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蜕》睡键盘的猫

72、坦白

　　第二天，陈小飞与齐亚男终于可以去提审黄育才了。

　　“你是为失踪人口来的？”黄育才看到二人，主动问。

　　“是。你愿意说吗？”陈小飞问。

　　“本来不想说，看在齐警官的份上，我就帮你们一把。毕竟胡蝶是她托付给我的，若不是我横插一脚，你们该调查清楚这件事了。此事说与不说，对我来说并无影响。”黄育才清楚自己肯定是死刑，似乎看开了。

　　“那些姑娘，被卖给了周敏行。他死了，想要找到这些姑娘估计不会太容易。我们与周敏行之间有过约定，他不能把姑娘放在船上，毕竟大部分游客是国人，万一被认出怕有麻烦。我不知道胡蝶是受害人之一，若是知道，不会让凌启言这么做。”

　　这话一出，齐亚男露出讽刺和不屑的笑。

　　“别这样看着我，我本性并不喜欢暴力，但当他们威胁到我的时候，我才迫不得以让他们消失。凌启言是个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我们一直没有给他太高的位置，也只让他参与了这一块业务。他那个视频的手机，在我的保险柜里，你们可以拿去作为证据。”

　　“你是法老？”齐亚男问。周敏行说船上有十几个法老，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当然不是。但我不会再回答你们的问题了，除非做个交易。”黄育才望向陈小飞。

　　“说你的条件。”陈小飞没直接答应，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了，黄育才还想交易什么东西。

　　“我会认罪，也可以判我死刑，但我要求不公开审理。小飞，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帮我留一丝尊严。”黄育才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痛苦和害怕。

　　“我会帮你去争取，但能不能成，不是我能决定的。其实你不提这个要求，你家里应该也会去活动这件事。”陈小飞不解，以黄家的古板和要面子，黄育才不需要担心会被公开审理。

　　“不，你不了解我们家。我已经是他们的负资产，是要被丢的卒子，他们要保的是车。他们就是一群利益至上的伪君子，除了我父亲。”黄育才苦笑，若不是摊上这样一个家庭，他大约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陈小飞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黄家一向以家教严厉而闻名整个小区，是伪君子吗？他脑海中迅速出现了黄家老爷子和岳不群的形象对比。

　　“我知道你们都不会相信。小时候，我很看不上我父亲，年轻时犯过错，靠高考改变命运，后来又自我放逐，前途大好的时候，就一副在金湖老死的样子。后来才知道，他只是不想回省城，不想被家里安排。我变成这样，黄家估计只有我爸会内疚，伤心吧。”黄育才长叹一气。

　　“我从小就是爷爷启蒙的，他常说的是，一个家族在成长，需要好几代人的努力。我们家因为父亲的不配合，成长的脚步被严重拖累，我们这一代要加快步子。所以，我从小就十分努力，希望挽回父亲造成的劣势。后来爷爷让我去经商时，我很难受，却也接受了。家庭中必须要有人做出牺牲，就当是为父亲还债吧。慢慢的，我成为家族的移动金库，而堂哥的仕途越走越顺。我挣扎过，不想成为工具，但没有用。我又没有父亲的勇气，只能一步步变成现在的样子。”压在心中多年的话终于有机会说出来，黄育才吐出一口浊气。

　　“那你对白冰？是抗争的一种方式吗？”陈小飞问。

　　“刚开始时，是。我不想自己的后代重复我的命运，所以若结婚，只能找母家足以与黄家抗衡的人，白冰是最合适的人。到后来，就慢慢陷下去了，也死心了，白冰不可能嫁给我。即使她同意，她爷爷也不会同意，他爷爷很清楚我家的情况。幸好她没有同意。”黄育才苦笑，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惋惜。

　　“小飞，我从来都不喜欢你，却羡慕你。你有一个好爷爷，白冰也对你另眼相看。这么多年，任由你胡作非为，却对你不离不弃。你不知道陈伯为什么会去打理生意吧？那是因为你爷爷担心他死后，朋友靠不住，你日子难过。”

　　“你别误会，白冰跟我就是朋友关系，她知道我一直都有喜欢的人，还帮过我不少。我们只是志趣相投，都喜欢研究一些神叨叨的东西。”陈小飞赶紧否认，眼睛瞟向齐亚男。他对齐亚男之心，路人皆知啊。再说李白冰那种妖精，还是祸害别人去吧。

　　看到齐亚男很淡定的样子，他真是欣慰有难受，似乎难受大于欣慰。一点醋意都没有，是几个意思？

　　他轻咳一声，“你的要求，我会尽力去达成。不敢保证一定行，但本案涉及面太广，很多细节不适合被社会知晓，依法也可以不公开的。”

　　“我信你，你嘴里的尽力，比别人的保证更靠谱，我很放心。”黄育才开始讲述他的犯罪历程。

　　这事起于一个商业联盟。黄育才的公司在四年前举办了一场大型跨界商业活动，基本上省内有点名气的企业老板都参加了。当时他提议成立一个联盟，生意越来越难做，大家不抱团、不共享的话，一不留神就被后浪拍死在沙滩。

　　他在企业家里算是背景厚实的，所以一呼百应，百强联盟很快就成立了。当时，大家只是一起讨论生意上的事，后来开始相互串资源，比如A在B地碰到麻烦，B地的会员帮A解决麻烦之类的。再后来，百强联盟变成为一个信息中心和中介中心。

　　那时他急缺钱，联盟里的人又都是人脉极广的，他就开始动歪心思。正当生意的利润率已经被压得很低了，他就想通过联盟里的人脉来做非法生意。他有关系，其他人有人脉，只要不出大事，利润非常可观。

　　经过观察，他精心挑选了八家不同地点、不同行业的老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经营思路：大家一起合伙投资新项目，共担盈亏。有钱出钱，有人出人，利润按人头进行分配，介绍业务的人算两个人头，完成任务的算三个人头。

　　他们成立的第一个项目，名叫“帮搞定”，操作模式极其简单粗暴，这几个人把自己能接触到需要走政府路子、商业路子的消息和出价汇聚到一起，然后大家开始认领任务。无人认领的，就放弃。长期不拉业务也不认领的，除名。

　　这个钱赚起来很容易，最初都是大业务，没有中介费低于五百万以下的，有许多都只是一个电话就能搞定。比如某人委托竞争对手的一份图纸，很可能这图纸就在自己或朋友的公司里躺着。或者委托一个中标信息、消防验收、约个饭局之类的。

　　大家赚钱很开心。一段时间以后，众人认为蚊子腿小也是肉，将收费标准定到一百万。毕竟到他们这层次，所有的资源都是长期维护，不会因为多一件事而增加维护费用，除非是特别麻烦的事。但特别麻烦的事，价格也高，算下来还得非常划算。

　　所有收款，都是通过海外帐户，再洗回国内。

　　再后来，最初的成员都发展了下线，成立分会，毕竟老板天天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是很浪费时间的。

　　这些下线，我们都叫业务员。对于业务员的招收，我们都是很严格的，必须提供一份投名状押在总会，才能确保他们将来不会反水。他们的模式跟我们是一样的，只是他们的钱要提一半到我们总会来，剩下的自己分。金湖分会的名字，就叫法老会，会长叫付长兴。

　　凌启言就是其中一个业务员，他比其他业务员更高级一点，他老爸财力、人脉都是顶尖的，另外他对这件事非常热衷，属于会里的活跃分子，完成过不少单。

　　后来他说他有路子，做人口生意，对方出价很高，一个人十万到五十万美金不等，公海交易。当时其他人都不同意开设这个业务，除了付长兴。

　　付长兴本身并不是实力雄厚才被黄育才选中，他是因为特别活跃、特别会来事被看中的，一个会里总得有一两个活跃分子才能维持下去。既然有人支持，有人反对，我们就把这个项目单独核算，法老会拿六成，总会拿四成，所有事务，总会不管也不参与，只负责结算。

　　周敏行也是凌启言介绍的，他们两的关系，应该是互为甲方乙方。凌启言卖货给周敏行，同时又是周敏行的业务员，帮他拉客户去船上消费。

　　他们合作一段时间后，我与周敏行在船上见过一面。在船上还看到好几个合伙人的后辈。周敏行的年轻，让我大吃一惊，我怕他不懂轻重，特别跟他约定不可将贩出人口留在船上，他也同意了。我们总会这边的人，也给周敏行介绍不少客户过去，船上的花样玩法，对国人来说还是很刺激的。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你们不知道的是，胡蝶是凌启言的业务员。她在求我带她走的时候告诉我，凌启言欺她没有背景，就打算赖掉她的部分提成。胡蝶不干，被凌启言诱骗到船上，准备卖给周敏行。

　　至于周敏行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船上，或许是疏忽，也或许是搞事情。

　　至于凌天，完全是被他儿子给坑了。我也不懂凌启言的心态，不缺钱，却偏偏对赚这些脏钱特别有兴趣。

　　对于胡蝶，我其实是有点内疚的，我并没有说谎。所以我当时没想好把她怎么办。她让我有点触动，她没有父亲，所以一生艰难。我有父亲，却跟没有一样。我犹豫了很久，才把她的消息告诉凌天。

　　为了帮凌启言脱罪，凌天什么都愿意做，他肯定会把后患消除的。

　　听完黄育才的自述，两人沉默。黄育才主动犯的事，还真不算严重。但为了掩盖这些事，他犯下的事，就太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