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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破镜已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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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尘停了下来,挨着他坐了下来,将他冰冷的手指拿下来,隔着他的胸膛以极其轻微的力道揉着,发出了一声叹息:“你身体怎么这么糟糕呀,还要背负这么多事,真的很心疼你。”
他似乎缓过这一阵儿又好些了,低声道谢,回抱她轻声说着:“别怪我了好吗?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直说便是。”
他的怀抱似乎始终没有太多的温度,可是那颗灼热的心却让艾尘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也许正是这份支持让这个平庸到少女时代快要结束,甚至患上抑郁症的女孩决定重新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即便如此,他们之间的差距依旧存在,这世间最令人恼火的事大概就是你拼尽全力努力可是还达不到身边人的百分之一,这翻涌而至的屈辱感再一次使艾尘陷入了绝境。
她忍不住阴阳怪气牙齿发酸:“你做什么都那么无可挑剔,而我做什么都做不成,难道不允许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吗?”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撑了她的肩站起来,揉了揉她的头顶,错开了这样的话题:“艾尘,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家吗?走得太慢天就黑了,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
女孩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背着自己的书包又抱着他的书包走,愤愤不平地嘀咕着:“总有一天,我要超过你,但显然不是现在,来不及了。”
正在行走的少年顿了步子,手有意无意地揉了几下不太舒服的胃,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这才是艾尘,那个会说出让人啼笑皆非的话,却又让人生不起气,认识她真好。
冬日里天色渐黑,夜幕将至、漂浮于天空之上的云彩也变得不再明了,暖黄的路灯拉长两人的倒影,他时不时掩唇咳嗽几下,真有些弱不经风,即刻便会倾倒的娇弱公子模样。
身边的女孩若有所思,仔细考虑着他提供的方案的可行性,如今依旧年少,最不缺少的便是时间了,相较于明釜她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家里对于求学艰难,时而上进时而怠惰的她往上走的祈愿没有打压彻底,不管是如何崎岖歪扭的路子讽刺之后还是掏了腰包为她买单。
艾尘上前去晃了几下明釜的胳膊,问得诚恳:“你之前说的是什么路子?与我了解的是一样的吗?”
少年的身影遮住了她的脸庞,无奈地笑笑:“艾尘,这不是捷径,只是给你时间重新思考今后的路要怎么走,你蒙灭的是你的才思,缺少的只是一种新的思维方向和处事态度。”
“好复杂哦,为什么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可能,不能偷偷懒呢?”艾尘抱着包嘟着嘴儿,或许她要是安于现状的普通女孩也就不会为自己曲折的路忧郁不已,可她并非安于现状之人,也恰恰因为遇见他她才备受煎熬,愿用终生追逐。
抱着的包被接了过来,转眼间已经到了他那破旧的家,他对她道谢,感谢她送身体不适的自己回家,弯眉勾唇,给了艾尘一个祝福:“我期待看到你超越我的样子,但家庭的最后一道禁锢没到来之前我也不会停下来,你要努力呀,小丫头。”
他的语气之中萦绕着太多的宠溺,分明只有七个月的年龄差,她却觉得他们之间相隔七年之远,在他进门前艾尘拽住了他的衣摆,双目之中恢复了明亮,那一刻星辰犹不及她的眼眸深邃:“明釜,谢谢你,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好,我也挺希望每一次停下时都能见到你。”他的眉眼间的弧度只因她而柔和,也不担心这段高中时期的感情现在的无疾而终,因为他们采摘了那一颗硕果,总有一日会双手捧食,你一口我一口。
那一天晚上他们依旧没有联系,但是叮的一声的短信提示音成了独自一人在没有人的家中孤独无助的艾尘唯一的温暖:“姐姐,哥哥今天好多了,但他还是不舒服,替我好好照顾他。”
她与明釜的友情开始于□□——那个身患尿毒症又被耽搁了些时日才开始透析的小女孩。
明釜大多数时候内敛的爱让艾尘摸不到头脑,可□□利用她弱势群体的角度替她唯一的哥哥说出了心声,他也需要关怀备至,需要一个人包容与理解,这个家压铸于他身上的压力重如泰山,他又怎么敢放慢脚步。
贫穷、劳碌是他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不可更改,无法抵御。
零星散碎的记忆使他回忆起母亲曾经把住的那一套房子抵押出去,被贴上封条后居无定所,被之前住出租屋时认识的邻居奶奶带着偷偷地在房子里生活。房子很大,门前还有一方小院儿,花圃之内植被繁茂,甚至还有白色的绣球花,但是这些都不再属于他们,他们不敢点亮灯,只敢拉上窗帘点着原始而古老的蜡烛,偷偷地买些菜用小电锅烧,就连开燃气也怕被人发现。
奶奶不是他的亲奶奶,但是却让明釜未曾去投奔外婆前感受到过家人的温暖,老人家佝偻着背拄着拐杖拎着菜,悄悄把这个隔壁被追债逃难的单亲妈妈留下的小儿子带在身边,更是在知道他一个人怕黑就陪着他过这不见光的日子。
他是个早熟的孩子,自小的颠沛流离使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不曾对亲人发过一次脾气,不曾怨恨这样一个完整的家因为母亲的探索而支离破碎,也不曾因为妹妹的病将这个本该勉强度日的家拖得一贫如洗而悲切。
相反的,世界给予他居无定所、不得安宁的童年,他却报之以无奈的微笑与逆流而上的毅力,至少他从未错失过一次奖学金,这大概也是他能为这个家所能付出的绵薄之力了。
这些童年的故事他曾在夜晚因为艾尘的引导徐徐说出,他的语调平淡无波,没有一丝一毫的因为自己的不幸而怨天由人,说出时他似乎看得很开,不曾因为这些琐事压得呼吸停滞、心肺疼痛,可艾尘只是听心也跟着揪紧。
她曾戏称他的手指绵长白皙,天生就是搞艺术做音乐的手,却在不知不觉中勾起他那一段惨痛的回忆,那一栋别墅的正中央是一架黑色的钢琴,年幼的他曾自己揣摩出了《天空之城》,还未来得及与母亲分享,一朝命运天翻地覆,而在那之前的所有记忆都被这痛苦的后来所淹没。
他只是牵扯嘴角自嘲地笑笑,说可以借用学校的琴房给她听听,那事一首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一首乐曲,可却再没了机会为母亲演唱。
手指在琴键上飞舞,起起落落间艾尘深深地沉浸于他的琴音之中,不知为何这一串串音符却在让人陶醉的同时像是一根尖刺刺入了艾尘的心,果真在她抬头望他时恰好捕捉到他的眼眶溢满了晶莹的泪珠,一滴滚烫的泪随着音乐的戛然而止砸在了他饱满圆润的指甲上,艾尘捧起他的脸用袖口擦去他的泪,温情地说过一句:“没事的,我会在你身边陪你,”
那一日明釜第一次被站着其实才与坐着的他差不多高的女孩用力地按在怀里,侧耳倾听尽是她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那里拥有一个可以在女子长跑中帮助她破校纪录的强大泵血器官,它的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力量与温度。
她并不十分温柔地揽着明釜的身子,手轻拍着他的后背,似乎也是在以她的方式哄着这个少年:“你果真全知全能啊!明釜呀,还有你不会的东西吗?我的神仙同桌呀。”
他在她怀里破涕为笑,中午的自由时间也即将走向尾声,艾尘先行一步迈步狂奔,留下他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调整情绪,也任风吹走烦扰。
或许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一个给人爱与力量的女孩会不幸地患上了抑郁症,偷偷去医院检查得到的结果让她觉得讽刺不已,撕毁了病例、也没有去取药,灌了许久的冷风,喝了一打的啤酒。
这样的结果让女孩除了“讽刺”再想不出什么词汇来形容自己跌宕的一生,更糟糕的事终究还是来了,这个家里唯一陪伴自己的小狗的走失让她在患上心理疾病后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支柱。
那一段时间她甚至买了一盒女式香烟,蹲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将潮湿的空气与烟雾深吸入肺,每日再买一罐儿啤酒,妄图以烟酒麻痹自己的神经,她似乎只要一步就会堕落,永远也爬不出负面情绪。
青黑色的黑眼圈和淡淡的烟草味儿终究被明釜发现了,他并未在学校里说她,一路跟着她走,打火机的咔哒声响起,在没有灯的地下室里艾尘揉乱了长发,就着一口啤酒将自己萦绕在烟雾缭绕之中,吐息间被一把夺走了啤酒,他仰头喝尽了她剩下的一整罐,将烟蒂扔在地上踩碎。
“艾尘,你给我醒醒,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艾尘没想过他会将酒水一饮而尽,他肠胃那么差,猛灌下一整罐酒水吃得消吗?
未来得及说一句辩解,明釜踉跄着跑出去,手指嵌入腹部将方才喝下的混着胃液尽数吐了出来,艾尘下意识地给他拍背却被大力挥开:“别碰我,你连自爱都不会了还管我吗?”
“对不起,我心里太苦了,可你肠胃不好,你喝什么酒啊?”
“是,那你呢,十几岁的年龄做个醉鬼,小女孩还抽烟,现在的你和混社会的不良女孩有什么区别?就你这样凭什么认为可以超过我。”
他知道艾尘看得最重的是他,不惜利用自己使一出苦肉计让她醒过来,可是那钝痛也是真实的,冰凉的手指因为疼痛冒出许多冷汗,此时正抓紧了她的手腕,腹部的痉挛使他身躯都在发抖,这真是他第一次这样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