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在青天几圆缺》陌上笑颜

2、东京还魂（一）

　　“怅卧寥落伴清庭，白云隔雨忆归远”

　　暗室位于梅园最深处，四周用梅树遮蔽而且配以五行八卦阵型，一般人根本无法进入。

　　雾霭在梅树间穿梭自如，梅林里依稀可以听见都有蟋蟀的叫声。梅花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郁江楚和凌承殊七绕八弯终于穿过了梅林。眼前是一座古朴的建筑，建筑用最平常的青砖素瓦堆砌，圆拱形的木门上是远古神兽玄武的的半身嘴里含着铁环，门檐上方的青砖上刻着三个字：日音斋，从外表看完全看不出这是全东京城最厉害的“牢房”，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书斋。

　　暗室中，连宋和颜翊对着昏迷之人四目相对，不知如何。归远阁的暗室看似空旷实则布满机关，和郁江楚僵持的人正躺其中一间用炼金铸成的房间。这间房里异常漆黑，四面严实将所有的月光都隔绝在外。只留下他们手中的一盏灯。

　　颜翊是连宋的大弟子入门最早，性格最冷。暗室也是他一手打造。看着眼前的人如死般沉寂丝毫感觉不出曾经的杀气，如果不是胸口还有浮动，怕真觉得是个死人。末了连宋开口：“没想到这次让你们去追缉‘鬼毒子’，竟追出了大事，差点还害了江楚性命。”

　　颜翊坐在轮椅上目光虽冷看似毫无表情，但还是有些许轻微变化：“师傅您不必自责，谁能想到三年前自尽的青川将军居然藏在那深山之中，而且还让江楚遇上，好在江楚并未伤及性命，也是我大意上了‘鬼毒子’的当。要说责任，在我。”

　　“但是三年前是我亲自检查了青川尸首，当时确实已经没有脉搏气息怎会？”就在连宋困惑之时，郁江楚和凌承殊走了进来。郁江楚两年前才正式拜入连宋门下，并不认识青川。万万也没想到与自己殊死相搏的居然是个已经死去的人。

　　连宋看到郁江楚关切问道：“江楚，你怎么来了，你的伤？”

　　“已无大碍。”郁江楚正言道：“听师傅所言此人是曾经的殿前都指挥使青川？”

　　“什么？他是青川？怎么可能？”凌承殊一听名字吓蹦了起来。

　　“我与他相搏时他出刀的的路数很奇怪，没有任何的刀法就是用蛮力乱砍。更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到伤口，不是我最后一剑贯穿他胸膛，他流血过多才停止动作，根本赢不了他。”

　　郁江楚描述着当时的情景，当下真真是殊死一搏。

　　颜翊过去又再次摸了摸青川的身体检查了他的头部，这些年大案小案他也经历了不少，但这次的案件确实有难度，停下手中事情后说道：“师傅这次事情不简单，我觉得鬼毒子和青川的出现不回事偶然，如果再不想办法制止，怕是东京城都会动荡。”

　　连宋非常认同颜翊的观点，青川应是被人下了毒，下毒的人很可能就是鬼毒子，但是他们根本抓不到鬼毒子，而且对于毒也是一知半解，这也就是连宋为何连夜飞鸽，还要莫唐两日内务必进京的理由。

　　然而莫唐的到来并没有让事件有实质性的进展。颜翊原本以为师傅请师叔来是为了破解青川身上的毒。可是当他们一起查看完青川的身体后才发现莫唐与他们一样对毒并不精通。

　　而颜翊不知道的是莫唐是对毒并不精通，但是莫唐的夫人薛氏其实是曾经撼动江湖的毒后，与鬼毒子是江湖上骇人听闻的双毒，而毒后不仅会下的毒，也会以毒攻毒，所以鬼毒子一直视毒后为竞争对手，但是在一日悬赏行动中，毒后被鬼毒子暗算，之后消失在江湖上人们都觉得毒后最终败给了鬼毒子无法自救。只有连宋知道，毒后被是莫唐救了，还成了亲，之后再无毒后，只有莫薛氏。世人只知这位莫唐夫人医术精湛，深居简出，不常露面，是莫唐的贤内助。

　　如果不是遇到鬼毒子，而且是在没办法，连宋也不想去找莫唐，毕竟曾经毒后满手冤魂，重新在人前露面定会招来仇家。所以他也想到毒后可能不会答应前来，毕竟她现在家庭美满，无欲无求，没有必要重出江湖惹来祸端。所以他也并不强求。

　　而一如所料，莫唐来了，但是薛氏没来。不过莫唐告诉他有个人可以解此毒，但要再等几日。连宋看着面前昏迷的人，心中也是愁云浮现，大理寺和刑部都知道他们带了犯人回来，归远阁没有审问之权，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了他们提审的要求。现在那些大人还卖自己一点儿面子，不敢硬来，若是有一日皇帝等不及来了圣旨自己也保不住这人，几日？可能真等不了那么久了。

　　次日，影街上，颜翊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铺子，这间铺子三年前有个响亮的名号“存己堂”，堂内设文、武二厅供天下名士互相切磋，海内存知己，天下若比邻。后来堂主潘芷琰被曝出是潘相义女，存己堂实为天下第一谍报网，潘相倒台，潘芷琰身死，天下人表面各个大义凌然以剿匪之名占据存己堂，实测各个想要这可以操纵天下的谍报网，最终归远阁受皇帝密旨大火烧了“存己堂”，从此谍报长埋地下。而现在这里是一间普通的药铺名为“若谷”。

　　“若谷”的位置不错，大火加上时间的冲刷，人们已经渐渐忘记它原来的面貌，如今这里只是翰林医官院下的一个附属药铺。颜翊来替郁江楚抓药，京城那么多药铺自己却不自觉又来到了这里。这个地方就想有奇妙的魔力，五年前紫衫女子一身潇洒英姿从房顶落在自己面前。莞尔笑着问：“诸位少侠齐聚来存己堂是否有事？”

　　五年后还是在这里，一样的面容，白衣女子一脸清高浅笑之下四两拨千斤羞得翰林医官院下令整改。

　　颜翊进入药铺，里面的人看到他，都聚集过来行礼。颜翊是东京三少之首，是大理寺少卿，也是三人中唯一有官职的，不过跟颜翊只是喜欢查案，当初也不过是因为在一次大案中帮了大理寺，自己好友盛情难却便接了这个职务，其实自己对官场的事从不上心。众人行完礼便各自散去。颜翊环顾四周，经过昨日之事若谷看得出进行了整顿。今日看到很多新面孔。

　　一个刚来不久的伙计好奇对身边的人悄悄问道：“哎，颜少来了，怎么好像大家都不在意。”身边的人回答：“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颜少经常来我们这儿，一不看病二不抓药，每次来都去后院看看就走了。人家是京城有名的冷脸，你贴上去也是热脸特人冷屁股，何必呢？再说昨天华晟的事情他也在场。我看就是他去官府告状，看我们这里被拔了不少人剩下的人可就苦了。”颜翊从不在意这些议论，只是瞥了一眼药师台昨日白衣少女的身影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眼前。

　　昨日颜翊前来确实没有想要抓药，只是来故地重游，可还没出前厅就听到前厅躁动耳内刮入些许，似乎是抓错了药。颜翊对这类纠纷并没有兴趣，却被个不识好歹的人忽然叫住：“哎，正巧今天颜少也在，我就请颜少给主持个公道。”说这话的是华晟，自称是华佗的嫡系，实则医术普通，几年前花钱买了个医官，翰林医官院不敢用，就被分配到了此处。

　　对面是一对普通百姓夫妇。丈夫因终日咳嗽，之后出现关节疼痛，全身关节拘急，日益消瘦，去了很多药坊都大夫都束手无策，所以花了重金脱了关系来了这里。当时华晟给看的病，还很有自信的说小病肯定能看好，结果回去才吃了一贴药，丈夫就昏厥了过去，妻子立马抬着丈夫来药铺，结果华晟居然诊脉后说丈夫活不过今日。

　　妇人一见颜翊立马跑过去拉着了他，虽然没见过，但她也听过颜翊的名字妇人哭诉道：“奴家听过你的名字，请颜少给我丈夫主持公道。”

　　华晟在一旁说道：“是啊，颜少你素有“玉面神算”的美名，以前任何冤案错案在你手里都能得到解决。这妇人在此信口雌黄说我诊断错误。你懂药吗，你懂医吗？你家丈夫病那么重，本来就很难救，我不仅给你看还亲自给你们抓药，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诬陷我，你说我诊断错误，证据呢？”

　　颜翊对这件事并不想插手，于是轻轻拨开妇人的手冷冷说道：“这位妇人，我并不通医术，就算知道一些也不过是医书上看来的，华大夫并没有说错，这里没人比他懂医，你没有证据，我也帮不了你。”说罢便想离去。

　　“这位华大夫没说错，他没有诊错脉。”就在众人把目光都投在颜翊身上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众人循声转过去只见，昏迷男子身边蹲着一名女子，女子一袭白衣上有仙鹤刺绣点缀，优雅淡然，女子正仔细查看男子的头部后起身抬头的瞬间，众人皆惊叹女子超凡脱尘的容貌，说是仙女下凡也不为过。只有颜翊怔怔看着女子眼里掠过千帆情感，有惊讶，有火热，有眷恋，而这些感情只是一霎那，最终都归于平静。

　　薛芷凝本只是想购买些药材，打听到这若谷药坊是东京城药材最全的药铺便过来了，没想到刚进门，就看到前面众人围圈在争执什么，也没人管她们，便走过去看个究竟。

　　华晟听到有人为自己说话，马上来劲儿了：“哎呦这姑娘会说话，姑娘看你不是本地人，也不像是生病，来这里莫不是听了我的名头来拜师。”

　　身后的汀兰只觉得前面这人也是够自恋的，就他这点儿医术还及不上自家小姐一个小拇指，怎么能夸下这海口：“华大夫是吧？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就你这医术居然想教我家小姐。”汀兰还想说下去，被芷凝一个手势制止。

　　“你说他诊断没错？你算什么东西，我看你就这华晟找来的托。”妇人一激动就想冲上去打人，汀兰早已挡在了芷凝前一击反手就制住了妇人。

　　芷凝看看妇人叹了口气说道：“我话还没说完，诊断没错，是药抓错了。”

　　这下轮到华晟不淡定了，指着薛芷凝说道：“哎，我看你这姑娘家的长得不错，心眼儿怎么那么黑，你不要做我徒弟有的是人做，也不用这么陷害我吧。”

　　薛芷凝可懒得理会他的骂骂咧咧，直径走到男子身边扔着的药包，随手打开一包说道：“这男子关节疼痛，全身关节拘急，药中当有一味药是马钱子对吗？”

　　华晟一听有些惊讶，这女子不用望闻问切，仅仅刚才观男子面相诊脉就能把男子病症摸清楚，是有两把刷子，但他华某人在混京城也不是白混的。“马钱子可消肿止痛，本就有治疗此病的良药。”

　　薛芷凝从药包中拿出一枚药物抵到华晟面前问道：“这是马钱子对吗？”华晟觉得可笑，这姑娘怕也不过是个医书看多的人吧，是不是还要问自己，接过只看了一眼闻都没闻便回答道：“是啊。”芷凝看着华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浅浅一笑：“华大夫，你确定？”

　　“确定！姑娘原来你不认识啊，早说我教你啊。”华晟一副得意又戏虐的表情。

　　薛芷凝并不理会他的态度说道：“看来华大夫连马钱子和番木鳖都分不清楚。难怪会误诊人命。番木鳖可是一种剧毒药物，常人只要一个指甲盖的量就会没命。”

　　此话一出旁人哗然，华晟也被薛芷凝的话镇到了反驳道：“怎，怎么可能分不清楚，我看你是和这夫妇一伙儿的！”

　　芷凝也不反驳只是把手里的番木鳖片送到华晟面前说道：“既然不是就请华大夫证明一下，把这片吃了。”

　　华晟明显是做贼心虚，但是想着自己的地界儿就算错了，只要自己不认她们也奈何不了自己。于是直面薛芷凝说道：“你说吃就吃？我怎么也是个八品医官，会抓错药？再说这人都快死了，没人能证明他是吃了我的药，死无对证，你们怎么说都行了。”

　　薛芷凝摇摇头，眼里最对这个华晟满是厌弃说道：“是不是只要救活这个人，就能证明我说的是真话？就我说了算？”

　　华晟觉得可笑极了，这人若是真吃了番木鳖，那绝对是中毒已深，这姑娘把自己当在世华佗了？再说就算华佗在世也不一定能救。于是回答道：“行啊，姑娘胆量在下佩服，若姑娘真能救了这人，就是我抓药错误愿丢官道歉永不行医，但若是救不活，姑娘你不仅要跟我磕头道歉，还要承担这侮辱朝廷命官的罪责。”

　　薛芷凝静静看着华晟只道出四个字：“一言为定。”

　　华晟面朝颜翊鞠躬说道：“那就请颜少给做个见证。”薛芷凝从刚才就觉得这颜少一直在看着自己，而且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她忙着跟华晟对峙也没太在意，而今转头看到他又在看着自己，四目对视薛芷凝明显能感觉到颜翊眼里的期盼，而颜翊在薛芷凝的眼中却看到了疑惑，明显对方并不认识自己。华晟看颜翊没反应又再喊了声：“颜少？”

　　颜翊回过神回道：“既然这姑娘如此自信，那就这样吧。”

　　薛芷凝无心听他们的对话，在他看来这些官场之人说的话都是虚与委蛇。转身让汀兰把人扶起，自己拿出随身的梨花针，只几针下去男子便有了知觉，之后又拿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放于男子嘴内，然后一手托住男子下颚一手在男子背后一掌，男子应声吐出一口黑血。吓得众人皆往后退了半步，妇人看了更是心急，冲到芷凝身边叫道：“你都干了什么？”

　　芷凝下意识把头往一边一偏，怕自己耳鸣，把男子放下躺平后回头看着妇人：“留着点儿精力跟你丈夫喊。”薛芷凝话音刚落，男子便睁开了眼睛，妇人惊喜的趴过去摇着丈夫的肩不敢相信。

　　芷凝则起身接过汀兰递过来的手帕，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摇了，他毒还没全退，你这么摇一会毒性加巨，我可救不了。”妇人一下停止了动作，转而对着芷凝直磕头道谢。芷凝弯腰扶起妇人说道：“你丈夫这病是长期在水中工作湿气侵入得的，让你丈夫换个工作，然后按方子调理就会没事的。”说完看了一眼汀兰，汀兰心领神会拉上妇人去开方子。

　　芷凝转身看着华晟，华晟明显已看呆，说道：“华大夫怎样？刚才你说过的话还记得的吧。”

　　华晟当然记得，但自己承认犯错的别说前途了，还会有牢狱之灾，于是准备仗着自己的地盘儿装傻充愣：“哎呀在下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姑娘医术高超，佩服佩服，在下刚才的话有失敬之处，愿给姑娘赔礼道歉。”顺势便是一个鞠躬。

　　芷凝一眼就看出这个华晟是想耍赖蒙混，也懒得理，直接走到颜翊面前说道：“方才这位颜少是说做见证的对吧，若这位颜少说你道个歉就可以那么此事就此作罢。”芷凝这几日在东京也见识了什么是官官相互，党同伐异，所以她本就不指望能把着华晟怎么样，只不过是见不得人死在自己面前。

　　颜翊看了一眼薛芷凝冷冷说道：“这位姑娘可以接受华大夫的道歉。”芷凝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刚想转身离去，却听见颜翊继续说道：“君慎，你带这位华大夫去趟衙门，把这里的经过说与王大人听，相信王大人自有判断。”

　　芷凝看着君慎揪着华晟离去，回头看了看颜翊说道：“我有个问题。”

　　“请讲。”

　　“我们哪里见过吗？”

　　“并未。”

　　“那你认识我？”

　　“不识。”

　　“那刚才谢谢你，后会无期。”说完这句话，芷凝便朝门口走去，门外汀兰已将妇夫送走，也采办好了要的药材，看到芷凝出来便跟着离开了。

　　颜翊看着背影，有些失落，心想看来不是她。回忆就此中断，自己做梦也没想到第二日他们就在归远阁再次相见。更不能想到未来的一段日子自己都会跟她住得仅一墙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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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起死回生是指青川也是指颜翊心里得潘芷琰，这个提要有一语双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