上吹死猪,长吁短叹。这日子真的太难了…
云不世身形一僵,仿佛掉进冰窟里,从头到脚都凉了。这番话,礼貌又疏离,不露痕迹便把二人关系划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言下之意,不明觉厉。
“素不相识?”云不世迟疑片刻,道。
赤尤下意识接道:“啊?”
云不世又问道:“萍水相逢?”
“嗯”随口应了声,赤尤的视线直直穿过他的身体,落在那方石池莲花纹上,一方面脑里心里皆是如何收回非天这等紧迫的大事,实是无甚旁的精力再分予云不世,二方面,演失忆这事着实不大擅长,恐话多了又弄巧成拙。
云不世猛的向前跨了两步,伸手使劲按住眼前之人瘦削的肩膀。赤尤受痛踉跄一下,心下只感云不世来势汹汹,心想: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云不世这厮怎的像个闺阁女子,苍黄翻覆。正欲开口喝斥时,忽见石池那方魔气涌起,沙华迎面袭来,势若飓风。
赤尤来不及思考,蓄力推开云不世,双手下意识作盾状挡在前面,护住自个儿的魔脑袋。
风驰电掣间,赤尤只感重拳砸身,便“铛”的摔到地上,适时的滚了几圈方才停下。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挺住!挨打也不能输气魄!
“嗖!”
湛卢出鞘,紫光万道、冠绝六界。
一道凛冽的剑锋动如雷霆般在眼前掠过,往来如飞。紫色的剑芒仿佛卷着肃杀之意,劈的沙华连连后退。云不世纵身跃起,顺势握剑,铿锵一声,只听沙华“哇”的惨叫一声,便身躯俱裂,脸上原本流的乖乖巧巧的红色血泪,此刻也胡乱的迸溅在脸上,看起来委实有些惨绝人寰。
呼吸交替间,沙华堂中魔气陡增,俱裂的身体竟瞬息复原,她剧烈的摇着硕大的脑袋,疯了一般嘶鸣起来,刹那间又朝云不世猛扑而去。
云不世摇摇头,对沙华怒道:“今日不是你不放过我,而是我绝不放过你!”
语毕,云不世湛卢在手,脸上尽是杀伐果断,周身真气升腾,提剑直捣沙华神庭而去,瞬间剑尖赫然点在沙华头前部入发际五分处。沙华惊痛卯足了劲“咚”的一拳朝云不世正堂而去,云不世见拳沉又有黑气,利落抽剑,身子一拧,避开了这一拳。
沙华扑了个空,又因方才受了一剑,此刻庞大的身体蹒跚摇晃,脑子昏胀不堪,“啊”“嗷”乱叫起来,她体内的魔气愈发暴烈。来不及惊诧,又见沙华已精神活现的向云不世挥掌而去。
突然,云不世剑势逆转,身体往下一沉,竟被剑气带至沙华近身之处,一呼一吸间,云不世的剑锋的分别朝着沙华的鸠尾、鹰窗穴刺去,剑尖连续不断,剑剑中的,每一剑犹如有移山填海之力,痛得沙华凄厉惨叫。
刀光剑影之际,“砰”的一声平地惊起,声如惊雷。一道浓郁的黑色之气在庙内炸开,那黑气又沉又重,里面好似裹着哀鸣,铺天盖地潮着赤尤和云不世涌去。
赤尤的眼前天旋地转起来,只听一阵嗡嗡的哭声至耳边愈来愈响,突然眼前又闪过一幕一幕沙华流着红色血泪“啊”“啊”的叫着,丝毫不顾眼前被惊吓的不住磕头求饶的人。
他的耳朵里充斥着哭腔颤抖的声音:“求求您,放过我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刚产子的妻儿!我不能死啊!求求您!求……啊—!”
接着,沙华竟一只手提起地上的男人,塞进嘴里,咀嚼、咽下。
那蚕食的画面来回往复的切换,赤尤忍不住干呕起来,记忆污染已经开始了。
这边,云不世湛卢入鞘,白玉萧自腰间取出,一抹焦躁之色在脸上转瞬即逝,接着响起阵阵凌厉的白玉萧声,萧音夹着针剑般穿透这片片黑压,不足片刻,围绕在云不世周围的黑雾逐渐消散。赤尤闻声,心想,这箫声不同之前温和,虽攻势猛烈却让本君眼前清明干净许多,方才干呕之感也按耐下去。
原来是那非天与沙华的身体完全相斥,又因沙华的身体承接不住非天的魔气这才爆炸了。
须臾,非天魔气渐息,恢复成常态。
非天在失去了容器承接后,惊受突如其来的落空而暴动,现下又因云不世的箫声而安稳下来。
绝好的时机!
还未想完,赤尤便豁然起身,指尖萦着魔气,口中低吟。云不世皱着眉头看着赤尤朝着非天道:“收!”
眨眼间,非天化作一道黑影扎进赤尤的心脏下方,此乃魔界圣物,不容有任何闪失。而今能承接非天之处,唯有魔君的灵元,一则匿息非天的魔气,二则亦不会引起任何骚乱。
非天已收,赤尤紧绷的身体突然跨了一般,胸膛伏制的血气也压不住,哇出两口鲜血,可魔脑子仍不安分的思索起来:
说来也有些奇怪,自古仙魔殊异,即便是可以修魔道,本体上却仍不可沾染至魔之气,否者两体相抗,必定会被撕裂灵元而亡。此身如今虽有本君三上等魔统的魔君灵元附体,能最大限度的降低损伤,但修仙体到底是修仙体,无论如何降限,对非天这般魔器理应产生些许相斥,可这具身体对非天并未产生任何不适,反倒是异常相合…着实令本君感到诧异。
云不世见状,立刻伸手搂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神色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