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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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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风雪弥漫,星月无光,楚乔与风眠阿精三人策马归来,燕洵身着墨蓝色锦袍在院中来回夺步。见楚乔归来,直直而来,面色幽幽,担心之情凸显于脸上。
“楚姑娘你可回了,世子快担心死了。”燕洵还未来得及开口,风至已经脱口而出了。
燕洵睨了他一眼,斥责一句,“多嘴。”
“奴才多嘴了。”风至笑着用手掌嘴,全然没有一丝不满的意思。
风眠和阿精两人更是相视一笑。
风雪再起,天边一阵漫漫鹅毛。
楚乔跳下马来,燕洵亲自为她牵马,两人行于风雪之中,后边的三人跟在不远处。
“阿楚,这赵淳儿可有为难于你?”燕洵眉头轻蹙,看向楚乔。
说到赵淳儿时,楚乔楞个一下,随后摇摇头,“她已经察觉了。”
“你是说四年前那事?”燕洵脸色顿时有些阴沉,说话也和着冷气。
“嗯。”楚乔应答间一脚已经踏入院门,燕洵则叫风至将马匹牵走,跟了上去。
今日与赵淳儿相见,突然知道,四年前自己和燕洵两人联手陷害赵彻和赵淳儿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难怪多年她一直收敛慎行,只怕她是早就知道了。只可惜这个当初得罪了魏阀乃至整个长老会而被穆合氏抛弃的皇子从泥泞里爬起身来,带着满心的仇恨和杀戮再一次回到了帝都,尽管他并不确切地知道谁是真正的仇敌,但是他们的日子,将会更需要如履薄冰地小心和谨慎。
只是,她倒是越来越看不懂赵淳儿来,既然抓了风眠,却没有严刑拷打,反而是完好无损的放回来。难不成,只是为了让自己收下她的玉佩。不管如何,风眠的平安无事于她和燕洵来说都是难得的幸事。
“不必担心,”燕洵的手轻轻搭在楚乔的肩膀上,“赵彻死而复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相比阴险的魏景、难缠的诸葛玥,猝不及防的赵淳儿,这位皇子的弱点实在是太明显了。”
“更何况,他这次归来,定然会怀疑身边。”燕洵神色突然阴狠起来。
他身边人,第一个怀疑定然是赵淳儿,他们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突然有一天这绳上的另一只脱身了。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与赵淳儿实在难以相互信任了。
就在这个晚上,最得大夏皇帝喜爱的八皇子赵珏于帝都国宗府被秘密处死,事情进行得风平浪静,尸体从西安门抬出去,转瞬就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犯了何等大罪,也没有人打算去追究这件事的始末,众人只是知道,这是继燕门被处斩在九幽台之后,夏王赵正德亲自下命令所杀的第一个人。那么,他就必定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就如燕世城一样,非死不可。
而至于这件事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撑帆操桨,谁在布局推手,已经不再重要了。
七日之后,卞唐太子李策就会作为使者造访大夏,同时,他也会亲自在夏皇的众多公主中挑选一位作为自己的和亲对象。这,是这位卞唐太子在上吊、跳楼、服毒等寻死之后为自己争取过来的权利。作为唐王的独苗,李策是一朵皇家王室中的奇葩,不爱权势名利,只重诗词美人,而这,也许只有这种从未经历过争夺的人才会拥有的闲情逸致。
就在大夏皇子们暗地交锋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这位自诩为卞唐第一才子的李策太子,就要接近真煌帝都了。
赵淳儿落下最后一颗棋子,赢了采薇一回又一回,缓缓说道:“明日的校武场围猎你随我去吧。”
采薇赶快起来扶身谢恩,却还是忍不住多嘴,“公主,您的身子骨远不如从前,这围猎之事,还是...”
“是要作罢吗?”赵淳儿语气平静,但却让人有种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感觉。
“奴婢...”采薇忙跪下。
近年来,赵淳儿的脾气更是异常的怪了,平日里不是一人看书便是发呆,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唤采薇来陪她下下棋。这些许年来,魏贵妃来过几次,只当是女孩子的心思。可在采薇眼里,公主的心事全是因为那个小孩。
“起来吧。本宫已经决定了。”赵淳儿手中拨弄着棋子,眼神清明,说话间透露着公主的威仪,不容置喙。
“那奴婢这便去准备。”采薇弓着身子退下。
她上次围猎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好像也是冬日罢,那时她才不过十岁。在那个围猎场上,她见到了一个小姑娘,她叫楚乔。
昨日腰间似乎也留着她指尖的一抹清香,她轻轻一笑,眼神顺着窗子望出去,只见一株梨树傲然立于风雪之中,别有一番风韵。
“不知你是否记得当年那棵树?”赵淳儿自嘲地笑笑,也许该是早就忘了吧。不过也好,记得又能如何呢?怎么做也都挡不住你要离去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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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茫茫雪地上一片潮红,真煌北风将起,又是一年春寒,料峭森冷,大地铺霜。
“希儿。”茫茫雪地里,一队人马正在辛苦跋涉着,锦衣华服的男子坐在华贵的马车上,伸出一双修长如玉的手,眼神含笑地对着体态丰腴面容娇媚的女子说道,“我手冷。”
希儿嘿嘿一笑,轻轻地拉开襟口,露出大半截白皙丰满的□□,两粒嫣红透过轻薄的白纱隐隐地露了出来,媚声说道:“那希儿给太子暖手吧。”
男人的手顺着襟口就伸了进去,然后轻轻一抓,“哎呀”一声,叫道:“希儿,这是什么?”
女子嘤咛一声,顿时软倒在男人的怀里,眼神如猫一般嗤笑道:“太子,是暖炉啊。”
“是吗?”男人皱了皱眉,手指摩挲,“好雅致的暖炉啊。”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了起来,“小妖精,让我更暖一些吧。”
夜路难行,天朝贵胄们,此刻都在以各种方式经营着他们睡前的节目。
真煌帝都,越发热闹起来。
八年了,她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雪原上一马平川,楚乔坐在马背上,缤纷的记忆好似开闸的洪水,滔滔倾泻。
八年前,就是在这片雪原上,她睁开了来到西蒙大陆的第一眼,滔天的血腥和令人作呕的杀戮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她衣衫褴褛地赤脚奔跑在空旷的旷野上无处逃窜。而今日,时光转瞬而过,她却坐在马背上,面对着对面笼子里那一群瑟瑟发抖的孩子,手里的弓,几乎寸寸碎断。
“楚姑娘,真巧啊?”声音虽清冷
却犹如水滴铁器般清脆。
赵淳儿打马上前,来到楚乔的身旁,望着同样的茫茫原野。
“难得公主还肯来这里。”楚乔出口带刺,她也不知为何,只听到她的声音,便想刺她一下。
“你一定要这样吗?揪着过往不放?”风拂过赵淳儿的风帽,吹打在脸上,有些瑟,有些疼。可再不舒服不过流于表面,可楚乔话却是扎在心里。
楚乔冷冷地望着这原野,白茫茫的一片,将所有殷红的鲜血掩埋,将所有的过往吹散。
“公主又何尝不是,揪着过往不放。”
赵淳儿面色沉郁,叹息一声,“当年之事,我确实有心设计,我不辩驳。”
楚乔转头看向赵淳儿,她今日穿了一件白色锦衣金边蜗缎服,头带白色风帽,英气而好贵,遗世而独立。
“说到底,我该是感谢公主当年不杀之恩。”楚乔双目灼灼地看着她。
赵淳儿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阿楚...”燕洵奔腾而来,但见赵淳儿时,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公主怎么来了?”
“世子来得,本宫便来不得了吗?”赵淳儿丝毫不客气的回应。反正,她与他相见,不过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想到她曾经的一腔心意全然是痴情错付,换得却是那样的一个下场。
燕洵冷哼一声,策马来到楚乔身旁,没再说话。
轰隆一声鼓响,尽管天气这般寒冷,但是远处高台上的汉子仍旧赤着膀子卖力地擂起战鼓,隆隆的鼓点好似从地皮底下钻上来,探进人的脊髓里。汉子满头大汗,头上包着红巾,一边打鼓一边高声吆喝着。穆合家的下人们齐声高呼,人人穿着海砂青皮的高级软甲,腰间系着镶金的腰带,一群人站在一起,阳光的照射下竟说不出的刺眼,财大气粗之下,难免有些暴发户的庸俗。
楚乔侧眼望去,只见旗幡的掩盖下,深紫色的裘皮帐篷里,坐着一名面容俊朗、眼睛细长的公子,十七八岁的年纪,面白如玉,发黑如墨,一身南荒羽焯翎制成的风衣,雪雕衣领,越发显得雍容。
这个人,也是楚乔的老相识,当初也是在这个季节这片土地上,他曾将箭头指向自己。
魏二公子喝了口茶,笑眯眯地凑过身子,对着一旁的灵王少子说道:“钟言,灵王爷也算是富甲一方了,不知道有没有用海砂青装备一个亲卫队啊?”
赵钟言二十出头,长得也算品貌端正,闻言呵呵一笑,哂然道:“我们灵溪边陲小藩,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手笔?魏景,你笑话我呢吧。”
“海砂青有什么了不起,赶明儿个我用碧落纱来装备一个卫队,那才叫大手笔。”
魏二公子和灵王少子闻言哈哈一笑,乐邢将军的长子乐毅伸手搭在说话少年的肩膀上,哈哈笑道:“十三殿下,你若是真的用碧落纱装备一个卫队,那么就连卞唐太子也要对你甘拜下风了。”
赵嵩眉梢一挑,正要说话,突然眼角瞥见重重卫队旗幡之后,有一个清秀瘦弱的身影,顿时从椅子上跳起身来,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叫道:“等我回来再跟你们理论。”
“哈,你也来啦!”
拨开重重人影,少年一把拉住女孩子的手,眼神兴奋地大声叫道。
赵淳儿仍骑在马上,沉声叫道:“皇兄。”
还沉浸在见到楚乔喜悦中的赵嵩听到这声音时急急抬头看去,哑然失笑,“淳儿。你怎么来了?”
燕洵站在楚乔身后,眼睛微微眯起,转瞬间,却淡淡颔首,“十三殿下。”
“哈哈,燕世子,你也来了。”赵嵩眉眼带笑,又向赵淳儿看去,“淳儿,哥哥好久没见你了,你快下马来,让哥哥好好瞧瞧。”
赵淳儿放下手中的缰绳,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
“淳儿长高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就喜欢缠着燕世子。”赵嵩看着自家许久未见的妹妹,心中自然欣喜。自从赵淳儿有了自己的公主府,他对妹妹的映象仍停留在小时候。
赵淳儿没有辩驳,当然燕洵同样没有说话,这当中的利害关系,也非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更何况在这真煌城中,盛金宫中,人们宁可见到是假的,也不愿意去信那些真的,去见那些丑陋。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淳儿,最近怎么不见你去付先生那里?先生还时常问起你呢?”赵崇笑着询问。
“皇兄应该结束太学的学业了吧?”
“还有三个月,”赵嵩一边说着一边转着眼睛看楚乔,笑道,“再有三个月我就满十八了,就可以开衙建府娶王妃啦。”
赵淳儿眼神暗了一瞬,笑着说道:“是吗?那便恭喜皇兄了。”
赵崇摆摆手,嘴里含着笑意,拉住楚乔的衣袖,冲着燕洵问,“燕世子,我可以借你的人用一会儿吗?”
燕洵侧眼望向楚乔,见楚乔没有反对,就淡笑着点了点头。
“哈哈燕世子,多谢你啦!淳儿你先陪陪燕师子。阿楚,跟我来!”
两人的身影几下就隐没在层层人群之中,赵淳儿备手,迎风而立。一身白色色长裘随风飘荡,发色黑亮,眼眸如海,渐渐失去了温度,向远处遥遥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