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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司风之神 ...


  •   凡间有数本典籍中记载过司风之神。早先凡人以为,风神乃是位女神,故其名曾作风姨。沧海桑田几回变,风神流传到了后人口中,不知怎的变为男神了,后世改称其为风伯。
      祭天地、敬祖宗、祀百神,乃是凡世流传了几十万年的天命信仰。凡人祈求神明降福免灾、干预人事祸福吉凶,建起了无数仙观神庙,长年香火不断,信徒络绎不绝。
      风神庙及水神庙的香火尤其旺盛。
      风伯掌五运之气候,水师管水运兼兴雨。原本风神与水神,乃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然而靠水谋生或耕作务农的百姓年年都要祭拜风伯水师,祈祷风调雨顺;通商的货船、游/行的客舟出行前亦要跑一趟风神庙及水神庙祈福供香,祈求风伯水师护佑一路顺风顺水。是以风伯水师通常是要一道祭拜的,后来凡人干脆将风水双神凑在一处,改建成风水庙,风伯水师亦被后世相传为一对搭档。
      实则风水两个,自打天地初开之时便交好了,且情谊深厚堪比至亲。
      凡人不知水神名讳,遂尊称其玄冥。其实水神本身有个名字,乃是他自个儿取的,名曰陌遥。他以为,此名同他品性相配,甚好甚妙。而后在他的大力宣扬之下,漫天仙神皆知晓了这个名字,然而如此称呼他的,却只有自幼相识的风神罢了。
      天界的风气要说散漫诚然散漫,要说严谨也着实严谨。一众仙神因了这层清高的身份,平日里都是个好面子的,言行举止十分讲究,神仙秉性重礼,时刻拿捏做派。若遇着品阶较之自个儿高的,都要恭谨地唤上一声尊号。
      而水神乃是远古的神祇,随天地而生,地位自是不必说,要论辈分当得上众神之祖了。天界与他同样辈分的少之又少,后辈自然不敢直呼其名,即便是辈分相当的老神,除却风神外亦喊他尊号不改,原因无他,要端着天神孤高的架子么。
      于是乎,但凡闻得喊陌遥的,必然是那传说中的风神了。

      那落是昨日方来的仙都。她本是合虚山上一株桃花树,生在衡洵神君院内寝屋旁,受神君日日亲手浇灌,于不久前终修得了人形,幻化成为桃妖。幸得衡洵神君垂青,念及数千年的相伴情谊,赏了她些许仙泽,还赐了她名。托神君的福,不日她便飞升成仙了。成仙后依照天规要来仙都录仙籍领仙职,那落被安排进了承意殿,如今是殿内一名小仙娥。
      承意殿是水神玄冥的府邸。因她不久前才修得仙身,不大了解天界诸事,以为玄冥便是水神的名讳了,得亏殿内旁的仙娥告知,方才知晓玄冥原是水神的尊号。
      那落只来了两天,还未见过水神一面,与她一道在承意殿内侍奉水神的仙娥檀溪同她讲,君上喜爱四处游历,行踪不定,三天两头甚至几月半载不回府中乃是常事,且君上不时会回一趟归墟老家,是以承意殿内很少得见他踪影。
      是日,她正在殿外修理花圃中的花草,忽闻旁侧有清冷男声传来。
      “陌遥在否?”
      周围静谧,那声音倏尔响起,那落吓了一跳,她手一抖剪子便脱了手。她惊呼一声,下一秒有雪色衣袖轻巧探了过来,及时接住了掉落的剪子。衣袖下的手莹白修长,光洁如玉,于一片艳丽花海中十分醒目。
      那落顺着衣袖看去。身旁不知何时立了一位白衣青年,他微微倾身,姿态优雅,额前青丝遮了小半张脸。
      那青年低低笑了一下,直起身来看她。

      来客竟有一副绝世的好样貌。
      那落不日前方才化形,见过的神君仙君并不多,她以为衡洵神君已是顶顶标致了,不想这一位竟比衡洵神君还要俊上几分。

      见她怔住,青年挑了挑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目光又在她脸上定了定,嘴角微扬:“我从未见过你,是新来的小仙娥么?”
      来客在同自己说话,那落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眼前青年这般气度,怕不是哪位天神,于是她赶忙见了礼,答道:“回神君,昨日来的。”
      那青年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颇有几分疏离之感。目光交汇,那落看见他左眼角下有颗殷红朱砂痣,在一张透白面容上尤其显眼。因了这颗红痣,使他少了几分清冷,平添几分风流。
      那落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不敢再与他对视。
      他嗓音微凉,开口却温柔:“方才是我唐突,吓着你了,对不住。”
      那落连忙屈膝道:“那落不敢。”
      “原来你叫那落。”青年声音极轻,语速缓慢,冷淡中又透出一丝缱绻,仿佛在说情话一般,尾音若有若无的缠绵。
      “那落。”他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似是含在口中品味,轻笑一声,将手中剪子递回给她,“这名儿不错,好听又特别......你觉得呢?”
      那落得了夸奖,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觉面颊发烫,手忙脚乱地接了过来。还未待她说什么,那青年又问:“陌遥在么?”
      那落一愣。檀溪同她讲过有关天上仙神的诸多事情,这其中一件,便是会直呼水神名讳的,整个天界只有司风之神风仪。

      “回、回上神,这两日并未见着君上,许是不在府中......”
      话音未落,殿内忽然传出一道声音,颇有些慵懒:“谁说我不在?”
      风仪闻声望去,那厢有一水蓝身影从殿内悠哉悠哉的踱了出来,青丝披散,形容凌乱,一边套着外袍,一边打着呵欠挪下台阶,迷迷糊糊朝这边晃来。
      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望着陌遥:“敢情你连睡了两日?”
      陌遥身后跟着个小仙娥,他接过小仙娥递来的已打湿了的巾帕,将脸胡乱一擦。睡意擦净了,又理了理衣襟,这才慢吞吞道:“我前日觉着有些乏了,便要歇会儿,不想竟睡到了现在。”
      风仪道:“我昨日传音给你,却久久不见应答,便晓得你是在困觉了。”
      陌遥请风仪入殿,吩咐仙婢看茶,待二人落座后,才道:“你既知晓我在困觉,下回劳烦讲话大点声,否则我在睡梦中听不见。”
      风仪半倚在榻上,姿态闲散,右手执一把白玉折扇,合起的扇柄捏在指尖,扇端抵于左手掌心,有一搭没一搭敲着。
      他轻飘飘瞥了陌遥一眼,淡淡道:“你睡着了便如同死猪一般,轻易叫不醒,哪怕我喊哑了嗓子也未必会有成效......或许,下回我找个铜锣来,传音时顺带敲上一敲,你说不定能醒。”
      陌遥肃然道:“啧,这话说的,未免过于夸张。我如何就如同死猪了,瞧瞧,你这不是方来我便闻得动静醒了么!”
      此时正有小仙娥端了承盘来,将茶壶茶盏并几碟糕点一一布于案上,又分别向榻上两人福了福身,而后才款步退去。
      风仪以扇端朝那小仙娥离去的背影微微点了点:“难道不是檀溪将你摇醒的?”
      “哦?你怎么知道。”陌遥打了个哈哈,将案几上一碟糕点往风仪那侧推了推,换了个话头,“这碟四色嫣昙酥你还未尝过罢?好吃得很。乃是由嫣昙花所制,从外头花圃中采的,这花几日前刚种下。”
      “嫣昙花还能吃?”风仪颇觉新奇,依言拈起一块,端详了片刻方才入口,细细品尝了一番,待咽下后赞道,“味道确实不错。”
      “我亦是头回听闻这花能吃。”陌遥也拿了一块来吃,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道,“我府上新来了一位小仙娥,这四色嫣昙酥便是由她所做。”
      风仪端起茶盏,浮了浮茶叶碎末,闻言略微掀起眼皮:“哦,那落?”
      “咦,你怎么知道?”陌遥愕然。
      那厢却淡淡饮茶没有答话,这厢陌遥一头雾水,开始思忖风仪为何有那知天晓地之能,竟天上地下六界万事了如指掌。
      风仪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喉,觉着喉中舒坦了,才不紧不慢道:“方才你出来前,我在殿外同她讲过几句话。”
      陌遥翻着眼回忆了一遭,方才出门时似乎瞧见了风仪正在同谁讲话:“唔。”
      茶烟袅袅,朦胧雾色的遮掩下,风仪的面容显得有些不大真切,清冷的嗓音从雾气后若有若无的飘了出来,多了些漫不经心的意味:“你不是打从前日便睡到现在么,怎知这嫣昙酥是那落做的?”
      想来四色嫣昙酥很合陌遥口味,他不断往嘴里送,一块接着一块,将两腮塞得满满当当,勉强张口接话:“我睡到半途饿醒了,于是爬起来找东西吃......当时已是深夜,仙娥们都睡下了,我便偷摸去了厨房,瞧见里头还剩下碟点心,就吃了个干净。”
      陌遥讲到一半,嫌如此说话十分不便,于是勉力咽下口中事物,又端起茶盏大咧咧灌了一口,结果被热茶烫得他舌头都麻了,眼泪汪汪的从榻上蹦了下来,原地直打转。
      风仪见状默了一瞬,扬声道:“檀溪,拿凉水来。”话音方落,即刻便有小仙娥捧着水壶快步走了进来。
      檀溪是侍奉陌遥时日最久的,约莫十来万载。陌遥犯懒时,便会吩咐檀溪代他安排行云布雨之事,又因他时刻犯懒,于是乎一直以来都是檀溪在料理一切大小事务。檀溪十分能干,行事稳妥细致,如今是陌遥身边最得用的小仙娥,亦伺候着陌遥日常起居。
      风仪同陌遥交好,檀溪他亦见过数回,一殿小仙娥中也与她最是熟识,是以但凡有事,第一个便会喊她。
      如此场面他早已见惯不惯了,见状仍旧四平八稳的倚在榻上,一边看陌遥仰头猛灌冰水,一边从容饮茶。而檀溪似是也见得多了,有条不紊的伺候陌遥喝水,而后又行云流水的退了出去。
      陌遥灌了整壶冰水,终于缓和不少,一屁股瘫回榻上,只觉半条命没了,默默垂泪半晌无言。
      风仪在一旁有些好笑的瞅着他,调侃道:“你都几十万岁的老神了,怎的还这般冒失。”
      陌遥意外的没有反驳,仰天长叹道:“噫,当真是我老了么!手脚都不灵便了,脑袋也不甚灵光。”

      虽说陌遥如今已是几十万岁高龄,实则瞧着同风仪一般,是个青年的模样。年纪于凡人而言,乃是决定生老病死的因果,对于神仙而言,却不过几个数字,几十万岁时同几万岁时并无太大分别,变化的只是不断增长的年岁,不同的只有心境罢了。

      一盏茶饮尽,风仪见陌遥歇得差不多了,遂捡起方才的话头:“你方才讲到,嫣昙酥吃干净了,然后呢?”
      陌遥才想起来这一茬,半瘫着有气无力道:“我囫囵吃完后,回寝殿的途中才回味过来,发现这玩意儿我未曾吃过,此种味道也从未尝过。路径花圃,瞧见里头新栽了一种花,我认得那花,名叫嫣昙,又忆起那碟糕点中隐隐有淡淡花香,兴许是用这花做的,因为别的花我闻过不是一个味儿。我府中仙娥并无擅厨的,又想起昨日似有新仙娥入府,便估摸着是她做的了。”
      陌遥府中的小仙娥厨艺都不甚佳,全仙都都晓得,只因他从未在自个儿府内用膳。每至饭时,他都会跑到别个府邸蹭饭,今日去云中君府上,明日又去青女那儿。当然,他去得最多的,当数风仪的玉清宫及邻居言书神官的景阳宫了。
      风仪懒懒晃着折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如此往后你便无需再四处蹭饭了,可喜可贺。”
      “饭么,还是照蹭不误的。自个儿吃饭太过无趣,当要有人相陪吃得才香......”陌遥话音一停,蓦地想起了什么,“你给我传音,是要同我说什么来着?且还专程找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风仪摇扇的手一顿:“的确是有要事......但于你我而言,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要事。”
      陌遥不知何时恢复了精神,复又往嘴里塞糕点,竖起耳朵作聆听状。
      风仪收了扇,手闲闲搭在案上,换了个更舒坦的坐姿,才道:“你前日方从凡间回来,可知祖魔宣赐逝灭一事?”
      陌遥大惊,口中事物喷了一地:“你说什么?”
      风仪淡定的偏了偏身子,险险避过一块糕点碎末,蹙着眉唤来檀溪收拾。檀溪麻利的将各种细碎污物扫净,又细心的把案几也擦了擦,而后才退去。
      见地上干净了,风仪顿觉舒心不少,复又放松了身姿,斜倚在榻上,目光投向窗边。
      屋外立着一尊眠棠树,此时正是春季,眠棠花开满枝,有清风拂过,牵起树梢轻轻扫过着窗棂,带落了几朵嫣红。那枝花簇开的尤其繁盛,恰好横在窗外,有蝴蝶流连花间。然经此一撞,惊走了蝴蝶,又晃落好些花瓣,眠棠树霎时黯淡不少,有些可惜。
      风仪收回了目光,手指摩挲着扇骨,垂眸道:“我亦是听旁人说的,宣赐死了,魂飞魄散,就在昨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司风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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