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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山间童子(终) ...

  •   白云观远不如它的名字那般简单,远处看去是灰蒙蒙的一片像是破败已久。

      但走近了观察,就能发现这道观其实算精巧。雕甍、飞檐、壁画、井深什么都有,可以想象曾经是多么兴盛的景象。

      门口有两个里面长满蜘蛛网的青铜大鼎,院中间立着一棵老松。大门敞着,望进却没看到神像。

      屋内案台上有一只冒着烟的香炉,大殿格子上门上雕者图案,依稀能看出是八仙过海。

      道观像是久无人住,除了那棵松树,俱是一片死气,“白云观”三个金边蓝底字已经掉漆掉得难辨原貌了。

      谢萧笑道:“小鬼,你们这住处还真是雅致。”阿伦没理他,径自走到屋内,景昀盯着殿上的壁画出神。

      再出来时,便换了一件干净的道袍。阿伦很是有礼,从屋里端出一盅茶,请两人坐在院内的石椅上。

      谢萧开门见山:“我们是来求鬼松香的,你师傅觉明子呢?”

      “师傅采药去了。”阿伦睁着大大的眼睛,小脸上写满了真诚。

      “你活了多久了?”谢萧问。

      “九岁。”

      “我问鬼龄。”

      “嗯……两百多年了罢。”阿伦扳着手指头。

      景昀暗自惊叹,和这小鬼一比,他这重生好像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你师傅呢?”景昀问。

      阿伦想了一会,道:“师傅好像年过花甲了。”

      “你师傅是人?”景昀有些奇怪,“是道士。”阿伦道。“道士不就是人。”谢萧插话。

      “道士是可以成仙的,师傅说他现在是半仙儿。”阿伦很认真地说。景昀心说:江湖神棍才自称半仙儿。

      “你师傅何时回来?”谢萧问,“不知,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永远不回来。”阿伦头两摇,看得谢萧想把头打掉了。

      谢萧:“……”

      景昀:“……”

      “你们找家师何事?”阿伦问,“鬼松香,你知道罢,我们求药。”谢萧正色。

      “劝你们回罢,师傅不会给的,那是师傅的宝贝。”阿伦摇头。

      谢萧转头对景昀笑道:“我说这不是传说罢,真有鬼松香这东西。”说着从腰间锦囊里摸出一颗白色的药丸,道:“对了,这是你一个故人叫我带给你的。”

      阿伦眼睛放光,接过药丸:“是清姐姐!”欢呼一声接过药丸,放进兜里。

      景昀怔怔地看着两人,谢萧忙解释道:“这是保魂丸,必要的时候能救这小鬼一命。”

      “你要等他师傅回来么?”景昀挑眼。

      “不然如何?那方子上写着要鬼松香。”谢萧耸耸肩。

      “你就那般相信景晖?”景昀淡淡地扫了过桌面。

      “也没有别的方子,我的赌注够大,他不会骗我。”谢萧喃喃,“的确大。”景昀暗笑:这天下只怕没有比你的赌注更大的了。

      谢萧又道:“你身上的毒,需要四种药,血菩提、五毒子、鬼松香和梅魂。”谢萧拿手指蘸水在石桌上比划。

      “你不愿住在朝晖楼,就先拿血菩提压一压了,这鬼松香是少不得的。”

      “我若说我身上的毒不用你解,你可能放过我?”景昀问,“要解毒。”谢萧抬起头。景昀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半晌,阿伦问:“你们等不到的,鬼松香是师傅的宝贝。”说着悄悄打量谢萧的脸色。

      “怎么?有故事?”谢萧语气不善,“说来听听,你师傅为何把那剧毒之物当作宝贝?”

      阿伦一愣被谢萧的样子有些吓到:“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来求鬼松香的人,后来全就死了。”阿伦稚嫩地说,却让人背后发凉。

      “切。”谢萧嗤了一声,“你知不知道玄冥山庄?进去的人都被炼成了蛊人。骇不骇人?”谢萧翘起一只腿。

      “不信你问他,是不是一山庄的蛊人?”谢萧指了指景昀。

      “是么?”一只鬼打了个冷颤,景昀说:“是。”说完,那小鬼像是真的被吓到,缩了缩脖子。

      “那岂不是很多冤魂?”阿伦声音也颤了起来。

      “不会,怎么会,蛊人死了是没有魂魄,想成为你这样的鬼都是不可能的。”谢萧黑着脸继续添油加醋。

      阿伦直接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望着景昀,景昀心说:还真是鬼怕恶人。

      安慰道:“他唬你的,这世上还没人能成功地炼成蛊人。”说着要去摸阿伦的头,被谢萧一把拦住。

      谢萧说:“他阴气重,你摸他不好。”说完收手,转过身去看着空空庭院。

      “做鬼感觉如何?”景昀同阿伦搭话。他对这种灵异力量还是很感兴趣的。

      “挺好,不饿不用吃东西。”阿伦摸了摸肚子,“也不怕冷,也不会被欺负。”

      “听起来倒是不错。”景昀终是伸手摸了摸阿伦的头,才碰到阿伦的头,阿伦就“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谢萧猛地回头,一把拎起景昀的手,“你不能摸他。”

      阿伦护着额头,一脸惨兮兮地看着景昀。

      “为何?”景昀抽回手,谢萧皱了皱眉:“你喝了血菩提,阳气重得很,你想让人魂飞魄散?都说了不要摸他,对你对他都好。”

      “我不知晓,抱歉。”景昀朝阿伦拱了拱手。

      阿伦揉了揉额角,方才被烫开的口子已然愈合。

      “小鬼,你不请我们进去坐坐?”谢萧撑着头。

      阿伦想了想也觉不妥,于是做了个“请”的姿势,起身走进屋里。

      谢萧“哼”了一声,大步跟上,景昀看着谢萧的背影莫名其妙,谁惹他了?

      “这就是客房了。”阿伦指着一间小屋子。

      “就一间么?”谢萧问,阿伦一愣,看了看景昀。

      “有没有这……在你。”阿伦压低声音,“若是……”

      谢萧打断:“再收拾一间出来。”

      “你们不是一起?”阿伦想了想还是问道。

      “不是,分开住。”谢萧看了看景昀,又道:“收拾干净些。”

      景昀无语了,阿伦走出去之前还蹭了蹭了他的衣角,小鬼童你是否有太多问号。

      谢萧歪坐在一个蒲团上,也不再说话。

      景昀则独自在道观里转悠,这种上了年份的古道观很是稀奇。

      尤其是墙上的那一幅彩漆剥落的壁画,像是粉戏又像是风俗画,同整个观内冷清的风格格格不入。

      作画者技艺高超,虽是残败,依然能猜得出画面的意思。

      画上有半张含笑的女人脸,女人反手抱着一把凤首琵琶,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立在石桌上,一副魅惑而笨拙的样子。

      左一步再看,那女子坐在秋千上,秋千架在两棵枯松间,女人像是受惊了,死死拽着绳子,本应飘飘然的衣角只剩一半能看得见。

      景昀无声地笑了笑,突然想起另一个热爱雕刻作画的人,若是那人见着这壁画,只怕是欣喜若狂要好好研究一番了。

      再抬头时,眼前一黑,谢萧不带情绪声音在身后想起,“看什么?”

      一双手从脑后绕过,遮在他眼前。“好看么?”

      “画得很好。”景昀实话实说。

      “我问你好看么?”谢萧右手中指顺着景昀的鼻梁缓缓上下滑动。

      “嗯……画得挺好看。”景昀背脊一阵发麻。

      “我说画上的人。”

      “也好看。”景昀伸手去掰他的手指。

      谢萧叹了口气,过了一会突然凑近景昀的耳朵,低声道:“不准看。”说完放开景昀。

      景昀:“……”

      景昀一睁眼,就看见阿伦端着方才院子里的茶壶立在门口,呆呆地望着他们。

      “小鬼,屋子弄好没有?”

      “好了,还是两个?”

      “当然啦。”

      “那随我来罢,兰因。”阿伦朝景昀挥手。

      “兰因是你能叫的?”谢萧三步做两步走到阿伦跟前,弯腰低声道:“你应该叫他恩公……”

      “你可以叫我景昀。”景昀没听见谢萧后面的话,又补到:“或者景修明。”

      “修明是你的字吗?”阿伦问。

      “是。”

      “哦。”阿伦微微点头,“那他为何叫你兰因,是小名?”

      “关你什么事?”谢萧骂到。

      景昀微微一愣,回到:“兰因也是字。只不过一个是父亲取的一个是母亲取的。”

      修明是皇帝取的字,寓意学行修明,希望他光明磊落,成人成才。

      而兰因则是他生母在他一出生就给他的,也是他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取自兰因絮果,希望他早悟兰因。

      “但是这个字只有我能叫。”谢萧道。

      “人是有两个字么?”阿伦有些困惑。

      “你师傅没给你取字?”谢萧问。

      “我师傅说字号没什么用,无须在意。”

      “的确没什么用。”景昀赞同,他既没有长成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也没能摆脱红尘一夕顿悟。

      “你想要字?恩公哥哥可以给你取一个。”谢萧说,阿伦微微皱眉,挣扎半刻回绝了谢萧的好意,只是领着景昀去了西边的一间耳房。

      谢萧扫了壁画一眼,上面那女的笑得傻兮兮,衣服也不好好穿,哪点好看了?

      突然一阵过堂风扫过,谢萧打了个寒颤,心里骂道:没带衣物,该死。立马拔腿去找景昀。

      太阳不知何时落了下去,没了阳光的女祭山换了副面孔。景昀望了一眼院内的那抹绿荫,今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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