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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悔读暗华 ...

  •   过得几日,莫兰山边境传来消息,邾国大军在边境集结,蠢蠢欲动。
      墨曜这几日非常忙碌,终日和几名文武官员闭门商议。

      “陶源。”面前的书卷忽然被一张俊脸挡住,他正眨眼望着她。
      陶源一愣,这是被称为自小性情寡淡的那人么?
      墨曜笑道:“这些时日虽然近在咫尺,却难得有机会和你说话。你......可有思念谁?”
      陶源柔柔一笑,推开他的俊脸,又捧起书卷,道:“你收藏的这书甚有趣。”
      墨曜似乎一愣,微微叹了口气。
      陶源觉得他今日有些异样,放下书卷,望向他。
      墨曜淡淡一笑,道:“这段时间就让何好陪着你。我明日要出去一趟,可能要离开一段时日。”
      “你明日要走?”陶源觉得怪异,问,“为何要何好陪着?”
      墨曜皱眉,脸上闪过一丝忧色,道:“我一直担心着这事,桃源圣手,名声太大了,邾国人已经开始对你感兴趣了。”
      陶源醒悟道:“上次心源医学馆的事......”
      墨曜一点头,道:“毕竟这里是王宫,他们不敢来。你在这里是安全的,总之小心。”
      陶源点头,又问道:“你要离开多久?”
      “你是离不开我了吗?”墨曜笑而不答,见陶源面露羞涩,又道,“总之你在这里便好。”
      陶源点头道:“嗯。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他似乎愣了下,欲言又止,抬手轻轻拨弄她的长发,沉默片刻,轻声道:“你休息吧。”
      他转身要走,陶源问道:“你那副天价宝贝,何时给我?”
      他的背影修长挺拔,渐行渐远,传来他淡淡的回答:“等我回来便给你。”
      陶源追问道:“为何要等?”
      他已走远了,只是挥了挥衣袖。

      冬夜漫漫,陶源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今日似乎有些不同,他有何忧心的事?
      迷迷糊糊中听到阵阵琴声,悠远空旷,仿佛是从天边传来。
      悠悠闲云,满山翠竹,旷野下,一片浅浅的河湾中传来阵阵鹤鸣,千百只野鹤在河湾中嬉戏喧闹,姿态优雅,闲惬悠逸,忽而纷纷展翅,斜斜起飞,低低徘徊着,徘徊着,越飞越高,越来越远,只剩下淡淡鹤影,消失在天边。
      这淡泊宁静的琴声带走了陶源心中的一缕愁思,渐渐沉入梦乡。

      陶源醒来时已天色大亮,他已经走了。
      那干练清秀的少女正坐在门口台阶上,旁边是一排矮矮的忍冬青,她手指拨弄着那些小小的叶片,眼神不知聚在何处。
      陶源见到她,想起之前的事来,心里有些内疚,叫道:“何好。”
      那少女回过神来,站起身,甜甜一笑,道:“陶姐姐。”
      “何好,上次是我没听你劝阻。”陶源满怀歉意,说道,“害你被大哥责骂了吧?对不起。”
      何好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浮起一片红霞,笑道:“没有,他没有责骂我。”
      “没有?”陶源略惊讶于她的表情,一想,忽然明白了,笑道,“我知道了,谁会忍心责骂你这样可爱的小丫头呢?”
      何好眨巴着眼睛,娇羞一笑。
      陶源问道:“何好,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么?”
      何好为难地一笑,道:“不能说。”
      陶源觉得心中一沉,问:“你大哥说的不能说?”
      何好一点头,有点愧疚,又补充道:“大哥说此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陶源道:“你大哥还说什么了?”
      何好一提腰上的宝剑,又露出飒爽英姿来,道:“大哥说,让我负责你的安全。”
      陶源逗趣道:“我每次见到你大哥,都觉得他好严肃冷漠。他对你也是这样吗?”
      何好急忙解释道:“不是的,大哥很关心你。”
      陶源一愣:“他关心我?”
      何好忽然发现这句话有歧义,着急道:“不是,他不是关心你......他是......”
      陶源笑道:“何好,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好道:“大哥说,你是君上在乎的人,所以一定要护你周全。”
      陶源心口一震,说不出话来。
      他在乎,是因我,还是因我像她?

      陶源来到他的房间。他走了才半日,这里还残存着他的气息,他握过的笔,他坐过的座椅,他躺过的地方。
      陶源目光细细搜寻着。
      他的身边还有她的影子吗?
      这个刺一直如鲠在喉,快把陶源逼疯了,也许今日就能找出答案。

      “陶源姑娘,你在找什么?”一记低沉的声音传来。
      陶源浑身一哆嗦,刚才明明已经把这殿里的人都打发出去了。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人,是太后身边的张顺主,她两眼滴溜溜望着陶源,脸上露出已然洞察一切的笑容。
      “嗯......我......”陶源舌头打结。
      “陶源姑娘,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早就知道你是个聪慧的人,一点就透。”那中年妇人讪讪笑着,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陶源不知该如何回答,道:“嗯......你......”
      “来,就让老身给你指点一二。跟我过来。”那中年妇人向主殿深处走去。
      陶源鬼使神差地跟在她后面。

      “太后不放心他,我们这些奴婢想了好多办法,才终于帮她弄清楚了。你自己知道就好,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那妇人走到床榻边转身,那是一个亮格柜,本应放置一些摆设装饰物的,但墨曜喜欢简约的装饰,那亮格柜上只有厚厚的一套书。
      那妇人熟门熟路地在亮格柜的中间的横梁上用力一按,那亮格柜竟自动向两侧展开来,露出里面的暗格。暗格里是一个带锁的红皮箱子,那箱子看起来已经历了不少岁月,开合处的颜色已经隐隐发暗。上面没有一点灰尘,显然是经常有人擦拭。
      陶源的心狂跳起来。

      “他得知那女子去世时,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屋里三日三夜,对着这些物件流泪。后来他将这些物件收起来,只偶尔在夜深时翻出来,细细观摩。”那妇人说道。
      陶源只觉得全身的血流都要停住了。
      那妇人从身上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把黄色长柄钥匙,向那锁扣里插进去,那锁轻轻的“咔嗒”一声,自动弹开来。
      陶源心里说着不要看,不能看,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妇人的动作。
      “其实就是些小孩子玩意儿,那时候君上还是少年心性。”那妇人讪笑一下,她熟稔地翻开那箱子的盖子,惊讶道,“咦,这次多了一个。”
      她取出最上面的一个红色画轴,自言自语道:“这个以前是以前没有的。”
      陶源心里一紧,她认得这个画轴,暗红色的画轴,正红色的边幅,画上是一名蒙面女子,正是北武城初雪的那天,墨曜命画师所绘的自己。
      那中年妇人将那画轴打开来看了看,得意洋洋道:“陶源姑娘,我就说嘛,君上对你是不同的。这画上的女子不就是你嘛?别说,你俩的神情还真有些相似。”
      陶源一阵心惊,背上沁出冷汗。

      中年妇人将这红色画轴放在一边,又从里面取出画卷来,道:“听说那女子擅丹青。陶源姑娘,你擅丹青吗?”
      陶源怔怔的摇头,道:“不。”
      “那你就学一学吧。其实,她画得也并不多好。”那妇人一撇嘴,将画递给陶源,道,“你看看吧。”
      这个是一个青绿色绸面装裱的画卷,装裱得很精致,只是尺寸比普通的画卷要小一些。轻轻一拉画卷的丝扣,那画卷展开来。那是一副花鸟画,一片绿荫中,一只毛茸茸的黄色小雏鸟,正在扑棱着翅膀。画功确实称不上好,笔法稚嫩,构图也略有些失衡。
      这,这不是......是被金鸻鸟带走的那个风筝......陶源不可置信地望着那画,说不出一个字。

      “你看看,就这画功,陶源姑娘,叫太后帮你暗暗寻个画师,你如此聪慧,只要稍稍学上几日,要超过她可不是轻而易举的嘛。”妇人瞥着桃源的神色,又一撇嘴,劝道,“陶源姑娘,你不能太清高,君上喜欢这个,你便学一学,哄他高兴下,又有何不可?你说是不是?”
      “是......是......”陶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觉得脑子已经转不动了。

      妇人将那画卷收起来放在一边,又取出来一件白色物件。这是一方洁白的丝帕。
      陶源喉咙干哑,眼眶发红,浑身发抖。她认识这丝帕,熟丝线成织,经线起花,运用暗纹添花织成,这是须句王宫特有的用料。

      那妇人最后又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画卷,递给陶源,道:“这便是那女子的画像,你要不要看看?”
      陶源双手颤抖着接过来,一阵阵心悸。
      画卷徐徐展开,青色暗格底纹,玉色边幅,青色衣衫上绣着白色芙蕖花,画上的女子微笑着,眼神清澈通透,如人间仙子,画的角落里写着一行小字——
      须句,福趣。聪慧纯正,思辨通达,擅丹青。

      那妇人喃喃道:“陶源姑娘,其实你的眼睛确实和这女子有几分相似......也难怪君上对你另眼相看......不知你摘了面纱是何模样......”

      这幅画应是须句使节赠送给当年的上鲁国的,那行小字俱是溢美之词,不知是谁,做得如此浮夸,竟然添上了“擅丹青”三字?

      他曾经在星空下说的那番话......
      “这六年来,我无数次看星星,找星星。”
      “找星星?为什么要找星星?找到了吗?”
      “嗯。”
      “你要找的星星是......”
      “是一位绝世佳人,她轻灵脱俗,貌美心慈,一双巧手能救死扶伤,又擅绘制丹青。我对她倾慕多年,你说,她心中有没有我?”
      “嗯,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
      他曾经捧着那副半成品画轴来找她,叫她来完成这幅画。
      然而自己却回答说,我不擅丹青。
      ......
      还有那份辞别信,自己还曾写道“盼君勿沉缅过去”......

      如果墨曜不知道她是不擅丹青,如果他以为只是自己的推脱之词,如果他以为自己一直知晓他的心意......陶源摇摇晃晃,几乎无法支撑站立。

      但即便如此,他一直在护着她,追寻她去敌国领地洛冰城赴险,为她不惜得罪邾国公主和太子,命画师来完成那副画像,有人来医学馆滋事前把她带到王宫。他对自己一直是千般呵护,万般包容。

      陶源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笨拙的木偶,僵硬得连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深一脚浅一脚,不知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你等等......陶源姑娘,你等等......”那中年妇人喊着,急急将那红皮箱子收好,物归原处,又忍不住嘀咕道:“有这么邪门吗?不会中邪了吧?”

      他昏迷时说“不要再离开我......”。
      他忍着疼痛说“如果一定要受着疼痛才能留住你,那我便受着”。

      陶源心疼得浑身发颤,不敢再继续深想......

      身后那妇人呼天抢地追来:“陶源姑娘,你快醒醒,老天爷保佑,老天爷快些显灵......”。
      面前闪出干练的少女,一把扶住她,焦急道:“陶姐姐,你怎么了?”
      陶源真想回到过去那些时刻,敲醒自己,对自己当头棒喝。
      陶源心神恍惚中,忽然一把抓住何好,如疯魔附体般问道:“他们往哪里走了?快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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