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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我很想你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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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清明节。
“爸,今年回家吗?”我问。
“回啊。”
从广东到湖南大概六七个小时的车程。爸爸和一个叔叔在前面轮流开车,我跟爷爷在后面坐着。
爷爷有心脏病,身体不大好,因为不爱运动,在广东也没有朋友,所以总是待在家里,有些胖。
一路挺沉默的,我们家都是些不爱说话,不会聊天的人。
到家的时候我爸的朋友给我们接了风,请我们吃了饭。
我们住在了大姑家,大姑家在火车站旁边,很方便。
第二天早上我爸买好了纸钱和要祭拜的用品,带我们吃了湖南米粉,然后回了家。
小爷爷和小奶奶,也就是我爷爷的弟弟和弟媳,他们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我蹲在爷爷旁边,帮忙一起撕着纸钱,把一堆一堆的撕成一张一张的。这样比较好烧。
我提着一袋纸钱,里面有打火机和鞭炮。我跟着爷爷和爸爸。
其实我来过很多次了,可我依然记不清路。我依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葬在什么地方。其实我根本没想过要记住,因为爷爷在,爸爸在。
到处都是山,山上全是树和跟我一样高的草。
爸爸拿着镰刀走在最前面开路,爷爷走在他后面,也拿着镰刀在砍杂草。
我提着东西走在最后,跟着他们。
我的前面是被开好的路,我的脚下是爷爷把扎人的荆棘和杂草踩平的地。
我什么都不用管。也什么都不需要我管。
我唯一记得的地方是我奶奶的墓,但其实杂草一生我便也迷了路。
但爷爷和爸爸不会。他们总能找到。
12年的时候奶奶癌症去世了,这辈子没享到什么福。小时候我跟她说的,等长大以后给她买很多好吃的。奶奶问如果牙齿咬不动怎么办?我说,那就买香蕉买果冻。奶奶只是笑。
那时候的我还觉得果冻是很稀罕的东西。
我没见到奶奶最后一面,那时我还在上五年级。晚上11点多,爷爷打电话来说:“奶奶走了。”
爸爸早就回去了,妈妈不可置信,我只是难过,但是不懂走是什么,死又是什么。
我只是知道,我的承诺再也不可能做到了。
我把一袋子纸钱给了我爸,他拿出来烧,嘴里说着:“妈妈,我们来给你烧纸了。爸爸和我,还有你孙女仔一起来的。”
爷爷砍着坟上和坟边的草。
我红着眼眶站在旁边看着,心里想:奶奶,我来看你了。对不起。
我看着徐徐升起的烟,又想:奶奶,您能不能保佑爷爷身体健康,能不能保佑家里生意兴隆?如果不行,那就只保佑爷爷身体健康吧。
纸钱烧完,我走在前面,爸爸拿出一封鞭炮,点燃了丢在旁边。
之后的每一处都是如此。我们去祭奠了老爷爷老奶奶,祖爷爷祖奶奶,我没见过他们,所以感情不深。我也不记得他们的墓是葬在哪里,我只知道跨了另一座山,拐了几条道,然后便到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肯定有三年了。
爷爷身体越来越差了,再不能跟我们翻山越岭了。
2021年,我实在很讨厌这一年,却又不得不记得清楚,而且得记一辈子。
我考上大学,去了江苏。前面说了,我不喜欢说话,不喜欢聊天。
我很不愿意给我爸妈打电话,除非他们给我打,否则我几乎不会打。
可我却愿意每三天打一个电话给爷爷,忙的话就一个星期打一次。
妈妈因为这个吃了好多次醋。但我一般只当没听到了。
2021年,我实在不愿意回忆,也不想细说。
爷爷进了ICU,被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
我不信那个什么病危通知书,我只是一边哭,一边觉得那些医生在放什么屁。
爷爷跟我们回家了,他不想住在医院。那里确实不是个好地方。
爷爷在家里打着针,吸着氧,手臂上全是针孔和血迹。看着实在很碍眼。
我不敢碰,只是盯着,爷爷看见了,把手臂翻过来,让我看得真切些,然后对着我笑。
笑,那段时间他只对着我笑了。
爷爷有三个子女,我们一家一家的轮着守夜。
差不多一个星期吧。爷爷好多了,真的好多了。
能吃能喝能睡能拉,甚至能下地走走了。
这是上天给我的眷顾吗?
怎么是假的呢?怎么突然又不行了呢?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我在做一场梦吧。
马上就要过年了,我的20岁生日马上就要到了。我还没有找对象没有结婚呢?
不等等我了吗?
爷爷躺在了冰棺里,那么小的地方,一点都不舒服吧。
帽子上的一根丝线贴在脸上,小姑看见了,问:“你敢碰?”
我没答,只是将那根丝线从爷爷脸上拿了下来。
怎么不敢呢?那是我爷爷啊。
我在棺材边熬了几夜,睡不着也不想睡,那么黑,我得看着,不能让引路的灯灭了。
过年是怎么过的,我既然想不起来了。
生日是怎么过的我倒是能记起来,毕竟是20岁。一堆人吃了顿饭,便是过了生日了。我看着19岁的蛋糕,看着爷爷给我拍的照,我好像听见爷爷给我唱的生日歌。
清明节到了,现在是2022年。恍然发现距离爷爷逝世竟已过去半年。才半年,我却觉得我的一辈子都留在那天之前了。
最后我想说,您知道我从小胆子就大,我不怕鬼,不怕灵异事件,您可以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