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二章 ...
-
昏昏沉沉好像睡着了,头疼得厉害。醒来是一个巷口。又做梦了吧?她抬眼,青石板硌着她的手生疼。不是梦。她支身起来,揉了揉头:怎么在这?是楠哥哥吗?怎么回事?她环视了四周,青苔灰墙黑瓦,日已落西山,天色沉沉,月将出。应是睡了很久。她缓了许久,意识慢慢清醒。
饿了。
滴水未进,她早就饿得眼花,去寻些吃的才是要紧之事。扶着墙,不经意地摸脖子--鳞?!怎么?怎么这时候长出来了?她慌张地捂住了脖子。
这是她天生的怪病。每每月痕斜于山尖,太阴半没黑云后,身上便长出怪麟,在月光下闪闪,吸收异光,熠熠生辉。父亲说,这应是自己不经事时误食了觴类的肉,以至于受了觴类一族的诅咒。
《史儒》记载,觴类生得四足二尾,却形似横公,至夜半乌啼,足尾皆褪去,化为鱼尾人身,初裸,无鳞,待一炷香,始得生,但受鳞破之苦痛,夜夜如此,于日开净褪,换于四足二尾。
每于妖人之界的结阻被月光削落之后,于觴类同受宿命之苦,浑身长出细鳞,在黎光初开之时,全身鳞片剥落,遍体鳞伤,再重新结痂。在此之间,全身的灵气将被吸尽,在脱落时再全部涌进体内,生不如死。她已三年半载未有过,以为根除,怎想如此凑巧,竟在最落魄时雪上加霜。
她此时憔悴,别说能否撑到日出,她连自己性命可否保住都不知。
她扶着墙,顺着巷尾走去。周围黯黯,应是少有人家,寻一无人檐下,躲这月光,熬过今夜。希望自己还能有命走出来。
一路蹒跚,连拖带爬,巷子尽头正好可以作为修养地。她刚坐下,血就从嘴角流下,染脏了衣襟。鳞越来越多了,开始密密爬上她的两鬓。感觉胸口绞痛,全身冰凉。腰间的香囊不见了,应是被那姓端木的混蛋拿走了。香囊里是可以抑制的药粉——倒霉到家了。头越来越沉,眼前是扭曲混乱的景象。她不知道几更了,只觉着冷汗一直从额上滴下,口中极渴。
撑...撑不住了。她倒在冰凉的墙角,丧失知觉,半生半死。
一白衣男子从青石墙中走出,她应是绊着他了,他俯下身查看,见她面如死灰,满身细鳞,血染罗袂,只是瞳孔骤缩,并无异样,显然不是常人。
白衣将她背起,进了转角一幢茶庄。
迷迷糊糊,是一户农舍,门前栅栏,青青小麦,她卧在床头,机杼声缓缓,手里是未织完的粗布衣。
“阿娘,阿娘,阿深饿了。”
“等你爹回来了我们就吃饭。”
她笑着揉揉眼前这个喊她娘并抱住她的小孩,继续她的织活。
“阿瑶,我回来了。”一个农家男子推门而入,而后抱起阿深,高高举起,“阿深,想阿爹了吗”“想!”“看看爹给你买了什么?”“桂花糕!阿爹最好了!”“阿忠,快放下,先把脸擦擦。”她笑着让他放下阿深,递于他干净的布。他顾不得擦脸,从衣袖里取出一裹布,应是仔细包着却被汗浸得湿了。“嗯...阿瑶,这是集市上看见的,我是个粗人,也不懂什么姑娘家家的式样,只觉着你会戴着好看就买了。”他将布解开,是一柄钗,就一柄素钗罢了。阿忠挠了挠头,显出农家人的淳朴,上下比划,不知道该如何将钗别于她的头上。她笑了,抿着嘴,接过钗插于发间,手上不停下活,笑盈盈地应道:“好看,好看的很。”
.......
“听说最近强盗肆虐,就不要出去了。家里粮食也够了,就待在家。”她一边讲,一边将阿忠的衣口扣好,“隔壁阿娘的儿子就是被那群王八蛋给杀了,最近不太安宁。”阿忠点点头:“都听娘子的。”
......
“听说一夜间那群强盗都死了,官府出条示悬赏三十两寻找,却没有人出来承认,真是奇怪。”
原本丰润的地方现几乎是寥寥人影,“保佑,平安。”她虔诚跪于一方佛前,双手合十,闭目。烛烟袅袅,她每日拜佛下,祈求一家平安。门口似有人影闪过,又应是没有。但无论,她是浑然不知的,她只望小儿与丈夫无事。
.......
又是花开一年春,她已白发鬓鬓,依旧跪着,这次不是求佛,而是祭拜。面前是简陋的坟碑,她细细摸着碑上“阿忠”二字,却是面容淡淡。她笑着,将钗插于发间,就像那时。她早已染上恶疾,过些时日也应去那儿陪阿忠了吧?她将头靠在碑上,迷迷糊糊竟就睡着了。醒来是夕日欲颓,她放的花还未萎,身上倒多了一件薄衣。是谁的?应是自己记性不好了。
“咳咳咳。”景象变得虚缪,她咳着从床上撑起,抬头,日上三更。
“醒了?”床帐外一男声。她将帘撩起,他正在磨药。
“我知道姑娘有许多疑问,但,姑娘还是躺下,小生来细细说。”那是个面容姣好的男子,皎如玉树临风,肤如凝脂,齿如瓠犀,鬓发冉冉,墨色,衬得他面色愈加柔弱,着一身青色镶边刺绣素袍。眼里是黑曜石般的瞳孔,幽幽沉沉,反射不出倒影,像泓死水,没有波澜,没有感情,语气柔和,像是春盛时的暖风,让人觉得一定是个弱不禁风风度翩翩的书生,能够依赖。
“小生窦湮之,是在巷尾发现姑娘的,当时姑娘倒在路上,满身是血。小生家中世代为医,医者仁心,便把姑娘救下,又叫小童给姑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里便是小生的药庵。姑娘睡了三日,每每梦中呢喃,是否是做了什么骇梦?”
“难道公子不怕我身上长鳞的模样?”她压下语中生硬,却依旧是质问的语气。
她的话让窦湮之迟钝了一下,但只是一瞬罢了。他继续磨药,修长的手指拿着青石药捣,衬着手更是白皙。氤氲的药粉弥在他的周围,他没有抬头,睫毛垂盖眼帘,慢慢说道:“说不上怕,只是好奇罢了。小生也医治过不少疑难杂症,但姑娘这种病从未见过,倒像是像被人所蛊。又或是......或是祖上有妖与人混杂,又是特别的体质,以至于出现了返祖现象。只是猜测罢了,好奇。”他抬头,将眼眯起,浑身打量了她一番,然后轻轻一笑低头将石砚中细腻的药粉取出,用黄皮纸包好,递于她。“这是安神的。”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娓娓沄沄若流水,却让她安不了心
对于窦湮之,说是留有警惕,倒不如是恐惧。她那时的样子,连她自己都有说不出的胆寒,一个凡者,夜半于自家门口捡了一只怪物,她想象不到。
窦湮之也感觉到了她的异样,不过只是启唇,并未解释什么。“姑娘应好生养着。”他起身离开。“明日我便要回去,谢谢公子几日照待,谷某无以报,待我至家,一定重金感谢。”他道了声不必,自顾自关上了门。还是柔和,却多了拒之门外的客气。也难怪,把人好心救下却像是犯人一样被怀疑,这定是不好受。
她叹了口气,草草地喝了粥,躺下翻了个身,却再也睡不着。
先是追捕,却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叫端木鞠的妖给劫持。而后是做梦,自己新婚被杀,出现“祀颐”这个人名。根据端木鞠的反应,可以得知这个人已经死了,且端木鞠对他抱有巨大敌意。而那个“祀颐”也许正是被端木鞠所杀。但我与祀颐素未谋面,他究竟是谁?
后端木鞠说楠哥哥要与他见面,应是将我做筹码,所以在先前打斗时,不伤我分毫。至于用什么做交换......
她抓了抓头发。
自己是因烁绛一事开始追捕,而问题所在应该就是烁绛。或许是因为他得知得手烁绛是假,便以此让楠哥哥交出真品。又或是他的手上根本没有烁绛!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一开始就是个陷阱?也许是我多虑罢了.......这个混蛋!
后来我被救出来,若是楠哥哥所为,则此时我应在府中。而我却是倒在一条巷里,恰恰好恶疾发作,又遇上不同于常人的窦湮之,将我救出的人一定知道我不会命丧于此。那么,他这次的目的应该是东湮之!再加以这次依旧奇怪的梦,这不是巧合,但这又是代表什么?他一开始将假的消息传于我,以至于一环扣一环,尽入于他掌中。
此次的病的后作,竟将身体糟蹋地厉害,应是被这人加深了诅咒。
她不禁背脊发凉。府中有叛徒!
她翻身下床,刚刚开始好转的身体此时还有些吃力。她必须立刻回府,否则楠哥哥可能会有危险!
她撑着来到药堂,而窦湮之正在写药单。
“姑娘怎么下来了,身体受得了吗?”窦湮之虽是如此说,却并没有前去搀她,只不过抬眉轻瞥。“窦公子在此别过,我需马上回去。”“嗯。需要马车吗?”“不,不必了,请给我一匹马便可。”他望着她许久,扶额叹了口气,语调柔和,提起轻轻的笑,阳春白雪,温柔得一塌糊涂。“哎,还是医者仁心。”
“我随你前去,护你周全,小生好不容易救回的命,好歹要保住。”
“麻烦了。”虽说窦湮之令她隐隐不安,但与他同在府上至少没有事。若是下一个的目标是他,则应是她护他周全了。
而那个被提及的混蛋端木鞠此时正飞于檐上,像是在找着什么。突然,他驻足于她曾来过的巷子口,闭着眼睛稍加思索片刻,像是假寐片刻突然惊醒,自顾自笑道:“看来是不速之客。倒是真是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