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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去芜存真 ...

  •   冷月清辉透过窗棂静静投射|到暖云客栈的客房中。平日里无比睿智的人,此刻却焦虑万分,靠着来回踱步才能稍减一些内心的不安,身边卧榻上的人正受着炼狱的折磨,而这一次,这一份痛楚,竟然是自己带给她的。
      墨曜停下脚步,半跪到她面前,凝望着她,心中万千矛盾纠葛,既希望她快些醒过来,又怕面对她的质问。
      怎么办?怎么才能化开这份浓愁?
      彻骨之寒和切骨之痛如期而至,以往对他来说毫不在意的痛感,此刻忽然强烈起来。不,这些还不够,他低头望向右胸上被何煦刺中的伤口,那伤已经被徐太医仔细疗过,已在愈合中了......
      墨曜冷冷一弯嘴角。他眼前浮现出那乱晃的蒿草丛,不由自主地握紧拳......一记重击砸过去......右胸的伤口骤然间迸发出一阵剧痛,他一瞬间满头冷汗,扶着床沿,晕死过去......谁都受不了他的一拳,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云盛有些急躁。
      那夜,陶源被大庭国使臣带去夜诊,自己派去随行的小队,过了两个时辰后回来,居然说跟丢了,满城寻了一遍,也没见陶源的踪影。
      正当他急得不知所措时,君上带着陶源回来了。他暗自庆幸,幸好只是虚惊一场。但君上回来后就交待这几日不见任何人。正好有徐太医的医嘱,云盛便严格地执行起来,声称君上要卧床静养,将所有来人一概挡住。
      但已过了三天,如果再用这个借口继续拦人,只怕会令人生出疑惑,以为国君真的病重,恐怕生出其它事端来。况且,这随城毕竟不是上鲁国境内,多呆一日恐多一分凶险。

      那场夜雾太沉太黑太压抑,竟将陶源困在噩梦中多日。
      天色终于亮起来,耳边传来一阵婉转鸟鸣声,淡淡的檀香味传来,周身温暖又舒适,陶源缓缓睁开眼来。
      墨曜激动又欣喜地问道:“你醒了?觉得好些了吗?”
      陶源轻声道:“嗯,好多了。我做了一场噩梦。”
      静静望着他,多希望那只是一场梦......可是他忽然面色一僵......可惜不是!
      难道你追求的和曾步裹一样,也是权倾天下?那你已经拥有了,还有什么想得到的吗?让须句的流亡公主帮你安抚须句旧民,再利用桃源圣手的威望帮你收服各国民心?

      “你在这世上无依无靠,也许在你心中,只有你师傅一人算是亲人。但是,你可不可以把我也算上一个?信我,好吗?”墨曜想要指天发誓,但被她冷冷的目光一刺,又觉得任何语言都是如此苍白无力。
      “信你?”陶源扪心自问,我曾经信过的,但是现在......也不是不信,只是我糊涂了,辨不清了......淡淡道:“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可惜陶源身无长物,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她现在说无以为报?曾经以为她是要用身躯来回报我,还为此难过了好一阵子......墨曜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一阵苦涩弥漫心间。

      “我不要任何回报。”墨曜急切道,“只求你信我!”
      陶源闭上眼睛,不敢看他的模样,怕自己又要落入迷阵。
      沉默片刻,静静地说:“要我信你,你先答我三个问题。”
      墨曜犹豫一下,低声道:“好。”

      陶源睁开眼来,望着他,想要仔细捕捉他的每一分神情变化:“映雪,是你的人?”
      墨曜一瞬间有些慌乱,迅速镇定下来,漠然道:“是。”
      陶源心里一阵苦笑,原来如此......要不是映雪,我已经在会场上得报大仇......三次差点死在她手上。而她竟然是你的人?

      陶源忽然间被愤怒裹挟,直直盯着他,冷冷问道:“你给她的五星解毒丸,是让她拿去救曾步裹?”
      墨曜额上冒出冷汗来,沉默着,这答案有千钧之重,压得他胸口剧痛,过了好久,才终于艰难地开口道:“是。”

      陶源无法置信地望着他。
      当日|你和我一起被埋在会场废墟下,还曾信誓旦旦说“曾步裹的事交给我,一切都交给我......”,原来竟是这样?
      难道你不知他害得我亡国灭族?五星解毒丸,是我和师傅的一片心血研制的,你竟然拿我的心血去救治那个恶魔?为何要救他,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陶源想要质问,但辩才如他......没有必要了......我终究是信错了人?一瞬间,心如刀绞。
      墨曜呆望着她。她面色铁青,双|唇紧紧抿着,忽然用手背盖住眼睛,全身压抑地颤抖着,一串泪水从指缝间无声地滑落下来。
      她不再信我了?墨曜背上发出一阵虚汗,几乎要虚脱过去,好不容易扶着床沿坐下来。

      半晌无言,陶源终于整理好情绪,语气平淡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墨曜无措地点头:“嗯。”
      “你刚才是骗我的,是吗?”陶源轻声问道。
      她期待着,最后一个问题......送分题啊......骗我一次?
      墨曜如骤然被惊雷击中,浑身颤抖起来,恐惧到发颤......最后一个问题,只怕答错了便会失去她了......
      他战战兢兢地考量着。
      第二个问题已经让她彻底伤心了,这第三个问题简直就是一次补考,若再不补救,只怕她便要立刻离去了。
      用这最后一个问题把前两个问题的错都掩盖起来,只需要骗她这一次,她便心甘情愿地留下了......她只是想要一个自欺的理由......是的,是的,前面只是骗你的,那药其实是去分发给其他病患的......
      他垂下眼眸,痛苦地一低头:“不是。”

      陶源像是愤怒伤心到了极点,然后周身慢慢地冷却下来。惨然一笑,本以为会撕心裂肺、痛彻心扉,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不知沉默了多久,一阵叩门声传来。
      云盛的声音响起来:“君上,您今日还是不见来人吗?”
      沉默片刻,云盛没等到任何回应,又问道:“君上,徐太医说他多日不见您,今日必须要为您复诊,他现在可以进来吗?”
      “君上,云盛可以进来吗?”始终没听到回应,他越来越焦急。
      他终于忍不住了,又一次叩门,暗下决心,再没有回应,下一刻无论如何都要推门进去看看。

      “不可,不可,不可!”墨曜忽然暴怒起来,抓起手边的圆凳,用力掷去。哐啷一声,那门被撞出一道白痕,可怜的凳子已被摔烂。
      门外的人被吓坏了,再不敢出声。
      云盛从未遇到过墨曜如此模样。君上一贯是冷漠,镇定,喜怒不行于色的......

      陶源慢条斯理地梳妆打扮着,着青衫,理云鬓。他只是面色阴郁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将一切收拾妥当,她淡然道:“墨曜,我要离开了,我要去查一些事情,寻一些真|相。”
      墨曜道:“好。等再过几日,我陪你一起去。”
      陶源犹豫了会,道:“我等不了。而且那地方,你也不方便去。”
      墨曜凝视着她:“去多久?”
      陶源斟酌了一会,答道:“也许要很久......你不要寻我,也不必等我。”
      “也许要很久?不要寻你?也不必等你?”他重复着她的话,一转身,从枕边抽|出一本书来,扔到陶源手上,道,“丢三落四的毛病啥时候才能改掉?”
      陶源有些颤抖地看着这书,这是她从南华城墨曜寝殿中带出来的书,里面还夹着那张“等我娶你”的字条。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就好像把刚发生的一切都忘了。
      “还说自己身无长物,你忘了自己还有一副天价宝贝吗?”那画轴就在桌上,墨曜起身朝着书桌走去,双|腿发软,脚步越来越沉重,所幸已到了桌边,一手扶住桌沿。就这样倒下去?这姿势会不会太难看,会不会吓坏她......

      他怎么了?陶源胆战心惊地望着他,冲过去,将他扶住。
      他浑身冰冷,不停战栗着,是正受着髓冰术的切骨之痛吗?胸口为何一片湿|润?竟是那伤口一直在流血?
      墨曜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一把搂住,哀伤道:“九别桃源图,你说过,那画送你了,你便一直跟着我......”

      云盛从未想过,有一天君上会如此盛怒。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乖张。上鲁国最好的侍卫,此刻正蹑手蹑脚,静静趴着门缝,竖起耳朵,屏息听着屋里的动静。
      英雄难过美人关......君上有难,云盛义不容辞......瞬间有了一种错觉,好像上鲁国的家国重担都压在他一人身上。
      忽听里面传来女子的惊叫声:“墨曜!墨曜!你怎么了?墨曜!”
      云盛瞬间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将宫廷礼仪抛之九霄云外,一边高喊着“徐太医快来!”,一边已破门而入。

      墨曜这一次是真的病重。徐太医忙疯了。云盛急疯了。
      墨曜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醒来几次,又晕过去几次。每次意识恢复一点,瞥一眼床边的人,便心满意足地在心里乐开了花,虽然脸上还是要维持着痛苦的表情。
      像一个婴儿,一哭泣总是能吸引来母亲的关爱。每次他一醒,陶源便抱紧他,轻柔地劝慰着他,哄他吃药,哄着他入睡。

      陶源望着病中的他,满心郁闷。
      笨!真笨!太笨了!为何非要用苦肉计,那第三个问题明明给你机会瞒天过海了。而且,哪有人用苦肉计,居然会真的把自己往死里整?你到底为何会救曾步裹?
      心痛不已——你宁愿送掉半条命,也不肯骗我一回。
      默默握住他的手,你已如此对我,我怎么还能不信你?......但有些事,必须要去弄清楚。

      墨曜这一次醒来和之前不同,床边守候的人不是他期待的模样。
      云盛见到君上脸上毫不掩饰地升起一阵失落,君上是在嫌弃我吗?曾经自己被太后狠狠警告过,不许用英俊的皮囊去迷惑君王,当时没觉得什么。而今日,只是被君上这一瞥,却忽然生出天大的委屈来。
      “君上,昨日徐太医说你已经大好了。”云盛欢快地说,眼圈已经泛红了。
      “哭什么?像个姑娘似的......”墨曜淡淡一皱眉。
      云盛低头,盯着地面,不敢应声。
      墨曜有些神不守舍,问:“她呢?”
      “哦,小陶姑娘这几日服侍您累坏了,说要去泡个温泉,松快一下。”云盛道。心里老大不乐意,总觉得那女子有几分薄情,太爱“作”。
      墨曜心里掂量下,忽然生出几分莫名的怪异感,一下坐起来,疾声道:“我要去看看。”
      云盛瞬间石化,愣愣道:“额,这个不好吧。”
      墨曜一瞪眼,这云盛越来越不像话了。
      云盛惊慌失措地解释道:“徐太医说您要......”
      墨曜已经一掀被子,站起来:“你岂会不知?我何时需要遵医嘱过?”
      “君上,君上......”云盛见墨曜已经踉踉跄跄摔门而出,急忙追过去。

      温泉中空空如也,暖云客栈中翻遍了,也没找到人。墨曜惴惴不安地回到屋里,见书桌中间端放着画轴,那画轴下压着一张纸。
      他扑过去,迫不及待地打开来,上面是用古文字写的一行字:曜,我很快回来,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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