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宦官有点甜》二十四戈

1、楔子

　　永顺五年，宵禁时分，宁府。
　　宁府庶小公子宁才良，毫无睡意，站在窗前发呆。眼皮噔得一跳，一丝不详的预感漫上心头，却又无从提起。慌张地在床榻边坐下，又站起来回踱步。
　　雨里夹着雪，噼里啪啦打在窗上，府上白茫茫一片。深夜，人们早已歇息，京城街道上空无一人。
　　“哒，哒，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愈来愈近，府上大门沉重的铜环被一下下扣动，发出悠长的叹息。府上老爷宁信鸿一干人还在饮酒说笑，并未就寝。
　　忽见下人急急地走上来道：“有王公公带领好几位司官说来拜望，请老爷同爷们快接去。”
　　王公公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并不说什么，一径走上厅来。只见铁骑士兵们鱼贯而入，各门把守，本宅上下人等一步不能乱走。
　　本还有人挪着步子妄图躲进屋里，却被那番役一把按住斩首。众人看见来头不好，吓得满身乱颤，面如土色，连忙跪伏在地。
　　王公公一挥袖，番役们把府上的贵人一个个从温柔乡中拽出来，拖到大门口。整个宁府乱了成一锅粥，充斥着颤抖的哭声和尖叫。内宅女眷披头散发，哭哭啼啼地出来。
　　宁才良被其中一个士兵粗鲁地揪出了院子，十三四岁的世家少年郎哪禁得起这般对待，冷不丁地往地上一摔，颤颤巍巍地跪下去，额头紧贴着冬日里冰冷刺骨的青砖，面上已无一丝血色，生生吓出一头冷汗。
　　宁才良心惊肉跳地撩起被冷汗濡湿的额前碎发，瞄见那地上已乌泱泱的，跪了一大片人。脊梁骨软软地塌下去，全身忍不住地颤。身旁最亲近的奶娘仍无助的小声抽泣着，心底泛上一阵凉意。
　　随即，一个尖细瘆人的嗓音慢悠悠地响起，拖得这长夜愈发不安宁：“众臣听旨——户部侍郎宁信鸿，贪赃受贿，朋比为奸，欺君枉法，误国害民，朕再三警醒，尔等却终然不改，如今证据确凿，俱为罪无可赦，着尽数革职，抄没家产，押入大牢。如有反抗者……杀无赫!钦此!”
　　王公公传齐司官，拿下宁信鸿，带同番役分头按房抄查登账，
　　士兵们早就喜得摩拳擦掌，只待令下。直直冲进屋内，翻箱倒柜，抄得乱腾腾的。
　　一人报说：“赤金首饰共一百二十三件，珠宝俱全。珍珠十三挂、淡金盘二件、金碗二对、金抢碗二个、金匙四十把、银大碗八十个、银盘二十个、三镶金象牙筋二把、镀金执壶四把、镀金折盂三对、茶托二件、银碟七十六件、银酒杯三十六个。黑狐皮十八张、青狐六张、貂皮三十六张、黄狐三十张、猞猁狲皮十二张、洋灰皮六十张、灰狐腿皮四十张、酱色羊皮二十张、猢狸皮二张、黄狐腿二把、小白狐皮二十块、洋呢三十度、毕叽二十三度、姑绒十二度、香鼠筒子十件、豆鼠皮四方、天鹅绒一卷、梅鹿皮一方、云狐筒子二件、貉崽皮一卷、灰鼠一百六十张、獾子皮八张、虎皮六张、海豹三张、元狐帽沿十副、貂帽沿二副、小狐皮十六张、江貉皮二张、獭子皮二张、、绸缎一百三十卷、纱绫一百八一卷、羽线绉三十二卷、氆氇三十卷、妆蟒缎八卷、葛布三捆、各色布三捆、各色皮衣一百三十二件、棉夹单纱绢衣三百四十件。玉玩三十二件、字画四十余副、铜锡等物五百余件、钟表十八件、朝珠九挂、各色妆蟒三十四件、上用蟒缎迎手靠背三分、宫妆衣裙八套、脂玉圈带一条、黄缎十二卷。潮银五千二百两、赤金五十两、钱七千吊。”
　　一切动用家伙攒钉登记，以及宁府赐第，俱一一开列。其房地契纸、家人文书亦俱封裹。
　　权倾朝野的太监总管王和安，眼底透过一层道不清的狠戾，挥起衣袖踏出了宁府。
　　宁才良一行人连夜被押入大理寺监牢，等候发落。
　　大理寺。
　　幽冷阴暗的大理寺监牢中，黏腻的血腥气冲得宁才良直直反胃，嘴里仿佛充斥着干涩的铁锈味儿。
　　隔壁牢房里的父亲颓废地坐在牢内，一头乌云似的头发已蓬乱不堪，四散着垂了下来，披头散发，没有半点仪态可言。两眼睁圆，淌泪发呆，未见生死如何。
　　*
　　寒冬的牢狱，雪后的潮气阴冷得刺骨。
　　宁才良低下头，半垂着眼，神色淡漠，眼底却酝酿着一丝淡淡的恨意，但很快又消失殆尽，宛如一潭死水。
　　正当这时，那狱卒一溜小跑朝外头迎去，结巴着：“哎呀，这天寒的，牢里阴气重，王大人怎地来了……”
　　亦步亦趋地躬身跟在王和安身后，心里惴惴不安，不时偷觑几眼，忖度着脸色。
　　王和安冷着脸，使了个眼色，一甩衣袍，快步向前。
　　那狱卒见状，松了口气，知趣地退下了。
　　王和安眼底透过一丝凉意，漫条斯理地踱进宁才良牢房里。
　　也不管宁才良是否在听，王和安提着尖细的嗓子，冷冷地哼了一声道：
　　“宁家小子，上头的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你不死，即日起罚至敬事房。”
　　顿了顿，又道：“明日即去净身。”
　　随即王和安皱起眉头，用那白绢帕子捂住口鼻，似是无法忍受牢内的腐臭腥气，转身便离开了。
　　去了敬事房，可就是任人拿捏了，保不准就在那天悄无声息地消失于人世。
　　没有人会在意蝼蚁的死活。
　　宁才良抿了抿嘴角，薄薄的唇绷成直线，眼眸失去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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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圆梦啦，快乐地自产自销。
又新补充了一点点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