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少女情怀总是诗 ...
-
“季衍文，听说过你带了个女子回来？”一声娇喝从院门传来，来者云髻峨峨，体态纤长，一身华贵紫袍，刺绣繁复，衬托的人越发雍容端庄。
正是蒋丹青。
“墨言，先把铮儿带下去。”季衍文吩咐完，才迎上前，神情冷淡：“你怎么来了？知秋呢？”
“你还好意思提知秋，你抱着一陌生女子，从府外一路抱进你的卧房，府里都传遍了！你至我于何处？你这是踩着我的脸抬举小情人啊。”
季衍文打断蒋知秋：“够了，休得胡言，什么小情人？”
“哦？不是小情人，那是谁？难道还真是什么远方亲戚不成，你别想蒙我了。你家里有些什么人，我早在成亲之前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事到如此，我也不瞒你了，她是季婉，就是我之前的未婚妻。刚才那个孩子，就是她儿子。他们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又没别的亲人，才来投奔我，以后他们就住在季府了。”
“季婉？原来是你的白月光呀，呵，我说呢。季衍文你真是好样的，连有夫之妇也不放过。住在季府，你问过我的同意了吗？
“怎么了，五年之约满了，就急不可耐的要纳你的青梅竹马为妾了吗？还要给人家儿子当便宜爹，你也不嫌丢脸。”
“你嘴巴放干净点！我从未提过要纳婉儿为妾。”
“婉儿！叫的可真亲切，我们成婚这么多年，你也不曾这般叫过我，看来青梅竹马的感情果然不一般。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绝世美人儿，让你那么多年念念不忘。”蒋丹青还未说完，便抬脚推门而入。
季衍文想阻拦，奈何慢了一步，再加上文弱书生，实在比不过这泼辣将门之女。
蒋丹青踏进房间，一眼就看见放下的床帘，顿时脸都青了，转而怒视季衍文，加快步伐，上前挥开床帘。待看清床上女子的模样，她便愣住了，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个一直梗在她与季衍文中间的女子，竟是这样的。
明明该与她一般年纪，看起来却似三四十妇人的样子。嘴角破裂肿胀，一道青紫伤痕贯穿整个右脸颊，脸色苍白憔悴，眼角细纹密布，发髻凌乱，瘦骨嶙峋的躺在床上，如一张薄纸，不仔细看甚至都发觉不了被子里的人形。手上已经上了药，绷带从手背缠入了衣袖，想来身上应该也有好些伤痕。
公侯世家长大，蒋丹青并非没见过受伤的人，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气息奄奄的女人。
“她，这是怎么了？”
“现在看见了，满意了？她都是被你们害成这样的。”
季衍文心里明明知道，此事真不能全怪在蒋丹青身上。季大强就是个畜生，婉儿的冷血父母也有错，当然，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他忍不住埋怨蒋丹青，急切的想为所有的情绪找一个发泄口。
“我，我真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这怎么能怪我？”蒋丹青眼神透露出一丝心虚。
季衍文拉住她的手臂，走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不要再打扰婉儿休息了。”
墨言恰在此时回来，打破了一触即发的战争。身后的侍女，提着药炉，步如房间。
“老爷，大夫已经为小公子看过了，开了药。说小公子身体虚弱，身高体量小于同龄人，但好在尚年幼，还补得回来，日后要以食补滋养为主。”
“知道了，送夫人回后院吧。”季衍文说罢，又进了房间。
蒋丹青呆呆站着，看着再度关上的房门。
“夫人，请。”墨言伸手示意。
“里面那位，大夫怎么说？”蒋丹青目光始终盯着房门，并未看墨言。
“大夫说，极度体虚，精力耗尽，没有多久可活了。”
蒋丹青终于扭了头，看向墨言，眼睛里满满震惊：“活不久了？”
她并不等墨言回答，转头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遂转身离开。
蒋丹青刚步入澜清院，雪霁就匆忙迎上，搀着她进屋，屏退旁人。
“夫人，可是哪个贱蹄子在你面前乱说话了？这群丫头现在越发没规矩了，我不过去了趟小姐院子，他们便在你面前嚼舌根。您放心，我都教训过她们了。老爷洁身自好，这么多年都没纳侍妾，一定有什么误会，您千万别心急。”
“我看见那个女人了，季婉。”蒋夫人神色空洞。
“什么？是老爷之前那个未婚妻？她不是已经嫁人了么，怎么会……”，雪霁突然顿住：“夫人，你已经去过前院了？”
“她快死了，昏迷着还没醒来，浑身是伤，奄奄一息。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新伤叠旧伤，身上每一块好的……
“你说，是不是我错了，如果当初不是我非要嫁季衍文，她就不会变成这样。现在的她会跟季衍文过着幸福的小日子，她的一辈子还很长。
“是我，是我毁了她和季衍文！”蒋丹青双目赤红，突然发狂。
雪霁伸手紧紧抱住她：“不是这样的，小姐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这么想。她会变成这样，是她自己的错，是她丈夫的错，是她父母的错，但是怎么都不是小姐你的错呀！”
雪霁带着哭腔，着急地说：“小姐，你是那么好的姑娘，身份高贵，心地善良，貌美如花，你和老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您为了老爷，去学琴，学女红，念诗写字，您都多久没去骑过马了？
“老爷能有现在的地位，也是我们老公爷在背后帮他，
“您还为他生下了小姐。您嫁给他，那是老爷的福气！”
蒋夫人的身子在雪霁怀里微微发抖，雪霁轻轻拍着她的背，时不时拿手帕擦擦两人脸上的泪。
“小姐，我去查查那女人”雪霁思考许久，终究还是说了。
“算了，墨言已经去查了，我们就不要多此一举，惹别人心烦了。到时候，直接问墨言吧。”
“是，小姐说的有理。”
“该叫‘夫人’，越发没规矩了。”蒋丹青抬头，与雪霁相视一笑。
“雪霁，你知道吗，我很害怕。
“本来这个女人，就一直横亘在我和衍文之间。
“如今她变成这样，就像一条峡谷，把我和衍文推得越来越远。
“衍文一定会恨我，一定后悔当初娶了我。
“等她死了，就会变成一根刺，狠狠的扎在衍文心里，永远拔不出来。
“衍文永远也不会忘了她，甚至每次想起，心都会比以前更痛。
“我永远输给她了。”
“夫人，你还有一辈子那么长呢，跟一个快死的人比什么？您和老爷一定会和和美美过一辈子的 。”
“你说的有道理”，蒋丹青微微一笑：“我还有那么长时间呢，怎么能现在就认输。”
“雪霁，把库里那支百年人参，还有爹爹刚送来的阿胶、血燕，都送去前院，给季姑娘补身子。记得给之前，问问大夫，能不能吃。”
“是，夫人。我这就去。”
“记得问问老爷，午饭在哪吃。”
寝室又重归宁静，蒋丹青独自坐在软塌上，窗外海棠花开艳丽，杜鹃花争俏，春暮夏初的时节，最是宜人的气候。
她不禁会想起，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节，这样的天气，她第一次邂逅季衍文。
那时她刚及笄，父兄想为她在权贵中觅夫婿，却始终没有满意的人选。
或是虽地位尊贵，但子弟不出息，纨绔不知上进；
或是家中关系混乱，有一堆庶兄弟，不像她家，自母亲去世，就是父亲一人拉扯他们兄妹长大；
更重要的是，时值夺嫡关键时刻，而英国公不愿战队，蒋家永远只忠于皇位上的那个人，故女婿人选更要谨慎，一时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权贵中难寻，父兄便将目光放在新科举子身上。
只要人品端正，才华出众，再有他蒋家做靠山，很快便可出头，同时又受蒋家制约，定然不敢欺负丹青。
蒋丹青听闻后，却十分不喜，她自小便梦想将来要嫁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像他父亲那样的，谁要嫁给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呀。
父兄琢磨了新科举子榜几天，就决定去琼林宴上转转。
蒋丹青则从书房侍从那里 ，拿到了一份名单，正是父兄考虑的人选。
狡黠的眼镜滴溜溜一转，便打算扮成小厮，尾随父兄，在琼林宴上搞砸相婿之事。
其实，父兄一出门，就发现了鬼灵精怪的小丫头，相视一笑，都没有点破，只以为是女孩子家面子薄，害羞又兴奋。
琼林宴上觥筹交错，是新科举子们结交人脉的好机会。英国公父子一入席，便被簇拥住，不得脱身。
蒋丹青一时无聊，便走到殿外，海棠花芳菲浓艳，有琴声在花枝间跳跃，有琅琅的颂诗声在回荡，到处都弥漫着春风得意的情绪，蒋丹青都有些被感染到，只觉得浑身舒爽。
走着走着，看见远处九曲小溪边，一群人围坐着，气氛热烈，不只是在做什么，蒋丹青有些好奇。
走近了，便瞧见一只剔透的白玉杯，在溪水中飘荡着，众人眼神都聚集在其上。
忽然，玉杯停住了，杯中紫红色的酒浆激烈的晃动着。
蒋丹青奇怪的凑上前，才发现小溪每一个曲折处都形成了小漩涡，酒杯若恰好流过那处便会停下，而每一个曲折处都席地坐了一个人，伸手便可将溪中酒杯捞出。
此刻她身前就坐这个男子，背对她，面向溪水，长臂一伸捞过酒杯，仰头喝下，姿势流畅潇洒，颇具风流，在周围一众叫好声中一饮而尽。
那男子忽然站起转身，在他身后的蒋丹青受惊，立刻后仰，倒退了一步，不想踩到了过长的衣摆，眼见着就要摔个狼狈不堪，那男子身手敏捷的拉住了她的手，止住了下坠之势。
身姿颀长，面如冠玉，眉目如星，嘴角有未干的酒浆。
蒋丹青的心漏跳半拍，只觉得面前男子有种吸引力，诱惑她靠的更近。
男子嘴角一弯：“对不住了。你是谁家小童，怎么站在我背后了。快去找你家主子吧。”
男子扶她站稳，便松了手，大步流星，越过她，走到几步远的案前，挥墨泼毫。
蒋丹青呆呆站着，怔怔地看着他：握笔姿势真好看，想来字也很好看吧。
众人都围上去看，大声念着他写的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衍文兄，好诗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少女情怀总是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