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想篡位》北巷故人归

2、流风回雪

　　殿下宫灯微暗，却衬得他眸若星子，身姿如玉，站在宫门前，本是迈步，看见我，眸色微微暗了暗，情绪晦涩不明，随即又仿若湖水一般平静无波了。

　　我疑惑地瞧瞧自己，哪怕发丝披散，未施脂粉，寝衣是素色月牙白，可也不至于会出现这种情绪，愣怔是因为我像女鬼？不可能吧。

　　此时他已然近前：“臣参见陛下。”“免礼平身。不知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可是有什么重要消息？”

　　“叨扰陛下了，加急业已送出，只是……听闻陛下换了贴身女官，可是不习惯？”

　　我垂睫，心下微微一惊，他消息竟这样快，心思百转千回，只一瞬，我粲然一笑：“只不过觉得流翠不错罢了。”

　　“那丝音呢？”我抬眼瞧他，眼眸明媚，如同夜里浅浅的月，乌溜溜的发亮，眸光里浅浅映着他清雅隽秀的脸庞，映着烛火摇曳的光，让人一刹那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我随即漫不经心的抬手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名字不吉利。”他有些微微哑然失笑的模样，唇角微微含着笑意：“就因为这个？”

　　我也一笑：“怎么？有异议？”他忙道：“这倒不是，臣以为丝音犯了错。这丝音……是我谢氏旁支，与我家有表姑亲缘关系。”

　　我心一动，心道身边宫女竟是他的人，面上不露声色：“哦，那让她出宫正合适，毕竟是谢家人，明日便安排下去，流翠，记住了么？”

　　“回陛下，奴婢记住了。”他蹙了一下好看的眉：“陛下……您……”我抬眼：“嗯？”

　　他一转话风：“今日极好看。”我心下一阵慌乱，垂睫，长睫颤动几下，又抬起眼来，装作淡定模样：“你也是。”他明显一愣，显然是未料到我会这么说。

　　我唇角一勾：“端王深夜来此，恐不光为此事吧。”我从椅上站起，发丝披于身后，如锦似缎。

　　走了几步，清风袭来，花香醉人，我笑意盈盈的望向他。他微垂星眸：“陛下可……用了夜宵？”

　　我心下叹气，瞧着他：“有何事快说。”他脸一红，脸上漫上一层绯色，似下定了极大的决心，闭了闭眼，“朝中诸位议事，想为陛下纳妃”

　　“啊？”我一愣，随即拒绝：“不必了，劳民伤财，弄的人心惶惶，还是不用了。”

　　“可是陛下，都已三年了，就只一位皇后说不过去，就算再盛宠也不应如此吧，”他声音慢慢低下来：“再说，我亦知，您与皇后素已不和……”

　　我思量着近日定要看看这位皇后，我很怀疑他的性别，进而开始怀疑我的性别了。

　　我开口打断他的话：“暂时此事搁置一旁，待何时战乱平息，边关和定，再议不迟，还有事吗？”

　　他长睫一颤：“并无……”“那么晚，这种事不能明天讲吗？困了，回去睡吧。”

　　他一愣，立即行礼：“那……臣，告退。”我见他容色黯淡，眸色无光，不由心疼，心软了一刹那:“休息好，明日若有空再议，丝音，既是你亲戚，那便由你处置吧。”他抬眸，唇角终有了一丝笑意：“是。”

　　他白衣渐行渐远，我躺到床上陷在如云般柔软的裘被里。帐幔层层垂下，珠帘晃动，灯火熄了几盏，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
　　如银似水的照进来。

　　未睁眼便被一众侍女服侍着起身，用牙粉——青盐、醋石榴皮、荷叶灰、川苦楝、香附子、细辛、龙脑、麝香、沉香等磨成粉状，按比例调配而成——洁牙，香茶漱口，最后用牙香筹擦牙收尾

　　又用温水净面，这才睁开眼。由一众宫女服侍着梳妆更衣，换上一身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又戴上衮冕，十二旒摇摇晃晃，五彩玉珠发出清脆响声。

　　殿里的长案上摆满朝食，有热腾腾的汤饼、胡饼、面点毕罗，还有精致的酸橙齑、新鲜的鱼脍，香喷喷的羊肉和各色果品。

　　一旁服侍的青衣女官头上点着一朵白蔷薇梳篦，本来寡淡的面容因这一点陪衬，微微透出些清怜妩媚的姿态来。

　　我坐在案几旁，微抬头，瞧了瞧她，目光滑过她发上的梳篦，微微笑着：“朕瞧着你这头上的梳篦倒也别致，你可是柳棠？”
　　她面上露出些恰到好处的欣喜：“正是奴婢。”我嗯了声，精致的玉匙舀起七宝五味粥，轻轻在唇边吹了吹，送入口中。

　　未及卯时，午门大鼓击响，这是众臣开始入奉天门的讯号，大撵前端鸣鞭数次，御撵停下时，钟鼓司奏乐，帝驾在簇拥中被抬入奉天门，升宝座再及鸣响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行一跪三叩礼，彼时奉天门左右闭上，山呼万岁如震天。

　　刚拂袖坐稳，下面众臣齐齐跪倒：“请陛下纳妃！”

　　冕毓下的眼眸扫看着下面数不清的人，文武分立左右两侧，每个品级自右起有石碑矗立。

　　我很快就找到了谢辞，如鹤立鸡群般，身姿清雅，一旁是一个姿态安然从容，面容清俊优雅的男子，一身清淡的天青色碧水菱方袖，很……很有仙人的感觉，难不成就是那位可以见陛下不跪，宫内随处行的国师大人？

　　我沉默片刻，望向谢辞：“端王昨日对朕的话好像没有听进去。”

　　谢辞眸色从容：“陛下说明日有空再议，今日早朝适逢有空，再说此事乃朝中众臣一共商议，非我一人能决定。微臣恳请陛下纳妃，以继天家后世。”

　　“而今并非纳妃之时，边关未定，烽火未熄，百姓未安，朕此时纳夫郎，逆天道而行之，此事容后再议！”

　　“陛下！”“陛下！”有两位老臣同时叫道：“陛下忧民之心可昭天下，但天家不可无后啊。”“是啊，陛下。”

　　“闭嘴！”一片噤声，我眼神冷冷的扫过他们：“你们这是盼朕死哪？”

　　我冷笑：“你们也不想想，在这个位置你们要做什么，真是尸位素餐呢，国家养你是为了让你们劝我纳妃的？”“再说了，多少人而立之年尚未成家？
　　如今战火再起，有多少将士还未成家，还有的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有的家中有待娶的新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他们为了谁去打仗？
　　为了这个国家，更多是为了家中人，护住他们，也是我们，护我国家安定，护我万世平安。他们舍生忘死守住这江山，而我们却纵情享乐，沉迷酒色？岂不让天下将士寒心！”

　　众人面面相觑，悄无声息。我继续说：“此事再早也要在战火平息之后再议，现今敌军入侵，你们不思对策，关心此事为何？”

　　话罢我微缓语气：“众卿起身罢，若无事便退朝。”

　　寂静无声。

　　我勾唇：“也罢，下朝后递折子上来吧。退朝吧。”我起身。

　　“退——朝——”惊起檐顶几只飞鸟。

　　在殿中刚坐下，便有人来报：“禀告陛下，薛将军已击退敌军守住益州。”

　　我面有喜色：“详细说来。”“薛将军解益州之围，韩守令重伤，如今敌军正在撤退防守至墉关。如今正在安抚百姓。”

　　“好，传朕的旨意下去，国库拨军饷三万，犒军。”
　　“诺。”

　　换上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的常服，才觉得浑身轻松，绾了一个随云髻，插着一支玫瑰晶并蒂莲的修翅玉鸾步摇，斜簪一支海棠盘枝玉簪。

　　由一队侍女领路去那位皇后宫中去，八名宫女分作两行，前后引路。不远处，一处宫殿碧角飞檐，翘起的翩翩欲飞的檐角上挂着精致的占风铎，在阳光下发着耀目的光芒，和琉璃瓦交相辉映。

　　几丛海棠掩映，娇弱低垂，有如胭脂点点，晓天明霞，清艳妩媚，美不可言。

　　沿着行道走至殿门阶前，汉白玉的阶上分立两行宫女，皆着烟青色留仙裙，衣袂飘飘，见我过来齐齐福礼，刚欲开口，我一摆手，走上玉阶，殿门处站着一个身着沉紫色素纱中单面白无须的小太监，冲我作了个揖，我轻轻拂袖问他：“皇后在做什么？”

　　这小太监诚惶诚恐：“回陛下，公……皇后他正在看书。”我微垂眼：“好，退下吧。”
　　那小太监恭恭敬敬退至一旁，我抬步进殿，殿中正熏着飞寒香。飞寒，以松鬣、薄荷、茶叶、甘松、白檀、龙脑为销夏之香，名曰“清凉珠”，亦曰“翠瀑”，亦曰“飞寒”。

　　果如其名，颇感清凉之气，只见殿中花纹繁复的绒毯之上立着一只鎏金卧龟莲花纹五足朵带银熏炉。

　　熏炉盖面高隆，底沿饰一周莲瓣纹，上有五朵莲花，花蔓缠绕，每朵莲花上有一只口衔瑞草、回首而望的乌龟。
　　下层莲瓣镂空，便于香气溢出。精致巧妙，雕镂繁复，着实精美。

　　我穿过屏风，抬手拨开珠帘，便听里面清冽之声，如环佩相击：“茶如何这时才送来？”
　　我笑吟吟放下叮当作响的珠帘望向里面：“茶这时自不会送来，再等会吧。”

　　只见书案之侧坐着一位男子身着冰蓝色锦织菱方袖的衣袍，墨发如缎，束于金冠之中，一支吞云珠的龙凤簪固着发，正定神瞧着一卷书，修长的指扣着书，如上好的玉石般。

　　听见我声音蓦然抬眸，惊讶非常：“陛下？”

　　真是极好看，一抬头，让一屋华饰都失了颜色，眼眸如同一汪琥珀，晶莹剔透，又深深浅浅，让人看不透，似藏着漩涡要把人吸引进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收藏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