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阊门旧绮》迟行之

1、楔 子

　　昨夜落了一场秋雨，天气便凉了起来。阿七正扫着地上的落叶，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这个叫“桃花坞”的地方，现在却没有桃花，只有光秃秃的桃枝，孤零零的在偌大的后院中 ，看了教人生出一丝凄凉。桃花坞的桃花，在姑苏城中本是最有名的。
　　阿七心中纳闷，他是北人，好不容易到这江南一趟，想看看旖旎温柔的春景，却又偏偏错过了好时机。这不，这偌大的一个宅院，据说好几年没人住过了，地上积满了落叶，因为下过雨全都黏在地上了，还不知道得打扫到什么时候。
　　幸好他家公子并不是性急的人，这两天也不住这儿，倒也没人催他。
　　这宅院还有个古怪的名儿，叫“忏绮斋”。阿七想了半天，也弄不懂这名儿是什么意思。
　　东边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来个着天青衫子杏黄裙的侍女。阿七与她相熟，笑道：“曼云姑娘在西厢还没完事，轻雪你倒是麻利。”
　　轻雪姑娘轻叹一声，捶了捶腰，道：“东厢物件本就少，都是些破书破字画之类，那只有公子才懂，我也碰不得，干脆不管。西厢是要住人的，自然得仔细些。”说着，便在干了的台阶前坐了下来。
　　阿七见状，便也把扫帚仍在一边，坐到她旁边，道：“你说这好好的宅子，公子偏荒废了这么些年不管，真是可惜。要我说的话，当初便干脆拿去卖了，还能赚上个把银子呢。”
　　轻雪便嗔道：“你懂什么。这儿是公子的故家，能说卖便卖的么？何况当初若是卖了，现在拿什么去迎接阁老的好姻缘？瞧你这鼠目寸光的，活该一辈子扫地。”
　　阿七受了她的奚落，一时有些赧然，便岔开话题道：“说来也怪，这次大婚的日子是定好在二十六的，怎么公子在月初就回来了，到得这样早？”
　　轻雪道：“说了是公子的故家，不消说是有不少故人了，好些年不回乡，不得见见这些故人？我们公子现在何等身份，说不定不是他去见人家，而是人家争着要见他哩。”
　　阿七恍然道：“是了，怪不得这两天都不见公子人影，准是别人请的他。倒也奇怪，以往公子出门，总有齐姑娘跟着的，但是这两天，她怎么也跟咱们一样在院里收拾？”
　　轻雪脸上现出了讳莫如深的神情，把声音压低了一点，道：“我听说，那位阁老的千金性子最是要强，整个姑苏城没人敢说她的不是的，你说要她知道公子随身带着个美貌的侍女，人家会怎么想？”
　　阿七道：“哎呀，我还以为，齐姑娘迟早是要嫁给公子的呢！就算公子娶了妻，纳个妾不也……”
　　轻雪赶紧示意噤声，道：“别说了！公子这次是要入赘到晏家去的，还纳妾？那不要命啦。这话齐姑娘要是听见了肯定不开心，你以后就别提这茬了。”
　　阿七便讪讪的不说话了。那些才子佳人、神仙眷侣的故事，他只在戏台上见到过，从来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门道，所以这次他家公子的婚事，可真够他纳闷半天的。
　　倒也不怪阿七纳闷。说起他家公子这号人，他早便听说过，虽说颇精明、能办事，却也是个眠花宿柳、撩风弄月的主儿，当初他听说这人要去阁老府上正儿八经地提亲，可是惊得下巴快要掉下来了。而更令他惊讶的是，那位被天下人叫“阁老”叫了不知多少年的重臣，竟然也舍得把唯一的孙女嫁与以风流成性闻名的公子。阿七虽不是女子，但也知道女子是不喜欢这样的郎君的。
　　京城的人却似乎不像他这么想，送来的贺书，都说是什么“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他自然不懂。也许轻雪说得对，什么都不懂的阿七，活该扫一辈子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