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种饲养指南》杳杳兮长夜

46、镜中界（五）

　　季临暄揣着手中的水果，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片刻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一直都忘记向他们询问这里是哪儿。

　　前期他忙着想去找小黑，树翎也没给他机会发问，刚刚他又被彩琅的眼神给搞懵了，以至于一直错失良机。

　　正当季临暄试图向安全区护卫队咨询问题时，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后方笼罩住他。

　　他一回头便看到了之前的络腮胡壮汉站在身后，对方宽厚的手掌覆盖在他头顶上，不客气地蹂躏了一把他的头发，笑道：“哈哈哈，欢迎来到北方安全区，可惜现在情况紧急，没法好好招待你。”

　　难得又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季临暄下意识问道：“我想问下，这里到底是……”

　　似乎猜到季临暄会问什么，络腮胡壮汉打断他的话：“放心，这里暂时还是挺安全的，我们会想办法送你回去，在那之前你可以安心待在这里。”

　　就是他暂时还没摸清席殷的打算，席殷一方面似乎不希望小朋友被卷进过去的纷争当中，另一方面他好像也没打算立刻返回正确的时间线去。

　　感觉到对方似乎有意避开话题，季临暄只好换个法子打听消息，“外面那些变异种，它们又是什么生物？”

　　它们的长相和行为方式甚至比他以前见过的部分怪物还要恶心上几分，但奇怪的是它们的名字又和‘寄生种’、‘禁种’相类似。

　　闻言络腮胡壮汉的神情沉郁下来，“它们最开始诞生于何处，其实至今没有论断，但是你要时刻记住变异种是一辈子的仇敌，它们不单以花草树木等为食，甚至于寄生种和禁种都在它们的食谱上。”

　　季临暄：！

　　所以他究竟被简巍弄到什么地方来了？！这里是别的任务世界吗？但是他又用不了收纳盒里的卡牌。

　　一连串疑问浮现在他心底。

　　络腮胡壮汉抬起头，看了眼即将步入夜间的天色，然后重新低下头，开始半哄半强迫地让季临暄进去花房里面。

　　夜间是变异种最为隐秘和活跃的时候，就算席殷时刻待在季临暄身边，他也有责任让对方在这段时间免受其他伤害。

　　被对方提着后衣领，像揪着小崽子似的季临暄双脚一下腾空，无法够到地面，然后转眼间就被转移到离他们最近的一个花房里。

　　房内仅一张柔软的床铺。

　　“安心待在这里，其他事不用你操心。”络腮胡壮汉临走前反复叮嘱他。

　　季临暄本想开口，没想到小黑自他怀里跳下，径自去床上窝好了。

　　他揉揉眉心，无奈地看着小黑，然后才回头对络腮胡壮汉道谢，“我知道了，您去忙您的事情，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络腮胡壮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贴心地替他们关上门。

　　夜晚很快便降临。

　　季临暄侧躺在床上，耳边能隐约听到外边传来树叶被晚风吹动的哗哗声，但是似乎听不到人走动的声音。

　　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

　　季临暄小心翼翼地起身，尽量在不吵醒黑猫的情况下，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外边是深沉的夜色，无人，微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拂而来，调皮地掀起他额前细碎的刘海。

　　季临暄仰起头起头，满天星华落于他的眼底。

　　墨色的夜空铺洒着无尽的璀璨星芒。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季临暄下意识回头，却见到席殷只身朝他走来。

　　“睡不着吗？”对方的声线清冷，带着些微倦意的沙哑。

　　“也不算是，”季临暄抬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只是有点……错位感。”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属于这里，也很担心顾梓卿和斐封绪的情况，另一方面，暗潮的状态一直挺好，它就像是回到了本来就应当待着的地方，这让他产生了不小的迷茫。

　　而最重要的是……季临暄的视线落到席殷身上，明明才见面不久，他心里却无端信任着对方，甚至产生了一种彼此相处已久的熟稔感。

　　夜风拂过勾动席殷风衣的衣摆，他敛眸，片刻薄唇轻启，“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闻言，季临暄有点惊讶，他倒是没预料到对方会问这种问题，他斟酌着措辞，说：“就我所见来说，如果没有变异种，这个世界应当非常梦幻和美好。”

　　无论是当初梦境所见所闻，还是如今的浮空殿，都给了他这种最为直观的感受，一种有别于人类文明，异域般的梦幻感。

　　席殷微微勾起嘴角，眼底却盛满了浓烈的失意，“嗯，它很美好，我曾经几度试图去改变过去的局面，但是……”
　　——过去之所以为过去，正因为它无法通往未来。

　　季临暄看着光影交错下表情难辩的席殷，又见他低声喃喃自语。

　　“一切都无法改变，甚至产生了更糟糕的情况。”
　　——他想篡改过去，但是既定的命运线却以更为悲惨的方式回到了“正轨”。

　　季临暄感觉心脏微微紧缩，无端感到疼痛，他甚至可以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的悲伤。

　　“也许我才是最为贪婪的人……”
　　——明知过去无法改变，却又贪心地想留住片刻的光景。

　　他很难过。季临暄嘴角微抿，然后鬼使神差地上前几步，伸出双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居然环抱住了对方的腰。

　　然未等季临暄臊红着脸松手解释，席殷却伸手搂紧了他，对方微垂下头，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柔软的发丝痒痒地落在他的颈侧。

　　席殷不再开口说话，但是季临暄却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的沉重感。

　　从树翎对雕塑的态度上来看，他便知晓席殷应当是上位人的身份，在家园被变异种践踏的情况下，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承受着更大的压力和责任。

　　季临暄下意识用双手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

　　翌日。

　　清晨。

　　季临暄迷迷糊糊醒过来，昨晚后续怎么来着，他模糊中记得自己困意突然上涌，然后好像是被人抱进房间里

　　就在他神游之际，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人轻轻地扯了一下，他下意识扭头，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席殷。

　　“起床，”席殷嘴角勾起，看着睡眼惺忪的季临暄一副努力从睡梦中爬起来的模样，“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大脑尚未完全清醒过来的季临暄，迷茫地坐在床上，然后便见到席殷伸手扣住他的手掌。

　　眨眼间，眼前的景象便发生了大转变。

　　这是一个洞穴，出口在头顶上方，高度目测约三十多米，此时穴内一棵巨大的树木，由下而上把枝桠伸出洞外，遮天蔽日。

　　巨树与山洞，诡异又意外的和谐。

　　此时细碎的晨光透过叶缝落下，勉强照亮了下方一方空间。

　　季临暄有点震撼，大清早的睡意一下子全跑光了。

　　席殷几步上前，礼貌地轻敲了几下树干，像是在打招呼？

　　紧接着，季临暄便惊悚地看到树身一阵颤动，然后在顶端突然冒出了一双眼睛。

　　一道苍老的声音幽幽传来，“是席殷小子啊。”

　　“好久不见，树老，”席殷仰起头，尊敬地说道：“我带了一个朋友过来。”

　　随即季临暄便感到巨树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久久没有挪开，它像是在认真审视些什么。

　　半晌，树老才幽幽地开口，带着些微的叹息，“我已经很久没看到新生命过来接受传承了。”

　　话落，就见四周洞壁亮起点点柔和的光芒，季临暄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个插在山壁上的多边形又晶莹剔透的浅紫色晶体矿石。

　　“乖孩子，按照你的心意，挑一块喜欢的晶矿，然后带到我这边来。”

　　席殷也朝着他鼓励式的点点头。

　　隐隐觉得这是一种重大仪式的季临暄有些拘谨，然而他脚下的黑影则像是撒欢似的蔓延开，拽着他的裤脚，意图把他引领到那片晶矿中。

　　暗潮……？

　　季临暄下意识被暗潮带着走，等他回神时，已经置身于一片柔和的光芒中。

　　暗潮心情雀跃，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但仍努力耐着性子等待主人的选择。

　　感受到暗潮情绪的季临暄有些无奈，但他还是顺着暗潮的意思，目光在一片柔光中巡视，最后落到角落里一个有些黯淡的晶矿上。

　　他下意识走上前，角落里的那个晶矿虽然光芒相对微弱，但是它体内似乎还隐约流动着另一股事物，偶尔还调皮地闪烁一下。

　　季临暄抬手，指尖触碰上它，转瞬间那块晶矿便从洞壁上脱落，落入他的掌心里。

　　见季临暄选择好心怡的晶矿，树老便招呼他过去。

　　待季临暄回到巨树底下，就见树木顶端伸出了数条枝桠，转眼间便将他手中的晶矿紧密包裹起来。

　　如同昆虫结茧一般。

　　片刻，枝桠像是被什么给吸取了能量似的，从树木上脱落，并逐渐枯萎，裂开，露出了里面之前被包裹着的东西。

　　季临暄惊讶地看着手中的晶矿不断抽长，逐渐形成另一个形体。

　　一把缠绕着银白色锁链的通体黑色的剑。

　　站在不远处的席殷微不可察的勾起嘴角。

　　禁种天生地养，不论是洗礼池还是武器传承，都是注定为他们的成长而铺路，他们本就是被上天偏爱的一个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