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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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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八,深夜。
楚乔站在地图前反复推敲着后天晚上的行动,最后沉声说道:“各个环节都已经安排妥当,唯有前往城南祖庙请命的这一块,我还是不放心。”
燕洵眉梢一挑,示意她继续说。
“根据仪式,你需要前往祖庙祭祖,再随礼官回到皇宫迎娶公主。这一段路护卫你的人虽然是礼部抽调来的官兵,但并不可靠。如果有人在这段路上拦截你的话,必出大祸。”
燕洵看着地图,沉声说道:“此处地势开阔,靠近西南镇府使,鱼龙混杂,一旦起事就需要出动大军,况且西南镇府使和我们颇有渊源,他们未必有这个胆子。”
楚乔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做事须万全,越是不可能的地方越容易出差错,我们需要对一切变数有所准备。况且,你我知道,西南镇府使并未效忠燕北,也并未效忠于你,我们不得不防。”
燕洵点了点头,拿起地图,开始计划可能遇到的战役和应对方法。
楚乔也同样拿出纸笔,伏在案上写了起来。
一炷香过后,两人同时直起身子,交换纸张,只看了一眼,顿时齐齐露出笑容。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如果夏皇敢出此下策,那么就要整座真煌帝都来给自己送行!
两日的时间,波澜不惊地度过。在这两日中,她再没有见过赵淳儿。就像是这个人从来都不存在一般。真煌城中充斥着公主与世子的佳话,好像这两人本就是天生的一对。
五月二十日一早,整座真煌城都陷入了盛大的欢乐之中。大红的锦缎从紫金门一路铺满九崴街直达东城门,大夏皇帝公开亮相,帝都的官员、商贩、百姓、平民将街道堵死,在帝都警卫的指挥下争相叩拜,高呼万岁,完全呈现出一幅盛世荣华富丽堂皇的画面。
夏皇大寿,除了犯了人命案的犯人都得到大赦,紫薇广场上,密密麻麻跪满了得到赦免的犯人们。夏皇的马车刚一靠近,这些人立刻大呼万岁,叩谢皇帝天恩。
文武百官和各番地使节们跪在紫金门前,后来跟随着车队一路游行,享受万民的朝拜。
游行持续到下午,盛金宫内召开了盛大的宴会。到了傍晚,漫天火树银花,彩灯高燃,无数歌舞伎在广场之上华丽舞蹈,声乐浩瀚,传遍整座皇城。百姓们欢呼震天,声势惊人。
然而,就在紫薇广场传来一阵又一阵的人浪欢呼的时候,在前往城南祖庙的道路上,却有一队衣衫华丽的人们,依照礼制,缓缓而行。
不同于内城的欢腾,城南祖庙的这片禁区犹自沉浸在一片安静之中,远处的欢呼声不断传来,却更加显得这里死寂一片。
月色暗淡,大红的宫灯闪烁在道路两旁,燕洵一身大红吉服,坐在马车之内,微闭着双眼,静静等待着时机。
车子行驶了一段时间,突然停住。燕洵睁开眼睛,眉头微微皱起,心底的最后一丝犹豫也顿时退去。
马车里寂静无声,外面也是诡异的安静,好似所有人一瞬间都忘记了这辆马车来自何方,有何目的,要去往何处一般,当然,他们更不会知道的事,马车里的人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离去。
一片高大的宅院后,战士们的战马通通用棉布包裹了蹄子,迅速上前接应极速而来的男子。阿精翻身下马,为燕洵牵来战马,沉声说道:“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
燕洵沉默地点了点头,翻身上马,随即向着长街另一头的西南镇府使策马狂奔。那里,有帝国从燕北抽调的野战军,长期镇守帝都,人数在一万以上。
虽然并不是自己的人,可是就冲着同样出身燕北这一点,燕洵已经决定将他们拉上贼船。
现在,他就要去求救了。
突然间,刀光闪烁!
喊杀声中,祖庙的守卫们拔刀在手,人人身手敏捷,行动矫健,哪里是什么祖庙的守卫,分明一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军人。
“燕洵谋反了!反贼当杀!”刺客们狂吼着,挥舞着战刀汹涌而来,礼官们仓促结成的防线脆弱得像是纸糊的风灯,瞬间便被冲破。带队的礼官这时才反应过来,大吼道:“有刺客!”
风声响起,利刃袭来,他以钢刀格挡,嗡的一声,火星四溅,鲜血自喉间涌出。男人声音沙哑,只见他尸身一歪,就倒在血泊之中。
马车里的礼官们还没来得及下车,只听一连串的尖锐响声呼啸而来,就连车带人地被射成了刺猬。
巨大的惨叫声和哀求声在帝都西南的上空回荡着,让人头皮发麻。
一排排的利箭呼啸而来,穿透马车的隔板,将那些无辜的帝国礼官刺得破碎。
马车的守卫们拔出战刀,奋力反击,然而对方的速度太快,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对方已经扑了上来。喊杀震天,血泥糅杂。可并行八匹战马的宽阔御道上,两方战士交缠在一处,呼喝冲杀,誓死拼斗。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已经来不及去喝问对方的名字和来历,所能做的,只是将战刀举起,然后狠狠地扎在对方的脑袋上!
但敌人实在太多,几个守卫微弱的反抗卫转眼就被淹没,连影子都看不到。
低沉的呼喝声犹如闷雷一般,回荡在大街上。为这一切做背景的,是帝都中部一浪紧接一浪的欢呼声,漫天的礼花和烟火在不断宣告着今日是个怎样喜庆的日子。然而,也正是这份喜庆的热闹,将这一片嗜血的残杀声掩盖了下去,无人知道,无人听见,无人会想象到在这样盛世繁荣的喜宴下,竟会明目张胆地存在着这样毫无顾忌的残杀。
礼部的护卫们怒吼着反击,敌人太多,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疯狂拥上!那些狰狞的脸孔和嗜血的眼睛,好似蛮荒的野兽般吞噬着人心的最后一丝希望。
“燕北的战士们!”燕洵坐在马上,眼神冷厉地望着下面无数双高举的手掌,他的眼睛缓缓眯起,声音坚定地沉声说道,“家父蒙冤已有八载,燕北凋零,被恶人践踏,燕北战士的光荣,也被腐朽的帝都摧毁!我们都是对帝国忠心耿耿的臣子,我们镇守边疆,和北蛮人抗争,保护帝国内陆的太平。可是时间久了,繁华和奢靡蒙住了帝国长老和皇帝的眼睛!他们忘了,是谁战死边疆,用热血和白骨筑起保家卫国的钢铁长城!他们忘了,是谁顶风冒雪,将犬戎人抗击关外!他们忘了,是谁在帝国的危难之际,一次又一次地救国于水火!”
“是我们!”士兵们齐声高呼,“是我们燕北!”
“对!是我们!”长风呼啸而来,卷起燕洵猎猎翻飞的衣衫,年轻的男子一把扯掉身上的大红华服,露出里面墨黑色的战袍,那衣衫之上,竟绣着一只金碧辉煌的战鹰,那是燕北的战旗,金色铁鹰旗!
燕洵厉声说道:“主上昏庸,不辨忠奸!我们可以浴血沙场,可以为百姓为黎民拼杀,但不做忘恩负义者的走狗!”
“不做走狗!”
众人齐声高呼:“不做走狗!”
燕洵一把拔出腰间的长剑,狂风吹卷着他漆黑的战袍,那只金色的苍鹰猎猎翻飞,好像随时都会振翅昂扬一般!
被困了八年的年轻世子发出狮子一般的怒吼,“战士们!跟随我!杀出帝都,回到燕北,我们别无选择,唯有兵变,今日,我燕北一脉就此独立!”
“杀出帝都!回到燕北!”
激荡的吼叫声穿透长空,与此同时,一连串硕大的烟火在上空炸裂,漫天火树,满目繁华烟尘!
此时此刻,莺歌院内,楚乔一身黑色长袍站在漆黑的夜幕之下,她没有任何的表情,此刻的种种,皆是意料之中,计划之内。她算准了很多人,包括盛金宫的那位,可独独没算赵淳儿。她对她的了解太过于浅显,她不知道此刻的赵淳儿如何作想,若当日出城,她与自己远走高飞会不会不同。或者,当初没有那多次的相遇...
她回头去看跟随着一群同色衣装的人。一只雪白的长鹰飞过夜空,落在她的肩头,拆开信件,她眉头皱紧,又再松开,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去吧,用腐朽的当权者的心肝,来祭奠我们新生的政权!”
她真的爱她,但她更爱自己的信仰。
呼啸声顿时响起,片刻之后,庭院里除了楚乔,再无一人。“公主殿下!”女官穿着一身繁复的宫廷礼服,衣袖间有细细的青鸾图腾,梳着高高的发髻,面色惊慌地疾步奔到内宫门的正门,拉住少女的手臂,惶然说道,“大典就要开始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礼部的何大人、宋大人、陆大人都在公主府中等您,几名诰命此刻还在百合堂上跪着呢!”
“姑姑,”身穿大红吉服的少女眯眼拉住女官的手的手,“他不会来了。”
女官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显得十分老成。她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以为赵淳儿心系驸马,安慰地搂住赵淳儿的肩,柔声说道:“宫外此刻百姓欢腾,难免拥挤,耽误个一时半刻也是有的,你不必担心了。”
赵淳儿嘴角带着轻蔑,跟在了女官身后。
该来的终究会来,曾经的她是那般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她盼望着能嫁给这个从小的青梅竹马,她的燕洵哥哥。现在她再次穿上这身嫁衣,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黑暗中,女官的眉头却缓缓地皱了起来,皇家各项礼制都有其固定的时间,普通百姓怎么敢阻拦皇家的车驾,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她们不知道的变故。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突然响彻宫门。赵淳儿顿时回过头去,只见一名士兵狼狈地奔进宫门,马蹄急促,却被宫门的守卫拦住了脚步。
“我有重要事情要禀报皇上,放我进去!”
守卫们不动如山,拦在士兵身前,声音低沉地说道:“请出示陛下的手谕或者令牌。”
士兵满头大汗,怒声吼道:“事关重大,耽误了你十个脑袋也砍不起!”
“让他过去。”赵淳儿眉头一皱,转身走上前去。
宫门的守卫眉头一皱,胆大地走上前来沉声说道:“公主殿下,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女官皱眉怒道,“公主殿下带个人还要经过你的批准吗?你是谁的部下,竟然这么大的胆子!”
“姑姑你留下,你跟我来。”
经过春花阁、紫薇廊,路过圣贤门,就是御花园。此时天色漆黑一片,四下里风灯闪烁,一片死寂,赵淳儿突然停住脚步,脸孔白得吓人,回过头来对着那名士兵招手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士兵急忙上前,弯着腰,恭敬地垂着头。
赵淳儿走上前去,几乎要和那士兵贴在一起了。赵淳儿白进红出,那士兵顿时暴起,一脚狠踹向赵淳儿的小腹。少女一个骨碌倒在地上,华丽的长袍刮在回廊上,撕下一大截来。
赵淳儿忽然大惊,厉声高呼:“有刺客!!”
这时,只见那士兵满身鲜血,在原地抽搐挣扎。赵淳儿佯装踉跄起身,那模样像是一只笨拙的小狗一样爬上前去,举起手中的黄金匕首,对着士兵的胸口狠狠地插下!
鲜血飞溅,点滴殷红,大股大股的血带着温热的腥气飘散在空气之中,少女的衣衫脸孔满是鲜血,却仍旧不断挥刀,刀身刺入血肉的声响四下回荡,听起来令人心胆俱寒!
“公主!你没事吧?”女官远远跑来,由于是远处,天色暗黑,一切都不是那么真切,血腥的味道忽然刺入鼻腔,赵淳儿身上各处皆染上了鲜血,像极了妖艳的花瓣。
赵淳儿见女官过来,像是换了一个似的,带着哭腔爬上前去抱住女官的身体,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连续不断地叫着,“他死了,他死了。”
嚓的一声,匕首顿时落在地上。少女双眼大睁,颓然坐下,手脚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公主,出了什么事?可是这人冒犯您吗?”
“苗姑姑!”赵淳儿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睛通红,沉声说道,“你马上出城,去寻燕世子,他身边有一个叫楚乔的姑娘。”说着她张开血淋淋的手拿出一封信,放到女官手中,反复叮嘱道:“一定要将信送到她的手中,一定要亲手交给她!”
“公主,您说什么?”
“快去!”赵淳儿大怒,腾一下站起身来,说道,“马上去找到她,不然你是知道我的!”
女官毕竟年纪也不大,心慌的厉害,又不知这当中缘由。但她知道赵淳儿的手段,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公主,谁敢得罪。被吓得哭了,不断地点着头,说道:“公主,您放心吧,我一定找到燕世子和楚姑娘的。”
“那好,”赵淳儿厌恶的擦擦手,“那你快去,宫外现在很乱,你必须要找到她!”
“嗯,公主放心。”
两人短暂地交代一下,就转身分手,朝着南北两个方向疾步而去。
月凉如水,清辉泻地,这个晚上,整座真煌城都沉浸在疯狂的欢愉和喜悦之中,然而,无人觉察的野兽却在缓缓靠近,将狰狞的利爪暗暗地伸入了帝国的软肋之中。
一个时辰之后,一队黑衣人马快马驶进了皇城西门,守门的门卫们仿若看不到这群人一样,没有发出一个声响。
“公主说,这次计划取消了!”少女穿着黑色的夜行衣,面容被紧紧包裹,根本看不清模样。
众人不敢反驳,只能低声应下。
少女骑带着小队人马迅速撤离,侍卫也开始了调换,好像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完成。
片刻之后,轿子停在方桂大殿的宫门前。外面的黑暗里杀戮不断,这座皇城却仍旧沉浸在一片奢靡的海洋之中,隔得老远,都有婉转的音乐和欢笑声传来。
“姑娘,到了。”侍从低着头,缓缓说道。
楚乔下了轿子,一身浅蓝色的裙袍,熨帖地穿在她身上。少女眼神如水,清澈地望着前方,她的脊背挺得笔直,毫无畏惧之色,抬起脚来向着大殿走去。
“姑娘,”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四名轿夫齐齐跪在地上。少女停住脚步,只听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男人用压抑的语调缓缓说道:“前途难测,路途难行,请姑娘为大同珍重,为殿下珍重。”
楚乔身体轻轻一颤,有莫名的情绪在胸腔里激荡开来,她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难过起来,多年的期盼和等待,像是一场大火一般灼烧了她的心神。她还在想着某件事,或者某个人。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坎坷磨难,让她的眼睛更加明澈,让她的脊背更加挺拔,让她的双肩更加坚韧。她一直坚信,她必定有能力顽强地走下去。可到了这一刻,她怀疑,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值不值?
像壮士断腕一样的气魄在这一刻突然萎靡了,原来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标好价码,有得有失是必然的。可这次失去的,真的值得吗?
此时此刻,已然无关理想,无关大同,一切只是因为最初的那个承诺。那个她许给燕洵的承诺,她要去完成。在大义之上,她没有资格去自我。
“我们一起回燕北?”
“我们一起回燕北!”
呼的一声,大风吹起她张扬的裙角,少女高昂起头颅,向着方桂大殿,稳健地迈出脚步!
奢靡的香气扑面而来,舞姬的纤腰水袖漫空而舞,百官三两聚堆,交谈正欢,晚宴还没有正式开始,主角还没有上场,皇帝游行了一日,此刻也在后殿休息,于是大殿中的气氛略显轻松。
楚乔身份所迫,不能踏入正殿,只能在偏殿第二阁落座。隔着一排廊柱,只见殿内人头攒动,一片热闹喧哗。大夏皇朝人丁兴旺,表面荣华,天家之气,尽显无遗。
她本无需来此,可她却像发了疯的想见那人,哪怕一面也好。她不知道她们以后得人生还有几次的相遇,几次的调笑。
“这位姑娘,”一个娇柔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楚乔转过头去,只见一名面容娇嫩的少女坐在自己旁边一席,一身浅粉色扑蝶彩衣,显得宁静且秀气,语气温和有礼地说道,“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我是何洛氏出身,家父何洛长青,姑娘怎么称呼?”
少女长相温柔,观之可亲。楚乔有礼地点了点头,轻声答道:“我是燕世子的亲随,楚乔。”
“哦,原来是楚姑娘。”何洛氏的小姐闻言笑容一滞,虽然还是有礼貌地回了一声,但态度明显冷淡了下来。
“淳儿结婚,你都是这样不痛不痒的吗?”少女的温柔顿时带着无数的锋芒,冷冷地看向楚乔。
她自斟了一杯清茶,举杯饮下,“这是我与她的事,与你何干?”
何洛家的小姐闻言震怒,更是不顾及小姐的形象,口无遮拦道: “你这低贱的奴婢,没有淳儿你能活到今日?”
楚乔正欲回击,只见诸葛玥站在众多地席前。
“直呼公主名讳你扔不觉言语有失吗?”他眼色轻蔑,一身深紫长袍,衣带上绣着暗色的缺月图腾,墨发以一条同色缎带松松地系在身后。
何洛小姐顿时哑口无言,十分的尴尬与难堪。以她的身份给公主当丫鬟都不配,如何敢直呼公主名讳,搞不好可是要治罪的。
旁边的人显然从她被诸葛玥训斥,各种眼神不咸不淡地飘了过来,有厌恶、有鄙夷,各色夹杂,含义深深。
那位何小姐也面红耳赤,恨不得马上离开,再者她本就心绪不佳,只是喝了几杯酒,便匆匆离开了。
楚乔仍旧不咸不淡地饮茶,诸葛玥却悄悄瞥了她一眼,在她的不远处,说道:“不客气。”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似有女子大声哭闹,殿上众人纷纷转头向外看去。夏皇眉梢一挑,沉声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一名侍卫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跑进来跪拜回答道:“回禀陛下,是……是淳公主。”
众人闻言齐齐一愣。楚乔却从刚刚离去的手下那里隐隐猜到了端倪。只见夏皇皱眉说道:“淳儿?她来干什么?”
“公主说,公主说有急事要见陛下。”
“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她不顾礼数跑到这里来想干什么?将她带回去,就说燕世子就要进城了。”舒贵妃坐在皇帝身旁,闻言面色一冷,脆声说道。
“淳儿怕是等得着急了吧,”轩贵妃掩嘴轻轻一笑,抬起头来目光如水地注视着夏皇,轻笑道,“淳儿毕竟才十六岁啊,可能是有点害怕呢。”
“身为皇家公主,如此失仪,成何体统?来人啊,将公主带下去,重责负责看守公主的嬷嬷下人!”
轩贵妃闻言顿时泪光盈盈,娇柔说道:“穆合皇后刚刚大去,舒姐姐就这样对待皇后之女,舒姐姐不觉得愧对姐妹吗?”
“父皇!淳儿有话说!”
一声高呼突然在门外响起,大殿上众人惊异莫名地向外望去,人人面色诡异,一心九转。夏皇沉吟半晌,终于沉声说道:“让她进来。”
长风从门外吹来,赵淳儿一身华丽大红喜袍,因为一路疾跑发髻有些凌乱,娇弱的少女脸色苍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进大殿。夜风吹起她的喜袍,像是一只只泣血的蝴蝶一般,有着破碎凌乱的瑰美。
楚乔看着眼前的人带着腥血,她怎么会受伤,是燕洵伤了她。她忍不住屏气凝神,心跳像是被静止了一般。
“父皇!”少女昂首站在大殿上,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个头重重地磕了下去,朗声说道,“请您收回成命吧,淳儿不愿嫁了!”
一语方出,满座皆惊!
楚乔眉头轻蹙,死死地盯着大殿之上的女子,怜惜与后悔充斥心间,她后悔了!
霎时间整座方桂大殿一片死寂,众人沉默了半晌,随后,巨大的嘈杂声登时响起,好似一片翻涌的海浪,轰然卷起漫天水雾,顿时将赵淳儿单薄的身影淹没。
“胡闹!”舒贵妃冷哼一声,俏脸如霜。
穆合皇后已死,此次赵淳儿出嫁的所有事宜都由她亲手置办的,此刻听小公主公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顿时气极。
赵淳儿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眼睛通红,脸色发白,抿着嘴角,又磕了一个头,依旧说道:“那燕洵狼子野心,早已成了反贼,儿臣贵为公主,如何下嫁于一贼子!”
“淳儿,你糊涂啊!”夏皇气极带着些许的怒意。
赵淳儿跪在地上,缓缓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水雾盈盈,神情却是少见的坚定。
“来人,将公主带下去,好好梳妆打扮,等待燕北的礼车。”夏皇并没有低头看她一眼,灯火辉煌里,皇帝的脸孔忽明忽暗,让人无法直视,他的声音很平淡,好似没有听到赵淳儿刚才的话一样。门外的宫婢们碎步走进大殿,就要去拉赵淳儿的手臂。
“放开我!”小公主厉喝一声,一把推开宫女,跪在地上就往前爬,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她缓缓道:“请父皇放过她吧!”
楚乔虽然心中苦闷,但瞬间也发现了这当中的缘由。当初是夏皇和赵淳儿亲自商量的婚事,他们父女两人对燕洵定然了如指掌,婚事定然还有其他的寓意。
楚乔瞬间理清楚所有的机关,原来是她!最关键的是她,她在皇宫之内,如何逃走。若是抓到自己,燕洵定然冒死前来,若是燕洵逃走,他也失去了自己这条手臂。
赵淳儿啊赵淳儿你真的好会算。
楚乔不知是喜还是悲,原来她是无心,自己却有意了。她看着那花季少女,心陡然凉了半截,眼眶中的薄雾朦胧了视线。
“你很失望?”诸葛玥突然在楚乔的耳边沉声说道:“她是公主,算计是每个皇子的必修课。看来,这燕洵也没教会你什么,倒是让你越来越愚蠢了。”
楚乔双手握拳,泪水突然滑落。并不是因为诸葛玥的嘲笑,而是赵淳儿突然向她看过来。
所有的心酸委屈,在这一刻被得到了鼓舞与释放。她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可在赵淳儿面前,她总是忍不住那懦弱的眼泪。
“淳儿!”赵彻眉头紧锁,沉声说道,“你在干什么?不要闹了!”
满朝文武面色各异,巨大的方桂大殿里,只有门外的风声在殿上来回回荡着。
赵淳儿收回神色,眼镜突然变得深红,转过头向赵彻望去,说道,“以前是淳儿不懂事,你帮帮淳儿吧,放过她吧!”
“老七,把你妹妹带下去。”
赵彻眉头紧锁,微愣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一把拉起赵淳儿,沉声说道:“儿臣遵命。”
“父皇!”赵淳儿突然大叫一声,仰起头来,晶莹的泪珠自她的眼中滚滚而下。她悲泣着说道:“请成全儿臣吧,儿臣宁愿嫁去西荒,宁愿嫁去南疆,儿臣宁愿去边塞和亲。求求您,快下令吧!”
“淳儿,别闹了,跟七哥走!”
“父皇!”赵淳儿一把推开赵彻,固执地跪在地上使劲地磕头,一声一声响亮地回荡在大殿上,“父皇,我求求您了,我求求您了,就放过她吧!”
夏皇没有去看赵淳儿,而是面色阴沉地对赵彻沉声说道:“老七!”
赵彻眉头紧锁,终于低下头去一把拉起赵淳儿,就向殿外走去。一直忍着没有哭。
鲜血自赵淳儿的额头上一滴一滴地落在大殿的白牦牛地毯上,触目惊心。整座方桂大殿一片死寂,众人全都小心地以眼角的余光看着坐在上首的夏皇,无一人敢抬起头来。
楚乔悲喜交加,但此刻的她不允许自己这样,她需要想办法出去,不然就浪费赵淳儿的通知。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再冷静。
楚乔半蹲下来,想找个机会离开。
诸葛玥突然探起身子,鼻尖几乎贴上楚乔,温热的鼻息直扑向女子的脸颊,“宴未结束,中途离席,是很不礼貌的。”
“那又如何?”楚乔眼露讥讽,冷然说道,“这里是大夏皇宫,可不是你的青山别院,四少爷的手,总是伸得这么长吗?”
话音刚落,少女的手在下面一把扣住诸葛玥的手腕,利落地一翻,就将他的手掌按在地上,离开自己的衣角。
诸葛玥眼睛狭长,漆黑如墨,淡然一笑,“大路不平有人踩,偏偏,我还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五指成爪,翻转,拿腕,诸葛玥手掌如同泥鳅一般,顿时从楚乔的手里滑了出来,重新拽住了她的衣角。
“是吗?几年不见,少爷真是性情大变,我还一直以为您是个冷血绝情之人,不会为外物所动。”
楚乔双指横插,凌厉扫过诸葛玥的手肘,轻轻一点,随即利落地抓筋拿穴,将他的手臂回折按住。
“过奖,说到冷血绝情这四个字,本少爷在你面前甘拜下风。”
两人在座席下凌厉迅速地交着手,隔着长长的桌布,别人根本看不出来。大殿里一片欢腾,无人会将目光投在偏殿这边。
“你且稍安勿躁,我带你离开!”两人你来我往地说话,诸葛玥突然靠近她低低的说了一句。
楚乔不可置信地开头看他。
诸葛玥咂咂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缓缓吐出几个字来,“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是谁,楚乔顿时放下了手中的动作,就连看着诸葛玥的眼神也温柔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