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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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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天才微明,揽衣一睁眼就看到烛台上跳跃的烛焰。
窗间有风透进,吹的烛火倏然伏低,几乎就以为它要灭了时,烛焰却忽然又奋力窜了上来,一抖一抖地往上跳。
揽衣望着那烛火,只觉自己的心也慢慢活了过来。
微黄的光亮晕染得帐中一片温暖,她的视线移到床畔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看到那临时搬来应急的矮竹榻上半歪着睡着了的风西楼。
“七……七舅舅。”她喃喃叫,喉间喑哑,竟发不出声。
他的头发凌乱地垂下来,遮住长入鬓角的剑眉,隐约可见又长又黑的睫毛,还有一段挺直的鼻梁,他的双唇紧绷着,唇上却有两个心忧急火而起的燎泡。
她看了许久,直到眼酸得再也挺不住,这才又闭上眼沉沉睡去。
何先生再度来看时,由不住喜出望外,把脉许久,叹道:“这孩子真是命大,看来脑中淤血已散,应是救过来了。”
换了伤药,何先生又开了一剂药方,供调理之用。
风西楼在一旁看他执笔写药方,一直紧绷着的心弦这才微微松了一松。
何先生看他双眼熬得通红,便道:“这孩子应该没事了,七公子也去好好睡一觉吧!”
风西楼微微笑了笑,问道:“可以吃东西了么?”
何先生道:“可以,熬点软粥给她吃点吧!”
风西楼一面谢过何先生,一面便吩咐几个丫鬟好生在旁照顾。
这几日里风诲带了二儿子西奂过来看过揽衣两次,虽是满心愧疚,却也无奈,孩子伤得重,一时无法搬动,只得暂时放在风西楼这里养伤。风筱舒却是心狠,硬是一次都没来过。
风西楼去隔壁补眠的时候,揽衣又醒过来一次。那时两个丫鬟一个跟着何先生去取药,另一个却去忙着去厨房叫人熬粥。风西楼身边伺候的人本就不多,她二人一走,屋子里竟一个人都没有。
揽衣浑身好似散架一般,正要闭着眼睛又睡过去,却听有人在旁边道:“你这小丫头,怎么敢睡在我七哥的床上?”
揽衣勉力睁开眼看过去,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绯衣少年站在床前。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大姐姐的女儿揽衣?”少年又道,探身过来看她,一边解释道,“我是风西敏,我算一下……你该叫我九舅舅。”
揽衣口齿不清地道:“九……九……舅舅。”
风西敏一摆手道:“算了,太拗口了,还是叫西敏舅舅好了,其实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叫西敏也行。”
揽衣迷迷糊糊说“好”,她无法点头,稍稍一动,好像浑身的骨头就要碎掉。
风西敏低头查看她脸上的伤,手指小心翼翼抚上她额角处的伤口,皱眉道:“疼不疼?”
当然很疼!
不然在你脸上划个口子试试看?
揽衣轻吸了口气,实在有些撑不住,眼睛半睁半合地望着他,却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
“九弟。”风西楼在隔壁听到动静,忙起身走了过来。
西敏一看他过来,连忙道:“七哥,老太爷有事叫你过去。”
风西楼伸手去替揽衣掖掖被角,又摸摸她额头,才对西敏道:“揽衣精神还差,让她好好睡,咱们去外面说。”
“那真是大姐姐下手打的?”西敏还不敢相信,指着屋内低声问。
风西楼闷闷“嗯”了一声,问道:“老太爷叫我过去定也是为了此事吧?”
西敏点头,犹觉惊异,吸着气道:“大姐姐怎么就下手这么狠?为了什么事啊?把好好的女孩儿打……打得这样鼻青脸肿的。”
“不知道。哦,我先去换件衣服再去见老太爷。”
西楼到隔壁房里去换衣服,风西敏在当地打个转,便也跟了进去。
“大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哪!怎么就……”
西楼换了件玉色袍服,边理衣襟边道:“大姐姐出嫁那时你才几岁,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风西敏拍拍脑袋,道:“也对。”看西楼低头找腰带来配,便也过去帮忙参谋。
“这根玉带不错,就系这个好了,哎,再配上这个带钩……啧啧,还真是人模狗样的!”
“去你的!”西楼一拳擂在他胸口上。
西敏捂着胸呲牙咧嘴咝咝吸气:“我说七哥,你下手也轻点。”
风西楼由不住一笑,问道:“你这些日子没跟西庄那几个在一起鬼混了?”
“什么叫鬼混?瞧你说得多难听。不去了,每次都那些花样。”
“哼,是被老太爷骂了吧?”
西敏扬扬眉毛,不肯承认:“确也没什么好玩。”
风西楼也不戳破他,转身出门,一边却道:“西庄那边还是少去。”
西敏见他出了院门,这一次却不跟上去了,靠在厢房门上耸肩笑道:“倒跟我爹似的。”
老爷子果然是为揽衣的事情才唤西楼过去。
一见风西楼,老爷子便一迭声指斥:“那孩子自有外公照管,人家正牌的两个舅舅都没有说话,你又逞什么能?”
西楼早有心理准备,自然从善如流地认错:“爷爷教训的是,孙儿确是鲁莽了。”
老爷子道:“宋海跟你二伯总说你稳重稳重,我看你有时候竟比老九还莽撞。”
风西楼不由苦笑,二伯身体不好,这几年风家大多事情都交予他在办,他究竟如何,二伯心知肚明,自是要为他说话。只是难得宋管家也这么好心,不过再为他说好话又能怎么样?老九,九公子才是老爷子的心头肉,在老爷子眼里,西敏自然什么都是比他风西楼强的,哪怕老九什么都不做。
“过两日还是把人送回西庄,那孩子伤得如何?”
“伤得很重,差点便不成了,好不容易才救过来。眼下还挪动不得,怕要在床上躺一两个月。”
老爷子叹了阵气,也就松了口:“那就先别送过去了,等伤好再说,此事我跟你大伯商量下再做定夺吧!如今那孩子就先在你那里,好好给她治伤,等她精神好些,我再去看她。”
揽衣一躺就是半个多月,在此期间,风筱舒的旧病却又犯了,又变得疯疯癫癫起来。风诲无奈,只好找了后山一处隐蔽的宅院,将她关了起来。
风西楼私底下过去探了下风诲的口风,便知这位大伯不愿意管揽衣这个外孙女。他这几年一心想要长生不老,整日沉迷炼丹,也不知弄了什么,竟把一双眼睛熏坏了,等于半个瞎子。自己尚且顾不过来,又怎有闲心去理会这个并不招人疼爱的外孙女。
至于揽衣的两个正牌舅舅,风西蔷做了官住在外面,肯定是无法照管揽衣的。而风西奂,是早跟四伯家里那几个儿子学坏了的,又娶了个母夜叉般的老婆,每日里自家院子里都闹得鸡飞狗跳,再多个揽衣岂非要火上浇油。
西楼越发觉得揽衣可怜,索性便找了个机会将话跟风诲挑明,风诲自然乐得逍遥,哪里有不愿意的?
风诲既点了头,老爷子也没话说,风西楼命人腾出一个套间,收拾出来做了揽衣闺房,又把两个丫头翠湖、瑞鱼拨过去伺候。
自此揽衣便留在了风西楼的墨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