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跃明朝》梅话三弄

5、劫难

　　“如果评选史上最倒霉穿越女主，自己排第二，肯定没人排第一。”纪珍儿愤愤地想，手头不停歇地洗衣服。春寒料峭，水依旧冰凉刺骨，一双“手模手”日日浸泡在水里好几个时辰，早已又红又肿，长满暗疮，硬生生给毁了。

　　方若雨见到纪珍儿愁眉不展，一脸难受的表情，轻声安慰：“珍姐姐，你若是累了，歇一歇再洗吧。”

　　“歇一歇，待会洗不完，我们又没饭吃了。”纪珍儿苦笑道。如果现在能给她一台洗衣机，她愿意拿一切去换。

　　“姐姐，我们进宫已有三个月，待在这浣衣局也足足有两月了。一直都没有张大哥的消息……”一听方若雨这话，纪珍儿眉头锁得更深了，嘴上却道：“雨妹妹，皇宫这么大，我们是下人，身不由己，哪能说见就见。我相信，表哥一有机会，便会来寻我们的。”

　　正当此时，只听见“哐当”一声，一个中年宫女将一个塞满衣服的木盆丢在她们脚边，恶声恶气道：“尽会耍赖偷懒，把这盆衣服也洗了。没洗完，别吃饭。”纪珍儿正欲发作，却给方若雨死死拖住了，她对那个宫人陪笑脸道：“知道了，李姑姑。”

　　李姑姑轻蔑地“哼”了声，啐了一口，道：“一个贱婢，也配叫‘珍儿’，自个也不去照照镜子。”白了一眼，便转身走了。

　　纪珍儿气得小脸通红，恨不得上前将那个欧巴桑胖揍一顿，“老巫婆，我叫什么碍你事了！”“珍姐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闹起来，吃亏的只是我们俩……”方若雨自小没了爹娘，兄长对她漠不关心，嫂嫂对她百般刁难，知道只有逆来顺受、处处忍耐，方是生存之道，“我们无依无靠，没钱没势，现如今，连张大哥都不在身边，哪怕是死了，不也是蝼蚁一般。”

　　看着方若雨微微发红的眼眶，纪珍儿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们还是洗衣服吧，表哥到底在哪？”心中泛起隐隐的不安，自己做了宫女，那张敏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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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纪珍儿所担心的，张敏的确做了太监，成了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心灵的双重痛苦狠狠撕咬着他，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让他恨不得死了，更别提去见纪珍儿了。

　　总管太监覃公公走到张敏跟前，扫了眼那张面如死灰的脸，阴柔说道：“张敏，我见你是个伶俐的，又能识文断字，提点你两句。但凡有点办法，哪个男人愿意入宫做太监，断子绝孙，”他顿了顿，接言道：“既然都当了奴才，你是愿去伺候贵人，还是愿去净房刷便盆？你自个好好琢磨琢磨吧。”说罢，头也不回走了。

　　张敏睁大了眼睛，空洞洞死盯着前方，脑海里都是纪珍儿的倩影：笑的纪珍儿，哭的纪珍儿，文静的纪珍儿，活泼的纪珍儿……对啊，他还答应带她出宫，回家乡呢。于是乎，再也控制不住，两行清泪滑落了下来。

　　次日清早，纪珍儿和方若雨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洗那些堆积成山，永远也洗不完的衣服。“雨妹妹，你说，我们每天除了洗衣裳，还是洗衣裳，吃不好穿不暖，谁都可以过来踩两脚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纪珍儿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渺茫。“珍姐姐，你知这后宫里头，谁的权势最大？”

　　“那自然是皇后娘娘了。”纪珍儿漫不经心回了句。“非也，在这后宫里，如嫔娘娘才是这个。”方若雨竖起大拇指，压低声音道。“哪位如嫔娘娘？”

　　“原来，姐姐不知道，我也是昨儿听到其他宫女在议论。听闻，这位如嫔娘娘——万贞儿原先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宫女，虽说是半老徐娘。仗着皇帝的宠爱，目中无人，飞扬跋扈。前任皇后吴氏，给她立规矩，打了她一顿板子。结果，皇上一怒之下，就把吴皇后废了，可怜吴氏才做了一个月皇后，便给贬到冷宫‘西内’别院。”方若雨继续说道。“现如今，王皇后都要和她客客气气，姐妹相称呢！”

　　纪珍儿这才猛地想起，朱见深和大他十七岁的大龄剩女万贞儿那段可歌可泣的真爱故事，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万贞儿，大名鼎鼎的万贵妃，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信息给忘了，历史不好的同学伤不起，纪珍儿一扶额，觉得被自己蠢哭了。怪不得，昨天那个李姑姑拿她名字作筏子。万贞儿 VS纪珍儿，自己就是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死啊，天哪！

　　“所以，昨儿，那个李姑姑来找我麻烦……”还没等纪珍儿把话说完，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纪珍儿，你这个贱婢，胆子不小，你可知罪。”李姑姑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把一件衣裳丢在她的身上。

　　“不知我什么地方做错了，请姑姑言明。”纪珍儿镇静问道。“你这个贱婢定是心怀不轨，才会把如嫔娘娘大丫头菊心姑娘的衣裳洗坏了。”昭德宫之人皆横行霸道，同为宫女，却一口一个贱婢骂得爽快。

　　纪珍儿把手中的翠绿短衫，里里外外仔细翻看了一遍，发现仅有一处地方，丝线有些起毛，应该是洗的时候，不小心刮到了。“李姑姑息怒，我这就去帮菊心姑娘修一修，洗净后，明日再送去。”纪珍儿毕恭毕敬回话，毕竟细胳膊拧不过大腿。

　　“哼，我看你这死丫头就是存心的。今儿，我就代如嫔娘娘好好教训一下你，让你懂得宫中的规矩。”说着，向边上的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就上前来，钳制住纪珍儿的双手。“打她五十板子。”

　　“啊，姑姑饶命，姑姑饶命……求你放过珍姐姐吧，我们下次一定小心，不会犯错……”方若雨一听，丢下手中的衣服，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没磕几下，便把头磕破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纪珍儿大喊了一句，“雨妹妹，不必求她们。”“不，五十板子打下去，姐姐你不死也残了！姑姑饶命，饶命，我们下次不敢了……”方若雨接着磕头，鲜血从额头一滴一滴地流下。

　　方若雨额头的血直往下流，把一张小脸都模糊了，纪珍儿的血气直往上窜。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年纪轻轻空难死了，莫名其妙在明代活了，吃了数月的苦头，现在却要给人活活打死，还连累姐妹……

　　眼见，一张长凳已摆到眼前，这是在劫难逃了。纪珍儿苦笑一声，突然死命挣脱了两个牵制着她的宫女，疯了一般向外跑去。不就是一死吗？怎么死不比打死强些！

　　在场之人谁都没料到，纪珍儿居然有胆子跑，当下就愣住了，包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方若雨。“追啊！”好半天，李姑姑三人才回过神来，纪珍儿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如若她在宫中乱跑，冲撞了贵人，上头追究下来，她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就这样，纪珍儿漫无目地狂奔，三个宫女在后头死命追。没多久，就惊动了宫中侍卫，眼看就要给抓住了。

　　“水！”眼前出现一片荷花池，虽说，此时还没到荷花绽开的时节，一片片青绿的荷叶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不过，此刻的纪珍儿可没有什么心情欣赏景致，她没多想就跳入池中。当年，她可是校游泳队的，如果这池子与外头的金水河互通，她便可游出去，逃出生天了。

　　只听“扑通”一声，纪珍儿便感受到初春乍暖还寒之时，池水冻彻肌肤，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纪珍儿摆动手脚，奋力地游起来。此刻，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从脚部传来，贼老天！脚抽筋了！这个关键的时刻居然脚抽筋了！

　　灌了几口池水后，纪珍儿彻底绝望了。

　　罢了，罢了，淹死在这风景秀丽的池子，也强过血肉模糊，被人活活打死了强些。没想到，自己还这么有阿Q精神……池水不断呛入她的口中，渐渐的，水面没过她的头顶。

　　眼前的景物已看不清、意识开始模糊起来，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不断往下沉，往下沉……

　　永别了，表哥！永别了，若雨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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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一束光透了进来。冷，好冷，感觉周围像冰窖一样。迷迷糊糊，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是哪？是地府？还是天堂？

　　纪珍儿使劲想张开双眼，费了好大的力气，感觉眼前似乎有个人影，是谁？再看，光线越来越强，照得那个人影也越发清晰。

　　她慢慢张开眼睛，终于看清眼前那张帅气万分的脸庞，立马嚎啕大哭起来，紧紧攥着他两只手臂：“陈医生，是你啊！我们终于见面了，你也死了？”

　　就这样，纪珍儿尽情哭了一会。谁知，那个“陈医生”悄悄把手抽回，说道：“姑娘，你这是急火攻心，神智混乱。下官太医院院判陈玄晏，慈懿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还等着我们回话呢！”

　　什么？慈懿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再仔细一瞧，面前的“陈医生”一副古人的装扮，浑身湿漉漉的，难道自己还在大明皇宫？被人救了？他不是陈医生？但那张脸分明是陈医生啊！

　　尽管纪珍儿心中有无数个疑问，但来人已将她和“陈医生”带到了御花园的凉亭前。两边是太后和皇后的仪仗，浩浩荡荡，好不气派。亭子外头的地上，跪着李姑姑三人，匍匐在地，将头死死埋着。

　　纪珍儿冷笑了一声，心道：这会扮起鸵鸟了，不过是一群狐假虎威的狗奴才。

　　纪珍儿跟在她们几个身后跪下，静静等着太后和皇后的发落。“陈医生”到了后，直接跪地，朗声回话：“启禀慈懿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该女子乃浣衣局宫女。此前昏迷不醒，皆因落水窒息，经臣救治，现无大碍。”

　　“陈院判费心了，起来回话。”端坐在亭子中央的贵妇开头说话，口气极为和蔼，“来人，找两件披风，给陈院判和那个落水宫女披上。”

　　“臣愧不敢当，此乃下官分内之事，谢慈懿太后娘娘。”陈玄晏跪地谢恩。

　　“谢慈懿太后娘娘。”纪珍儿跟着陈玄晏谢恩，依旧不敢把头抬起来。不过，脑子却清醒多了：估摸自己跳入荷花池后，没被淹死，被一个长得很像陈医生的陈院判给救了。后来，不知怎么，太后和皇后要过问此事。

　　瞧见纪珍儿披上披风还不住发抖，心善的太后接言道：“都别跪着了，起来回话吧。”

　　“谢太后娘娘。”谢恩过后，李姑姑和纪珍儿四人起身。纪珍儿这才有机会见到这天下最尊贵的两个女人：慈懿太后和皇后。太后一身湖青团寿缎袍，袖口绣着几朵疏落的合欢花，慈眉善目。

　　边上头佩凤冠，身着凤穿牡丹华服，仪态万千为太后奉茶的女子，应当是继任王皇后了吧？看起来，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想想自己，真是不同人不同命。

　　正当纪珍儿感慨万千之际，太后庄严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为何好端端的，竟会落水？”

　　此话一出，边上的李姑姑三个顿时惶恐不安起来，其实，她们几个不过是昭德宫的粗使宫女，如若真被太后或皇后责罚，如嫔娘娘也不定会开口为她们求情，更别提她们想在浣衣局动用私刑。

　　纪珍儿看着她们三个样子，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那么多现代宫斗剧，也不是白看的。不过，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丝毫能力与如嫔宫中之人对抗，堂堂中宫吴皇后都被秒杀，弄死自己不就是碾死一只小蚂蚁。

　　于是，正声回话道：“回禀慈懿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初来乍到，对宫中所在不熟，不慎落入荷花池。奴婢感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救命之恩。”说罢，再次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听纪珍儿这么一说，李姑姑三人似乎松了口气。

　　“那为何她们三人在后头追赶于你？”皇后娘娘突然柔声问道，“有什么内情尽管道来，慈懿太后娘娘和本宫会替你做主的。”然后，目光如炬看着李姑姑三人。那三人被看得浑身发毛，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回禀皇后娘娘，奴婢粗手笨脚，不慎将如嫔娘娘宫中菊心姑娘的衣裳洗坏了，想到昭德宫向姑娘当面致歉。几位姑姑觉得，菊心姑娘不是这般小题大做之人，便想把奴婢追回来。”宫中之人个个皆是人精，一听纪珍儿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纷纷赞叹纪珍儿聪明，知进退。

　　皇后自然是不信，还想在问。太后却把右手放在她手背上，笑言道：“原来如此，真是个可怜见的孩子，别动不动就跪，上前几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