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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春雨凋零,院角的桃花败了一树,碾做花泥堆在树底下。林氏一场病,把全府的人都闹过去,王氏与徐冬芮跟在床头伺候汤药。

      冬姝站的远,往嘴里塞了颗杏子,坐在椅子上,翘着脚看里屋的人来来往往。
      屋里只是喧闹的,不如外头安静。

      徐国公赶回来,已是边月悬梢头。
      仍旧一身官袍,行色匆匆从外院过来,冬姝坐在背光处,看着他带着仆从径直往里间去,不多会儿就出来,站在槅扇门旁,面色沉沉的问一个丫头:“郡主没过来?”

      小丫头往架子后看了眼,小声道:“回老爷,郡主过来了。”

      徐立天顺着丫鬟的视线瞧,才看见坐在黑影里的冬姝。他绷着脸过来,“你母亲与妹妹都在里头伺候祖母,你在这里闲坐着做什么?”

      冬姝看他脸色不愉,慢吞吞喊了声父亲,然后给自己添了杯茶,“冬芮会伺候人,我手笨进去反而添乱。”

      徐立天盯着她,辨这句话的真假,半响深叹一口气,“你且安分些也罢,如今洪汛外头乱,你昨日跑出去添什么乱?把别人铺子都打翻了。”

      这都知道了...她以为枕边风只能在床榻上吹呢。
      冬姝眯着眼撮一口茶,抬头道:“那父亲消息可不准。是马车跟前跑来一个小孩子,车夫为了避开才挨上街边的铺子,我让方妈妈都一一赔偿过了,她们拿银子回去再开七八个铺面也有余。”

      “那便如此罢。”徐立天突然有些语塞,他与大女儿也是许久未见,方才不该那般冲头的开场,姑娘家愈大也比从前懂事,自己口气应当温和些...
      他在心里叹口气,“朝中最近事多,你要学着帮衬祖母做事,下月便是十四了,林家的事情我会让你祖母替你合计好,也算还了你母亲生前的遗愿。”

      母亲生前的遗愿吗?冬姝咂咂嘴里的茶涩味儿。母亲遗愿里应当是没有替旁人做嫁衣这一条。

      她笑吟吟送父亲出去,让徐立天身边的人带上两匣子杏仁酥。那小厮叫徐伦,接到杏仁酥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这可是郡主头次给大老爷送东西吃。

      干坐一天,冬姝回院子还感觉那处的肉是木的。
      她扑倒在软榻上,让南栀揉一揉,七宝从外头进来,手里拿了一封信。
      “是少爷的,卢三刚拿过来。”

      “又是什么事儿?”冬姝不打算拆开看,让七宝读来听。她攒了一天的瞌睡,眼睛也不想睁开。

      七宝粗略扫了,说:“少爷说上次的护膝做得好,和糕点央您再送一些过去...还有珍宝阁的笔墨,薄衾暖被附上一条。”

      “送。”冬姝头也不抬,挥挥手,让她去库房里头取。
      七宝走两步,又被喊住。“你看看还有什么是少爷需要的,都拿过去罢。”

      “欸,都听您的。”七宝笑着应她。
      那封信被南栀收进抽匣,和从前徐锦行写的信叠放在一起。

      .

      三月二拾六
      罗家表哥入贡院的日子,箱匣里装了笔墨与文牒,徐家下人在胡同巷子拆了百来响鞭炮,罗永旭登马,小厮就点了火线,一路滋溜溜燃过去,空巷长街震响,点落道旁垂槐的树枝,一并在半空炸开。

      子孙赴考是喜事,林氏站在门口,笑的泪眼朦胧,连连点头,说好。
      她又拉住徐锦行的手,语重心长道:“今日是你大表哥去考,祖母望你秋闱得中,三年后也能清早让祖母起来,这般送你一趟。”

      徐锦行恭恭敬敬垂手应下,搀扶着林氏回芙光院。
      他出来,冬姝还在廊上等着。

      “阿姐。”徐锦行唤她。

      冬姝拍拍袖子,与他并肩,“走罢,跟你去书斋看看。”

      徐锦行是不会冷场子的人,拈起在外头听得东西,说给她听:“这两日天气好了,城外的难民营不知道搭建起来,我还出去看过,实在是太敷衍,做得粥食里头两口清汤几粒米,饱不得肚子,有人高体壮的就专门哄抢那些老弱病残的东西,尸骨又未及时清理,蚊蝇遍地。看起来像是洪汛过了,实则这后头的烂摊子才是最难收拾的,却无人重视。”

      冬姝挑起唇反笑,晶亮的眸子里意味不明,“我也出去看过,汴河那处的廊坊酒肆不是收拾的就挺好吗?城外照葫芦画瓢做,怎么会做不好呢?”

      徐锦行欲言又止,汴河边旁烟花柳巷,开酒楼的人都是达官显贵下头的线人,沾上这层关系,京兆尹怎么敢得罪?那不得干脆利落的办事?
      他还知道,有一联排的酒楼甚至是岑家的业坊,回回岑家子邀人聚宴,就在自家的地盘上,只发洪水被淹后,那酒楼挪到城中,才几日就挂起牌坊,比往日还要兴隆。

      他不说话,冬姝笑笑,聊起别的,“给你的东西如何,都是姐姐库房里珍藏的好笔墨。”
      徐锦行挠挠头,“是太好了,我拿去给陆兄时,他都不敢收。”

      “嗯?”她顿了下,扭过头看锦行,疑惑道,“你给他做什么?”
      徐锦行想了想,反问:“我在信上写过啊...是陆兄要入贡院会试,想赠些东西与他,当做平日答疑解惑的谢礼。”

      ......冬姝哑然,那信确实不是她亲自读的,七宝看时那两下,应当是错过了这几句。
      “那、送就送了罢。”
      只可惜,那墨砚与小叶檀木狼毫如今应当是再买不到。

      到书斋,卢三迎上来,在徐锦行旁边耳语。
      他脸色变了变,低声又确认一次,见到卢三点头,徐锦行脸色更是难看。

      丫鬟斟过茶,退下去,冬姝问他。
      “怎么了?”

      徐锦行重重搁下茶杯,很是愤慨,“岑家那个小子,竟然还有胆子去贡院,大摇大摆从陆兄面前走进去,当真是三流货色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

      “岑家?”冬姝含着茶水,想了许久,依稀记起个名字,“岑启松?”是和林百絮时常玩在一处的人,前些年还在应天书院,自乡试过后就再未见过。
      硬要说见过的话,湘馆那回应当也算。

      “是他。”徐锦行嗓子发沉,“他进书院是背靠岑家使得关系,乡试落榜不提,却顶了陆兄的位置进了国子监,如今还敢明目张胆去应考,当真是枢密院遮住天皇老子的双眼,在朝野一手遮天。”

      冬姝一口茶水梗在喉间,半响才咽下,她呼出口气,“岑家还敢在贡院做手脚吗?”
      她问完,又觉得是蠢话,岑家能放岑启松入贡院,三年学出个贡生是不能够,让岑家嫡传独子落榜遭人笑也不能够,那不是打通了监生与翰林院审评,又是如何?
      当真是猖狂。

      “三叔父这回可轮着主理考试了?”她记着三年一轮,上次三伯在任上未参与会试主理,这回调任回京又荣升龙之阁大学士,应当是要主理会试的。

      主理官名录未防贿赂舞弊,不会提前披露,但算过也能猜到有哪些人。
      徐锦行经她提醒,眼睛一亮,“三叔应当是在的。”

      “阿姐等我,我去问问三叔母,把这事儿与她说一说,大概能摸个虚实出来。”徐锦行起身就往外去,少年小子有点奔头,就浑身带劲,几步不见了人影。

      冬姝靠在圈椅上,脚不大规矩的放着。
      卢三喊人盛了糕点来,她就着书案,吃的满纸碎渣。

      烛光圆团团的光影照在一旁,博古架幽暗的碎影,白玉笔搁闲置的位置,花梨笔架倒晃的条纹。
      她抬头,收入眼里。想起那回,小月余前,是有人坐在对桌,闲闲搁下墨笔,起身作揖。
      这人如何不着急呢?是真要去湘馆给妓子写唱曲儿吗?

      冬姝把纸上的糕点渣子抖干净,慢吞吞抬手:“笔墨。”
      七宝娴熟的研磨取笔,递到她手中。

      纸上没几行字,平日里如何嬉皮笑脸无正形,从前群宴那副鬼画符的字迹,在纸上是看不见的。
      取而代之,是几行娟秀淑丽的小楷,齐齐走开。

      写完笔撂在一旁,她闲闲吃起糕饼,重新阅览一遍,最后拍拍手把信纸几叠,装进信封。
      “让刘顺亲手交与外祖。”
      这是今年头次,她两番接连递信过去。

      不再像儿时那些幼稚又让人啼笑皆非的发问,而是潜移之中,往信里写了女儿家对于家国抱负的关心。

      .

      徐锦行课业紧张,那日冬姝也未等到他从三叔母那边的回复,是尔后卢三带话,说这种事若真正发生,也并非三叔一人能左右。

      她听过卢三的回话,想再做些挣扎,却想不到还能做到什么。
      直到刘顺传回外祖父的回信——吾知皎皎心切。会试需经朝中十数主考一一审查,并非人人皆是食禄之辈,其中德高望重者居多。纵岑家近有亲近东宫之意,太子选贤举能,也需取其试卷奏报陛下,而非空凭口说。吾心喜皎皎关切国事,书不尽意,不便一一详说。

      冬姝捏着信笺,缓缓舒出一口气。
      南栀抱进一只黄嘴黄毛的鸟来,喜道:“老王爷送给小姐的,就挂在廊上的紫檀绣笼里,活泼的紧。”

      那只绣笼是从前母亲的,养过一只黄鹂,后头她从王府回来,那只黄鹂却不在,说是给府上的野猫的叼走了。她啼哭不止,王氏便去买了黄鹂回来哄她,说就是野猫抓走的那一只。

      冬姝却记得,母亲那只黄鹂,是从王府陪嫁过来的,长了双不大喜人的鸳鸯眼。

      “养着罢。”她说。

      .

      罗家大表哥归家那日,府上备了宴席,徐家只有二老爷在,吃醉酒东倒西歪的乱转,尤自拉着罗永旭说胡话。

      “贤侄如今是要高中了,我这个当表叔的说两句。”他伸出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朝天虚指,“莫要以为贡生什么了不得,我、我门下那个打杂的就是个贡生,榜上六十名!”

      徐立则翻着白眼痴笑,手上比划出个六,“他在我门下熬了六年,从七品芝麻小官成了六品。”他踉跄着步子,去扶罗永旭的肩,哈哈大笑:“贤侄,你说他跟六字什么缘分?”

      “什么缘分!”姜氏从女席过来,一手拽住徐立则胳膊,往屋里拖,“自己没本事也就罢,满肚皮哐当响,你和侄子胡说什么话。”

      也是林氏乏困,早早要回去歇息,姜氏才敢大声教训人。
      “把二老爷扶回院子去。”

      姜氏对罗家兄妹哭诉起来,“不是婶娘存心如此,你们表叔那个性子,你们也见识到了,喝点酒就乱说话。就望着你们看在婶娘平日待你们诚心诚意的面子上,不要把今晚的事儿放在心上。”

      如何都是长辈,罗家兄妹自是应了,罗蕴婉回女席,朝冬姝一挑眉,偷偷比出个大拇指。
      “高人。”

      这场欢喜宴终究未能久存。
      同样是大清早,府中大夫来与林氏请脉,无意间道出一句,城外瘟疫爆发,如今城中已有人染上了。

      冬姝听闻,愣了许久。她未料得洪汛之后的走势竟会如此。

      后几日城中,到处烟熏雾缭,堆叠的尸体被放入坑中焚烧,宫中御医院遍寻古书寻求医治的法子。

      会试第七日清晨,会试金榜张贴在宫门外。
      徐家望榜的下人腾腾腾一路跑回来,喜气洋洋的高声吆喝,“中了!中了!”

      林氏立在朱门前,激动的抖着手,“多少名,多少名?”

      小厮喘一口粗气,“恭喜表公子高中!排在三十七。”

      “好啊!”林氏欢欢喜喜转过身,喊钱妈妈,“放鞭炮,撒银钱。”
      瘟疫当前,流水席是办不得,银钱撒喜却不能少。

      冬姝回院,和徐锦行碰上面,他是比罗永旭还要高兴的,眉宇飞扬,“陆兄是第一名,岑家果然阻拦不住他!”

      “嗯?”冬姝弯着眼笑,“你怎么比自己得了第一还要高兴?”

      徐锦行掩了掩面,不自在的咳两声:“阿姐若是想要我拿第一,我也会去尽力,只是希望应当是不大的。”

      冬姝“唔”一声,不说打击人话。

      “这回考过会试还不算,书院里都在说,皇上添了一样殿试,钦点榜前三十入太和宫,当场应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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