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往事》我叫棘心

13、chapter 13

　　回国数日，虽然还没有开始正式工作，但秦粲子的生活已经慢慢步入了正轨，抽空她跟林乔去逛街，给猴子女儿挑了见面礼。

　　现在小孩的娱乐实在丰富，不论什么东西，只要没带上“电子”“智能”，都上不了台面。其实三四岁的小孩喜欢什么秦粲子也不知道，印象中自己小时候就是那么点玩具翻来覆去地玩，她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个自己喜欢的。

　　林乔出了店门依然忍不住跟她再三确认：“你一定要买这只驴吗？”

　　“你不认识吗？”秦粲子歪头看她，“它叫屹耳。”

　　“我不认识，我不知道它叫什么。”

　　秦粲子自己心里很喜欢。她刚看过了，这只驴会说话也会眨眼，她以前也有一个，也是别人送的，不过她那是个很单纯的毛绒玩偶，没这个高级。

　　周六下午，程淮载着林乔来南关老院接她，三个人一道去钟楼那边的饭店，侯徐东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地方安排在四楼，一出电梯，视线所及都是童话布置、卡通主题，还有扮成迪士尼人物的服务员，连桌椅也别具风格，看着很符合小孩子口味，想来是特意弄的。秦粲子浅浅一笑，猴子还真宠女儿。

　　几人刚进包厢，就见一个白团子从椅子上蹿了下来，一溜烟就跑到了眼前，一把抱住林乔大腿，“姑姑，我好想你呀，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程淮脱下外衣搭在椅背上，故意逗她：“光想姑姑不想我啊？”

　　白团子转头又去抱他大腿，见风使舵：“也想程淮叔叔，”眼珠一转又往他们身后看，巴巴地：“我最想谢奕叔叔，他怎么没来？”

　　“涓涓，”侯徐东叫她，拉过她的手走到秦粲子跟前，“叫姑姑，这个是小粲姑姑。”

　　涓涓个子不高，小小个人儿睁着大眼睛，直盯着秦粲子，也不说话。

　　侯徐东的太太郑锦宜站在林乔身边，悄声问：“这就是你们常提的那个姑娘吧？”

　　林乔连点好几下头，口气得意：“好看吧？”

　　“好看，”郑锦宜抿嘴轻笑：“难见的好看。”

　　这边秦粲子蹲下身，与涓涓视线平行，跟她打招呼：“你好。”

　　“你好，”小人见她语气认真，也认真起来，严肃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秦粲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侯雨涓，你可以叫我涓涓，但是，但是你名字好长啊，我有点……就是我有点记不住。”涓涓不愿意失了跟大人一样的说话态度，奈何表达有点费力，完了还不忘加问一句：“你听懂了吗？”

　　秦粲子莞尔，“听懂了，你可以叫我小粲。”

　　涓涓满意点头，又看了她半晌，笑开了一排小小的白牙，“你长得真漂亮，比黄思思还漂亮。”

　　“黄思思是谁？”

　　“她的一个好朋友。”郑锦宜笑着答话。
　　她从没见过秦粲子，这是第一次，不过上大学跟丈夫谈恋爱那会就常听到这个名字，那时只当是什么朱砂痣白月光，后来才知道是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听说又骄矜又不懂事，可偏偏得人疼爱。

　　她好奇，能有多娇贵，值得日日被人惦记。婚礼上本想着能见见，可那天丈夫所有朋友都在，却独独缺了这位整日被人挂在舌尖上的人，有些遗憾，听说两年前就出国了，后来也很少听他们再提起了。

　　直到有次在收拾旧相册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一张合照，是在南关军属大院的门口，几个男孩女孩，都是十来岁的模样。一排人里有个姑娘很醒目，被林乔挽着胳膊，穿着校服，皮肤很白，长相很养眼，在一众笑脸里很克制地轻抿着唇。

　　是个美人。

　　一晃又是好些年，前段时间听说人回来了，她就一直想着能见一面。今天算是见着了。

　　在秦粲子进门的一瞬间，郑锦宜就想起了最早时候听到的有关她的形容词，“骄矜”。

　　跟照片不同，真正见到是更为直观和立体的视觉冲击。姑娘跟学生时期相比有了成熟的模样，修身的黑色大衣，露出了里面酒红色毛衣的高领，几乎没有化妆，只浅浅涂了层口红。

　　这个圈子里不乏气质出众的美人，可眼前这位却是骨子里透出的矜贵，看着很清冷，用老话说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郑锦宜怕怠慢，忙招呼：“快坐，是叫小粲儿吧？”

　　秦粲子站起身，看见对面起身迎客的一个年轻女人，想来应该是女主人。

　　“来来来，给介绍一下，”猴子走过来揽住秦粲子，“这位----就是我们大院里头的那个宝贝疙瘩，秦小粲儿；这你嫂子，郑锦宜。”

　　郑锦宜冲她笑笑，柔声道：“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以前总听他们说起你。”

　　秦粲子不会客套，开口还是那句万年不变的漂亮话：“嫂子真好看，东哥好福气。”

　　等所有人都入座后郑锦宜看着赖在客人身边不肯走的女儿，生怕惹得秦粲子不高兴，佯装生气：“涓涓，要吃饭了快坐过来，一会妈妈不高兴了。”

　　涓涓把自己藏在秦粲子的椅背后面，嘟囔：“可是我今天想跟新朋友坐一起。”

　　“由她吧，”猴子倒是很无所谓，转头跟女儿说：“那你保证乖乖吃饭，不吵小粲姑姑。”

　　涓涓忙点头，手脚并用爬上秦粲子旁边的座位，一大一小两个人相视一笑。

　　谢奕下班不算晚，可偏偏都快到了才想起来，把之前给涓涓买的书没拿。

　　钟颖怕一直搁车上他想不起来，就给他放副驾驶了，他老看着就总能想起来，嫌麻烦碍事又给拿到办公室了，下班急着走，到底还是给忘了。没办法，只能回去取一趟。

　　这会儿他刚到，出了电梯就给特意装修的花样给吓着了。现在的小孩都喜欢这些东西？养个孩子这么铺张？谢奕插着兜往前走，路过玩乐区看见一群毛团子为争玩具哭天喊地，他心里直发麻，想着以后自己孩子要是这样，保准头都给打掉。

　　到了包间门口，服务员刚给推开门，谢奕就看见了最里面紧挨着坐的俩人。

　　涓涓也看见他了，尖叫：“谢奕叔叔！”小人儿不管不顾就从桌子底下钻了出去，刚从这头冒出来，就被谢奕一把捞起抱在怀里，小丫头乐得咯咯直笑。

　　“几岁了今天？”

　　涓涓笑嘻嘻地竖起三根指头，转头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姨姨怎么没来？她不给我送礼物吗？”

　　谢奕也回亲了她一下，低声哄：“她有事不来，礼物托我给你捎着。”

　　猴子作为东道主，见两尊大佛都到了，忙起身招呼着热场子：“谢奕，小粲儿回来了。”

　　谢奕怀里抱着涓涓，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他抬头看一眼对面坐着的人，目光凉凉的，似是在等她开口说话。

　　秦粲子稳坐不动，猴子催她：“叫人啊，不认识了？”

　　她敷衍地弯了下嘴角，声音淡淡：“谢奕哥。”

　　瞧这样子，是看钟颖不在她连装也懒得装。
　　谢奕早清楚她什么德行，不多计较也不多说话，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后，直接坐在了程淮旁边，再没看她一眼。

　　郑锦宜心细，看出些端倪，只觉得这两人奇怪，却也没多问。

　　涓涓虽然看见了多日不见的旧人心里高兴，可也知道不能冷落新朋友，窝在谢奕怀里跟他叽叽咕咕了几句后就又坐回到了秦粲子身边。

　　程淮看着对面一大一小两个丫头时不时把脑袋挤在一起说这说那，不禁道：“她们一见如故也真是有意思。”

　　谢奕轻笑一声：“心智差不多比较好交流。”

　　成年人聚在一起吃饭总是要讲话的，谈工作，聊生活，偶尔扯一扯当前各方面的形势。
　　林乔是搞媒体的，对任何话题都很敏感；猴子夫妻俩也是对儿热情能聊的；程淮谢奕的工作就在话题点上，虽然能说的不多，但拿出来当谈资是绰绰有余了。

　　整个饭桌上最格格不入的就剩两个心智差不多的了。

　　“小粲你吃这个。”
　　“辣不辣啊小粲？”
　　“你去过瑞典啊，瑞典远吗？”
　　“小粲你还要果汁吗？”
　　……
　　说也奇怪，两个人相差二十多岁居然没有什么沟通障碍。

　　郑锦宜偶尔看一眼那边，正听见女儿扯着秦粲子对什么事刨根问底。“涓涓，要叫姑姑，不可以没礼貌。”

　　涓涓望向妈妈，小眉头紧紧皱起，“可是可是我已经有一个乔乔姑姑了，不能让小粲当我的好朋友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林乔笑眯眯的，问她：“你喜欢小粲吗？”

　　涓涓毫不犹豫点头，“喜欢！超级喜欢！”

　　小朋友声音稚嫩又笃定，秦粲子弯了弯唇角，轻声道：“我也很喜欢你。”

　　“那你要一直喜欢我，以后我们一起玩！”

　　尽管是对方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尽管只相识片刻，她也用了难得的十分真心。她鲜少如此明确地表白喜欢，想起上一次如此还是在多年前，在车水马龙里，在夏日夜风中。

　　秦粲子无意间转了视线，正对上谢奕似笑非笑的一双眼。

　　她一僵。

　　那眼里一分一毫的情绪秦粲子都看得懂，是嘲弄，是厌恶，是瞧不起。
　　凉薄的眼神仿佛尖刀，插进胸腔只有数秒，随着他若无其事地把目光移开而拔出，但却开始血流不止。

　　涓涓正嚷着要喝汤，猴子一边跟程淮说话一边给她盛，周围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道目光细细地交汇，又分开。

　　更没人注意到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乱了手脚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