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喂属于自己的人类》橘子珩

10、秘密

　　他们找到了餐厅。
　　但单夏发现，这里并非顾诃成曾经光顾过的摩德餐厅那样位于室内，而是完全置于雨天的潮湿下，由电磁投影支撑起一层遮雨的帷幕，如同平底拔起的彩色菌伞，四周地面上立着数十个狭小的台桌，走近的时候浮现出一块电子平板。

　　单夏看了一眼平板上显示的菜单。
　　和顾诃成的食谱有很大的区别。大部分都是集团出品的营养液，或许这是餐厅设置简陋的原因。

　　它纠结地盯了一会儿，在魏承安说话之前，就道：“我吃不了，集团的营养液没有味道。”

　　对人类来说，营养液确实有口味的区别，但它闻起来没有任何味道，相当于无法进食。

　　魏承安“嗯”了一声，就在它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直接点了一份营养液。
　　桌面滑开指纹凹槽，在显示付款成功后，台桌一阵震动，裂开一道缝隙，很快升起了一袋散发出莹莹蓝光的液体。

　　平板完成购物后进入待机状态。
　　而眼前的人类却没有再去触碰一下的意思。

　　“那我的食物呢？”它追问，“你答应过我的。”
　　如果是和顾诃成在一起，它绝不会对他的举止多嘴，但这是魏承安，他们是不一样的。

　　要知道它在路上郁闷不已，原本打算点最贵的食物，让总是作弄它的魏承安破产来着。
　　结果没想到，他又骗它。

　　它再上当受骗一次，就连自己养的电子小狗都不如了！

　　魏承安抬手拿过，它看到了孰料袋外的标注。
　　爱丽丝药剂。

　　它吃了一惊，控诉的话咽了下去，下意识道：“你不能喝这个，我不准你变成动物！”

　　如果他变成动物，那它怎么办啊？
　　它不要永远被困在黑匣子里。

　　“没骗你。”他却低头，似乎笑了一下，“很高兴我现在在你眼里不是动物了。”
　　“……”
　　好在，在它目光炯炯的注视下，他没有拆开营养液口袋，指节在桌台边勾勒，似乎在等待什么。

　　单夏忍受了半分钟沉默，终于忍不住寂静，正准备说话，视野中突然多出了一片衣料，挡住了它直接看向魏承安的视线。

　　它看到一个仿生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如今由集团制造的仿生人在各行各业已经相对普及了，但由于造价昂贵，只有部分人类拥有自己的仿生人，所以它没想过会在七环外看到。

　　而这个仿生人的型号……
　　Corp1327，□□专用型，全身敏感无比，皮肤触碰起来和人类没区别。

　　眼前这具仿生人被设置成人类男性的模样，它衣料轻薄，隐约可见衣料底下粉肤，周身散发出一种奇异芳香，让闷热的雨水都变得暧昧起来。

　　多看几眼，单夏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变红了。
　　然而它周身的热度很快消失，因为它看到对方的眼神落在了魏承安身上，打量带着暗示意味。

　　“你看起来很寂寞，我可以帮你。”
　　Corp1327伸出手，想要放在他的手上。

　　但在没碰到之前，魏承安就蓦地收回了手，让它在桌边落了个空。

　　“我可以免费为你服务。”它笑了，也没有被他冷淡的眼神逼退，“您这样有资本的人也不是经常能看到的。”
　　它的视线落在了黑暗狭窄的后巷，暗示的意味很足，相信眼前的人类明白它的意思。
　　“不需要。”他冷声道。

　　“……”
　　见他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是盯着雨幕，Corp1327表情变了变，只能走向了下一桌客人。

　　两人交谈片刻，很快就走向了刚才它邀请魏承安的后巷，不一会儿就有断断续续的呻.吟从巷口传来，竟然一点都不介意随时会有路人经过。

　　单夏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屏住了数据流。
　　还好它不是人类，它再一次庆幸，否则屏气五分三十六秒它已经去世了。

　　“为什么会拒绝？”它问，“它说是免费的。”

　　魏承安终于收回了视线，语气听不出什么感情。
　　他问，“你想让我接受？”

　　不想。
　　当然不想了，虽然它是超级AI，记录有不少人类交.配行为的数据，但是亲眼见证还是不同的，它和魏承安还没有坦诚相见到这种地步。

　　而且……
　　光是看着对方睡颜，自己就已经出现了异样，要是数据又出现了错误，它根本找不到帮它维修的人。

　　“只是有点好奇，因为数据显示百分之八十的人类有意向和仿生人进行性.爱行为。”
　　它顿了顿，突然问道，“那你做过爱吗？”

　　“……”魏承安。
　　或许他对AI的直白程度还不够了解。

　　半晌后，他终于道：“没有。”
　　“是没有和人类，还是没有和仿生人？”
　　“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它再次追问，“是因为性功能障碍，还是因为心理因素？顾诃成说过——”

　　“这里没有什么顾诃成。”
　　魏承安加重了声音，把手放在了设备上，轻重交替地摩挲，手套的粗粝，放大了奇异的感觉。

　　单夏浑身猛地一颤，连忙关闭了触觉感知，终于不说话了。
　　它很快发现他正垂眸看着他，被护目镜遮住的眼底分明带着一丝笑意，让它一时间不知道该先生气，还是该闪躲这样的视线。

　　明明是他突然袭击，结果反过来先嘲笑它……
　　这个人类实在是太坏了。

　　魏承安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设备收音不好，它没听清楚，只捕捉到了“敏感”这个关键词，想来一定是在说它的坏话。

　　“你拒绝了‘红眼’的卖.淫仿生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一道声音从身前传来。

　　单夏顿了一下，投去视线，意外地发现这个出现的人是熟人。
　　是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她依旧带着纱巾，但是换成了防水的布料，面孔仍然无法识别，那双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

　　“昨天分道扬镳后，我找了你十二个小时，但却一无所获，直到你主动出现在这里。而在这十二小时内，我听到了一些风声，集团.派来的鬣狗已经来到了废弃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决定和我们毁约，但容我提醒你一点——你最好早点做好决定，只有我们这些人才有能力控制局面。”

　　单夏不知道她是否清楚它在听。
　　或许她太过自信了，顾诃成决定要做的事情从未失手过。

　　当然，除了魏承安……他是个意外。

　　而经历过这么多事，它心底有种直觉——
　　因为顾诃成很在乎它，所以魏承安不会把它交出去，它已经不担心自己被销毁了。

　　可它却有些隐约的不安。
　　因为魏承安，可能会在某些时候有些听话、容易哄，但却是一个十足冷心冷肺的人，像一只它无法放下警惕、无法驯服的野犬。

　　闻言，魏承安只是看了她一眼，表情淡淡，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威胁。
　　“销毁的决定是谁做的。”
　　“……”
　　她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秒，很快转为忌惮，“我们投过票，几乎所有成员都认为这样做最好。”

　　单夏默默听着，同时收集资料。
　　这群反抗集团的人并非上下级制度，而是由民主裁决，难怪顾诃成击杀过那么多成员仍无法将其抹除，因为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成为核心，就像野草一样肆虐生长、野蛮发育。

　　如果有机会，它会将情况告知顾诃成。

　　“那你应该庆幸我没有和你们合作。”
　　女人眼神错愕，“你是说——”
　　“它对顾诃成很重要，重要到他打破表象，失去理智，在全民综艺上发怒。”魏承安手指敲击桌面，漫不经心道，“从他拥有集团最高决策权十一年来，他格外在意经营自己的形象，你见过他为什么这么做过吗？”

　　想到暴君的模样，就连她都忍不住一阵阵发怵，寒意从脊椎蔓延而下。

　　那样愤怒的姿态，狂乱的眼神……
　　只因为被人触碰了逆鳞，所以公开发表了死亡宣告，甚至不在乎自己在七环居民心目中的形象。

　　同样被唤醒了这部分记忆，单夏不知道该说什么。
　　它应该为自己打破了顾诃成的原则而感到高兴，因为这说明它对他很重要，但它只感觉到了一阵说不清楚的战栗。

　　那不是在意。
　　那是……

　　下一刻，女人睁大了眼睛。
　　在她愣住的时候，魏承安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闪电般上前一步，从她的外套里抽出了藏着的机械手.枪，解锁了枪击功能。

　　“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枪口并没有对着她，而是对准了放在桌上的设备。

　　单夏正在被魏承安用枪指着。
　　枪的距离极近，就像抵在它的额头。

　　而他的眼眸像两块薄冰，没有任何感情。
　　它心脏砰砰直跳，一种将要被摧毁的感觉席卷了全身，但更多的是被背叛、被试探的愤怒。

　　单夏一直说自己在生气，但它其实是一个脾气很好的AI。
　　只要不踩到底线，它很好说话，并不擅长记仇，可是这次……

　　魏承安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板机。

　　“咔哒。”

　　纱巾女人已经做好了设备炸毁、火花四溅的准备。
　　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让她表情剧变。

　　设备完好无损。
　　而子弹却卡在了机械手.枪里，它就像一堆废铜烂铁，没有任何反应。

　　但这是不可能的，这是她花了大价钱从偷渡客手里买来的。
　　虽然她并不想使用集团产品，但现在已经只有它在生产这些设备，她别无选择。

　　作为集团产物，它本该精准命中目标。
　　但是却在魏承安手里熄火。

　　集团——
　　她的呼吸一滞。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上了脑海。

　　魏承安道：“在网络覆盖范围内，它有能力控制所有集团产品，而集团生产的产品占据了全世界百分之九十。顾诃成太依赖它了，而现在他也没有办法关闭它的权限。这就意味着它能够随心所欲地进出所有区域，只要它想，甚至可以在睡梦中毁掉集团的一切根基。”

　　纱巾女人已经完全呆住。

　　扑通、扑通。

　　单夏的心跳得很快。
　　难怪他的枪靠的那么近，控制在网络范围内……

　　它的秘密被发现了。

　　“所以你要用它破坏集团——”
　　“不，只是给你们一个不摧毁它的理由，”魏承安将枪别回自己外套下，冷漠地说。

　　女人眼神微变。

　　“走吧。”他似乎懒得再多说几个字，“你们什么都不懂，我不会和你们合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