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的黑历史》渔牙

1、第 1 章

　　浴室哗哗的水声停歇，一双修长的腿迈了出来，氤氲水雾中是一具青年的身体，宽肩窄腰，略显清瘦的骨架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动作间的线条有一种充满青春气息的力量感。

　　他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披上浴袍，拿起放在洗手台上的光脑。光脑上有一个未接通话，他看了看对方的名字，马上回拨。

　　对方瞬间就接了起来，语气焦灼：“祁景，今晚你真的要去吗？”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可是！“通讯那头的人更急了，但说出这个词之后又突然顿住。

　　他平静地开口：“林姐，我缺钱，很多钱。”

　　林姐叹气，声音低落：“我知道，我、我就是太可惜了，你本来前途光明，我也一直想邀请你进娱乐圈，以你的颜值和天赋，假以时日一定能红，而不是以这种方式……是我邀请你接触的娱乐圈，也是我给你介绍今晚的饭局。”

　　他莞尔：“没事的，林姐，我很感谢你，因为你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给我了这次机会，这大概是我最后的希望了。不需要愧疚，我又不是古地球时代的贞洁烈女。”

　　祁景又安慰了几句，然后挂断通话，端详面前的镜子映出的自己。除雾功能一如既往地高效运行着，镜子里的景象与平日一般清晰。

　　这无疑是一张帅气的脸，带着恰到好处的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轮廓感，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额前，半遮半掩地盖住了一部分眉毛，其下是一双猫一般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扬，琥珀色的瞳仁在沾着水汽的长睫包裹下显得楚楚可怜，鼻梁高挺，嘴唇不厚不薄，唯独唇色微微发白。

　　祁景嘲讽地扯扯嘴角，一手将额前的头发全部捋到后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微弓眉骨上飞扬的剑眉，整张脸的气质瞬间变得漂亮锋利，被头发甩落的一滴水珠落在锁骨上，又在重力的作用下慢慢沿着胸肌的轮廓滑进浴袍里。

　　祁景看够了，将手表形状的光脑扣在手腕上，吹干头发，走到卧室换衣服。他换上了简单的白衬衫与休闲裤——正是他突然爆红的那一组照片里的穿着。他对着穿衣镜练习微笑，确保刘海遮掩下的自己显得足够单纯无害、引人摧折，既满意又自嘲。

　　是的，他今晚要把自己卖掉。

　　当然，现在是星历812年的法治社会，而非古地球历812年的奴隶社会，所谓的卖掉自己不过是□□交易，并不是让渡自己的所有权。

　　祁景没有选择自己开车，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今晚饭局所在的星辰酒店，那是一家豪华酒店，家境普通的祁景从未去过。

　　出租车司机很沉默，询问了目的地之后就不发一言，祁景乐得清静，掏出光脑打开彩票网站，对着上面的“很抱歉，您并未中奖”字样发呆。

　　祁景从来没有买过彩票，直到昨天，他一向不屑于去赌运气。

　　昨天真是一个噩梦般的日子。

　　上周，祁景的父亲突然一睡不醒，送进医院后医生说要暂时住院观察，并等待各项检查出结果。

　　昨天正是出检查报告的日子。

　　祁景赶往医院，父亲的主治医生表情责备又怜悯：“祁先生，您父亲早年是不是去过边际星？他的身体受到过辐射，一直在缓慢地发生病变，现在他体内的器官发生了不同程度的衰竭，尤其是肝和肾，都快罢工了，病到这个程度才来医院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是……”祁景声音干涩，他咽了口口水，问道，“那还能治吗？”

　　医生正色道：“这种病变是不可逆的，如果产生病变的初期就开始干预治疗，一切还来得及。现在他的脏器已经回天乏术，而且这不是单一器官的问题，而是他的整套系统都出了故障。唯一的办法是将他体内出现病变的器官全部更换，然后按时服药，压制其他地方的病变，这可以使他像一般的健康人一样生活。而在器官更换完毕之前，他会一直保持昏迷。”

　　祁景惊讶：“更换器官？”

　　医生点头，怜悯的神色更重了：“先给您说个好消息，更换器官的所有费用，联邦医保会全额承担，器官培育技术——取出您父亲的一部分基因进行器官培育，这样可以保证不出现排异反应——已经开始初步推广，这项技术曾经费用高昂，原本所需的器官培育费用大约要三百万，现在联邦医保可以解决。”

　　“此外，”医生确认了一下祁景的反应，见他并没有变得轻松一点，以为他在等待坏消息，于是继续开口，“培育时间约为两个月，但我们预计在五到十天内，您父亲的状况会变得急剧恶化，我们需要使用联邦生物研究所正在优化的体外器官技术来暂时维持您父亲的生命，这项技术目前成本非常高，每使用一天就要耗费九万星币，而这需要您自费。”

　　医生做了总结：“所以我们按照比较坏的情况打算，五天后您父亲的身体状况变糟，这时我们接上体外器官，等待器官培育成熟进行移植——按六十天培育成功计算——您需要支付四百九十五万星币，需要在这周内完成全额支付。您父亲送来的时候没有携带光脑，还需要您回家将他的光脑取来，刷一下医保信息。”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治疗方法了吗？”祁景眉头紧皱。

　　医生摇头。

　　祁景声音沙哑：“我父亲没有联邦医保。没有医保的情况下，需要多少星币？”

　　医生震惊：“没有医保？没有的话，可能需要大约八百二十万，而且时间紧迫，您需要在这周内预先支付。很抱歉，这对于普通家庭来说难以承担，如果您没有办法，可以申请病情恶化后持续注射止痛药，让他在人生的最后少一点痛苦。”

　　“不，我试试，我这周内会联系您的。”祁景起身向医生告别，眼眶发红。

　　然后是一天的兵荒马乱。

　　祁景翻遍了家里的银行账户，统共只找到几十万的存款，这对于一个单亲家庭来说已经不容易。他又将家里的房车挂到星网上售卖，但即使他能顺利卖出，也不过是四百五十万而已。

　　祁景还是一个没有收入的大三学生，无法向银行申请贷款。他只能挨个地给同学朋友拨打通讯，说家里出了些变故需要借钱，问对方最多能借多少。

　　他人缘不错，但因为忙，交朋友也大多不是深交，同样是学生拿出来的钱也有限，一圈问下来大概勉强能凑个一百万。他甚至连不相熟的同学都问了几个，得到的无一例外是“傲气的天子骄子居然也有低头借钱的一天”的八卦反应，祁景无心回答他们的连环追问，放弃继续寻求同学帮助的途径。

　　还差大约两百万啊……祁景企图破解父亲的光脑密码，失败了，他也无法把父亲从昏迷中摇醒来通过光脑身份认证。他有些忿忿地戳着父亲的光脑：“祁天，叫你不交医保，叫你不做体检，好了吧，现在醒不过来你开心了？”

　　按理来说，每个联邦公民从小都会缴纳联邦医保，但祁景的父亲祁天是个例外，因为他曾经的职业游走在法律边缘，他是个星际海盗。只是六年前，祁景的另一个父亲——没错，祁景出生于一个同性家庭，感谢星际时代的胚胎培育技术——死于对一颗荒芜星的探索中，祁天才决定金盆洗手，跑到首都星做一个天天按时上班的普通公民。

　　同样按理来说，星际海盗应该很富裕，奈何祁天视金钱如粪土，出于义气将大部分的财富留给了小弟们，自己揣着笔新生活启动资金，全砸在了首都星的房产上，自己兜兜转转换了几个工作，最终去了一个小酒馆做调酒师。

　　“这个工作比较好玩，每天可以跟各种各样的人聊天吹牛。”调酒师祁天如是说。

　　联邦没有户籍制度，像祁天这样，好多年没有纳税记录、也没有家庭信息的“黑户”还是需要提供至少五年的纳税记录才能拥有缴纳联邦医保的资格，但显然，星际海盗出身的祁天先生虽然堪堪达到了缴纳要求，也仍然毫无保险意识，除了给儿子缴纳学校要求的医疗保险和给飞行交强制要求的交通险之外，祁天先生表示他的字典里没有保险两个字。

　　现在他亲爱的儿子祁景正在品尝这份苦果。

　　祁景开着家里的飞行车前往父亲工作的小酒馆，父亲的光脑无法打开，他联系不到父亲以前的海盗同事们，就只能向现同事请求一点金钱援助。

　　很不幸，酒馆老板姓葛，叫葛朗台。啊不，这只是昏迷的祁天先生给他起的外号，但老板的的确确姓葛，也的的确确深得葛朗台精髓，他赶苍蝇一般驱赶着祁景：“没钱，没钱。你爸这也不是工伤，他在我这的时候都活蹦乱跳的，自个儿在家折腾病了别想着来讹钱。”

　　“是借，会还的。”祁景好脾气到近乎低声下气。

　　葛老板嗤笑一声：“两百万？你还是个学生吧，老祁跟我们吹过你，什么顶尖名校罗兰大学的大学霸，你要是还得起还用得着来向我借？这个世界不是读书好就有用的，钱比你读的那些破书有用得多。你长得倒是不错，来我这做服务生，我可以给你开别的服务生的双倍工资。”

　　祁景挥落葛老板伸向他脸的手，一声不吭地开着飞行车离开了。

　　路上他瞥到一个“明天开奖，获得一千万星币奖金！”的广告牌，鬼使神差地停车下去买了一注彩票，他不喜欢赌运气，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买彩票，也许同样是最后一次。

　　第二天早晨，睡得不怎么样的祁景打开彩票网站，不出所料地发现自己没有中奖。

　　是啊，要是自己运气好到能够中奖，哪会面临这样的窘境呢。

　　祁景自嘲地笑，在司机“先生，星辰酒店到了，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公式化的话语中回神，关闭了光脑上显示的彩票网站，下车走向今晚的目的地。

　　他也祝自己有个成功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