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壤土》琥玉

166、07年7月云影

　　“爸，你让我养这个？”王杰尼看到水池里两条怪鱼离群以后龇着獠牙焦急游动直打哆嗦，连池子边缘都不敢靠近。

　　“不然呢？”我抱着儿子乐呵呵看自己“拐带”回来的鱼崽子。

　　我倒是想像书里一样给我儿子弄只他们人鱼族世代培养的水生巨兽崽子，但阿伽玛特那边也就罢了，能偶尔见到昂贵的进口货，咱们芦河村离文明国度千里万里远，我去哪搞那种巨蟹还有海生巨蜥？

　　所以说现在什么都得将就着来。

　　我看这两条鱼就挺好。够壮够凶，刚丢进去一大块带骨头的肉，两条鱼崽子分分钟撕碎吞下肚，就这食量、这牙口，不愧是芦河里头的扛把子！

　　“爸，要不然你还是在村外给我挖个大点的池子吧，”王杰尼可怜巴巴：“我再也不说我要去河里了！”他说他本来想的是我带着他在河里逛逛，我有水系魔法护身，碰上水里的怪物杀掉就是，没想到我一拍脑袋就要让他养怪鱼？

　　“什么叫一拍脑袋？”我直反驳：“儿子你要相信你爸，这绝对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你想想，你要有两条小面包包车大小的大鱼跟着，这芦河还不是想下就下？”

　　“可是……”王杰尼嘟着嘴不愿意。

　　“没什么可是，你老子我是帝都学府的高材生！当年门门功课都是优等，咱家蝎狮都养了，还能拿两条鱼没办法？”我把胸脯拍得邦邦响，池子里的两条鱼也凶狠地龇着獠牙把脑袋伸出水面想要咬我。

　　“妈的，小家伙跟我横是吧？你们怕是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我扯着嗓子喊两声，山坡下遛弯的阿福和阿娜小跑着进院子靠拢过来，原本屋顶蝎狮巢里懒洋洋的蝎狮也迈着矫健的步伐纵身跳过来，就连隆山巨蜥阿旺也慢吞吞爬起身朝这边走。

　　“来来来，看看，这是两个新来的小老弟，认识认识！”我指挥着家里的四个大家伙往池边凑，巨狼牛犊大的脑袋还有蝎狮带着鬃毛的头颅都让两条原本凶悍的鱼崽慌忙转头往池底钻！

　　“走什么走，刚不是很拽吗？”我冷哼一声，水中无形的屏障就阻断了它们的后路，两条鱼崽无助地扭动着往后退，眼看岸上的凶兽们靠近，却根本无处逃遁！

　　隆山巨蜥阿旺凑过来，巨大的脑袋几乎遮蔽两条鱼崽的全部视野，它俩已经呆住一动也不敢动，其中一条还翻起了肚皮。

　　对面世界的鱼类都非常愚笨，基本上表现不出什么智慧，就水生哺乳类海豚或者鲸鱼还让人感觉到有点聪明，而我眼前这两条鱼，我感觉它们的智慧最起码跟猫狗不相上下，或者还有胜出的地方。

　　让家里的四个大家伙过来露面以后两条先前还凶悍无比的鱼崽子这会儿安静得跟猫咪似的，我伸手过去摸它们的脑袋它们也无比乖巧，不敢有丝毫反抗。

　　让王杰尼拿肉块给两条鱼崽又喂了一顿以后天色也不早，安抚王杰尼睡觉，我自己回房间挑灯夜读。也还好当初在帝都念书的教材和资料都在，否则想复习驯兽术也无从谈起。

　　希连希亚的高阶驯兽术习惯搭配驯兽药剂一起使用的，当初念书时候配置药剂要使用的各种材料我还有不少存货，不过我不打算让我儿子用药剂控制自己的宠物。

　　所谓“驯兽药剂”说难听点就是“洗脑药”或者说会让动物上瘾的药品，动物习惯吸食驯兽药剂以后一旦得不到就会无比沮丧和痛苦，它们会竭尽所能讨好驯兽师来得到驯兽药剂。近些年学城那边的研究发现智力较高的动物依赖“驯兽药剂”更易精神狂乱弑主或者引发自毁行为，像我抓回来这两条鱼崽比较聪明，就不应该去用驯兽药剂干涉，按部就班用培养驯化加训练的方式会更合理。

　　自此开始，我儿子王杰尼除了每天学习文化课写生字做习题之外又额外要跟他爸听驯兽课，课程的主要内容除了学习各种生物的生活习性和分布区域，也学习如何跟动物沟通、取得信任还有成为伙伴。

　　驯兽是一门极需要耐心的科目，养育动物一同成长，有时候数年乃至于十数年才会看到效果，好在我儿子跟我一样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我们都可以慢慢来。

　　都说我偏心，对老大好过老二，到对面念书上学出去玩全都紧着老大，从来不带老二，其实他们谁都不知道我心里头最在乎的还是老二王杰尼。

　　我一直心里都很在意。我儿子九岁了，他没办法像其他健康孩子那样用双腿走路，小时候他在我怀里哭着问我为什么他没有腿没有脚，他是不是怪物的时候我难过得气都喘不上来，也给不出他任何答案。

　　并不是说我后悔自己当时冲动地带他回家，而是我痛恨自己无能，无能到没办法让儿子在陆地上站起来，没办法让他像其他小孩那样随心所欲地行走、奔跑。

　　我爸妈他们总说我胡思乱想，王杰尼天生就是应该生活在水里的，他有他的世界，做父母的不该也没必要把所有东西都揽自己身上，孩子长大以后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退一万步，把王杰尼送回人鱼的国度就行，像养大落巢的鸟再放生，让小鸟回鸟群一起迁徙一样……

　　我当时很少有地跟我爸妈吵架，咬牙切齿说王杰尼是我的儿子，是他们的孙子，不是他妈的小燕子小家雀！更不存在“放生”这种事情！

　　我能把他“放生”到哪呢？芦河吗？里头全他妈是凶猛的水怪，连森林巨狼都不敢靠近水边，我敢让儿子自己下河里吗？

　　村外挖个大池塘？且不说能在陆地上匍匐的大型鱼类有多少，这芦苇荡里数不清的“鳄鱼”撒着小腿跑得飞快，另外挖个池塘就能挡住？

　　给池塘加围墙拦网，地下部分也筑墙加固？那不成监狱了？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

　　我在家里建了宽敞结实的水晶池给儿子，用屋顶的水箱保证水源流动维持池水清洁，在水晶“房间”里也制作了家具和用品，尽量让儿子的生活在水里也一样便利……可水池也不过是大号的鱼缸，我儿子想多和家人待在一起，他上岸只能坐进轮椅。

　　我儿子受到的教育都是陆地上小孩所接受的教育，他周围的人也全是长着两条腿的人，在听安徒生童话的时候偷偷跟爸爸说如果长出双腿的代价是失去声音变成哑巴，那他愿意。

　　王杰尼的嗓音清澈悦耳，小小年纪歌声就拥有着仿佛能洞穿人灵魂的感染力，他知道我们所有人都喜欢他的声音，也为自己的声音自豪，但如果能走路，像我们其他人一样，他宁愿变成哑巴。

　　你可能很难理解一个父亲的无奈，内心中对二儿子的亏欠让我时常都很烦闷，王杰尼心目中的老爸无所不能，他很懂事，不向我提出不切实际的无理要求，但我也不想他失望……

　　唉！

　　鲁米妮娜说过遥远的东方学城曾经制造出来过一件传奇魔导器，佩戴那件神物的大法师可以无需消耗任何魔力而终日漂浮在空中，犹如那种自带轻空气泡而漂浮在空中的“浮科植物”，当时那件魔导器在学术圈引起过轰动，引得众多法师竞相研究和模仿，可惜的是制作素材需要历经古老岁月的风属性巨蜥魔兽皮革和晶核，篆刻法阵又要求极高精度，当初的成功纯属偶然，后来再进行尝试也都没有成功。

　　鲁米妮娜的意思是我如果这么执着于二儿子在陆地上“站起来”这件事，那么还不如去东方国度找找那枚传说中的“扶风镯”，戴着它的大法师带队探索地下太古遗迹时失踪了，近几十年都没有消息，她觉得以我犹如人形魔兽的能力肯定能从遗迹里找到大法师的尸体，到时候王杰尼戴上“扶风镯”可以靠恒定漂浮术在陆地上自由行动，比长双腿还要方便。

　　现在阿卡皇子和鲁米妮娜应该已经回希连希亚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回那边除了要带工匠和学者过来，也答应了帮我打听东方学城和那位大法师的消息，等他们回来给了准信以后我少不了去一趟东方，只要那枚手镯不是彻底失踪，无论它在谁手里，我相信自己都能搞到手。

　　现在让儿子养鱼当宠物主要是给他找点事做，别的不说，在我儿子十八岁成年之前他老爸说什么也要让他能在陆地站起来，再也不用坐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