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餐四季》每天三杯水

1、1

　　上山的路不好走，兰志书也不怎么会开车，熄火半天了。他倒是有个驾照，大学毕业后考的，至今也有半个年头，但都属于纸上谈兵那种马路杀手。况且他也不爱开，以前有乔良给他开的时候他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半山腰发愁。
　　半山腰国道坡挺陡峭，兰志书照着手感摸索，挂挡，松刹车，踩离合，慢给油。车马达“兹嗡”一声，车却往坡下倒去。兰志书吓得满身冷汗，赶忙一脚踩死。小破面包车前后猛地一抖，继续卡在坡上，比之前还倒退五公分。
　　兰志书不敢再开了，哪一脚要是没配合好，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殉职报道就得上当地头条。
　　可是不开，他怎么到勾栏村报道。他在车里傻坐半天，心里想，要是乔良还在就好了。想到乔良，他又想到卫理。
　　兰志书从口袋把烟抽出来一根，推门下车。
　　山腰上的春风还很凛冽，吹得人脸生疼。但是兰志书不在乎，只要离开曾经那些纷扰，做一个凡事不问的傻人就很好，人傻没烦恼。他像道路两旁的土坷垃一样蹲着，把整整一支好猫抽到只剩烟嘴。
　　远处山崖上草木历经苦寒重新焕发生机。兰志书捏着烟嘴不肯起来，他又想，花开花落自有时，从来是铁律，哪怕这枝枝蔓蔓在头一年被山火烧个干净。
　　兰志书把烟嘴塞进衣服口袋，把自己身边刚才和自己一起蘑菇的土块掂过去，垫在车后轮胎下面防止打滑。拍拍手又从口袋把手机掏出来，滑过自己预存的乔良号码，打给了勾栏村书记，客客气气地麻烦书记找个人帮帮他，书记很是热情地应下来，让他稍微等等，人马上过去。
　　兰志书在心里给乔良说，你瞧，没有你我还可以依赖别人。可说完他还是叹口气，鼻腔酸酸得，那感觉像是要打喷嚏似的。赶忙又抽出一根烟点上，靠在路边栏杆慢慢地抽，努力把眼泪逼进喉咙。他流的傻逼眼泪已经够多了。
　　半支烟的功夫，兰志书看到一个连跑带颠的高大人影，正从半山腰顶往他这里来。远远看见那人一身廉价的假阿迪，裹在常年体力活的匀称结实身材上，倒是好看。人影跑到近处，兰志书先是看见一张阳光黝黑的笑脸，额头挂着汗珠，然后又看见他脖子上一条红绳，挂着小小的玉葫芦，小葫芦在阳光底下闪烁璞玉的温润光芒。
　　他看见兰志书先是一愣，接着傻笑起来，两枚小小的酒窝里都是晶莹的汗珠，害羞道，“刘叔让我过来接你。”说话带着点鼻音，是这个勾栏村的通病。
　　真帅。兰志书想。眼前的年轻人看起来比他小一丁点，比春天的山间还明朗。
　　兰志书打理打理心情，暂时把乔良和卫理放在脑后。微笑疏离又客气道，“真是抱歉，还让刘书记这么操心。我实在是不会开车。”
　　“没关系！我会。”那人说着话，从兰志书手里接过车钥匙，立马弯腰准备捡起土块，兰志书也同他一样去捡另一块，那人却抬起头，认真道，“别动，我来。”说完钻过来，手脚利索地把土坷垃搬到路边，放在草丛深处，又补上两脚踏踏平。看见兰志书询问的眼神，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不踩碎怕绊倒人或者谁倒车会磕到。”
　　兰志书心想，这荒郊野岭的地方会绊倒谁呢。不过他也没兴趣多问这村里的年轻人，只是等着他能赶快带自己去村里报道。
　　那人裤边沾着些许尘土，拍拍手爽朗一笑，“上车吧。”
　　兰志书抬脚钻进副驾驶，刚坐好便感受到身边灼热的眼神，他扭过头去，那年轻人像是被抓包一样，乌黑的葡萄大眼四处躲闪，嘴里结结巴巴的嘟囔，“呃，呃，要先系安全带……”
　　？兰志书觉得有些好笑，谁坐车不先系安全带，自己一个城里孩子还需要你来教么。他冲年轻人轻声感谢，“谢谢，虽然我车开的不好，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年轻人抓抓头，好似也感觉出来自己有点犯傻，不好意思地笑了。老练地松手刹，挂挡踩离合猛给油。之前嚣张难搞的小面包在他手里像玩具一样乖巧，一个呼啸就翻过兰志书眼里的那难以翻越的坡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