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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怪人 ...


  •   虽说昨晚太尉遇刺,但今早的太尉府却是反常地喜气洋洋。

      “小侯爷提前回来了!天大的喜事啊。你给我看看,我发髻扎得整齐吗。”

      “你身上好香啊,是什么是什么。”

      “我攒了一年的钱偷偷向采办买的玫瑰膏,好闻吧。”

      “好想去侯爷那儿当值,若是能给侯爷研墨,穿衣……”

      “夫人都是安排小厮做这些事的,不如,你把头发剃光光,向夫人请愿呀。”

      “坏人!看我怎么做弄你!”

      风把一阵欢笑声送到陈星的窗前,陈星皱着眉,赌气似的关上了窗户。

      昨晚她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啊。陈星长叹。看来这小侯爷在这些丫鬟中心目中还真有地位啊,若
      是他将她干的好事告诉了夫人,再让宁桃知道,后院的这些丫鬟便会翻了那面矮墙来扒了她的皮吧……行刺太尉的长子,她有九条命也不够用啊。

      还有昨晚的金钗也不知道去哪了,那个血流不止的男人不知死了还是逃出去了。陈星无聊地用墨水画着画,太子殿下虽然想让她死,但是也是他的命令才让她能单独住一屋还有笔墨用。虽然也不知这笔墨是要她写什么的。

      陈星又叹了一口气,昨晚那场混乱是她逃出去的好机会,只是遇到的两个男人都不太正常,美人在怀,温言软语,竟然毫不心动。

      正当陈星回忆着昨晚的事情时,重重的摔门帘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宁桃的脸色漆黑如锅底,仿佛被人欠了几百万黄金,她几乎是恶狠狠地盯着陈星的脸,恨不得把她活活啃了。

      “小侯爷指名要你去他那院侍奉。”宁桃的每一个字都压着怒气,“我不知你这狐媚子昨晚对侯爷做了什么。但是我告诉你,身为贱籍,舞伎出身,你顶天就是个通房丫头!月钱还是和粗使丫鬟的一样!别以为你去了侯爷的院儿我就管不着你!若是你敢妖媚□□,看我不毁了你的脸然后把你扔出去!”

      陈星不去理会她的咒骂,她此刻既害怕,又狂喜。

      那个男人终究没有把实情告诉夫人。只是他如今要她到眼皮底下又是为何呢。不过,能逃离这间无聊封闭的屋子,总是好的。

      宁桃看着陈星嘴角的微笑更是气的牙痒痒,“腿断了?还不快跟我走!”

      到了今天,陈星才有机会真正地看一眼太尉府。
      她们现在正走在一条长廊上,长廊下是一汪清池,铺着几片莲叶,此时是晚春,等到盛夏,荷花便会开满池。
      长廊那头接着的是扇门,那扇门里边便是主子们来往的地方。

      陈星被眼前这些雅致的阁楼震惊了,这和她在后院见到那些灰扑扑的屋舍全然不同。她心情不由得放松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每一个让她心动的细节和色彩运用,她的手很有拿笔的冲动。

      没见识的东西。宁桃看她一脸稀奇的样子,心中满是鄙夷轻蔑。

      领进了门,又不知道拐了几拐,路上时不时碰到一些侍女,穿着打扮都比后院的那些光彩许多,都张着眼睛瞧她。

      “那模样真是好啊,怪不得小侯爷指名她来侍奉。”穿着水绿色丝织袍的姑娘看着陈星的背影,笑着对身边人说道。

      “真是奇了怪了。每年侯爷回京,宫里都会派几个美姬到太尉府上来,侯爷每次就让人家跳个舞就回去了。侯爷这般好定性的人,怎么会轻易为美色所动呢。”

      “我看她与寻常女子有几分不同。”

      “怎么不同了?”

      “不知道……往后总会明白的。好了别再傻站着了,五小姐该着急了。”

      陈星并不知道她这一路走来吸引了多少注意,她仍是沉迷在这些建筑中无法自拔。然而这路很快就到头了,宁桃走到一座院落前便停住了脚步。面前的院落与整个太尉府给人的恢弘奢华之感截然不同,带着几分清冷和肃然之意。

      映泉轩。陈星看了看牌匾,又看了看两旁的几株竹子。小厮见人来了,点头微笑招呼了一声,便转身进门通报。

      不多时,一位慈眉善目的男人走了出来。

      宁桃俯首,恭敬地说道,“尚管家好。”

      “我们认识了大半辈子,你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尚华摆摆手,微微发福的脸上荡漾着笑意。陈星几乎是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老人,他身上和善沉淀的气质让她感觉很舒服。

      “人我带来了。”宁桃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明昭是你看着长大的,不要让他犯糊涂啊。”

      不要让他犯糊涂一不小心杀了我啊。陈星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句。

      “他这个孩子,最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做什么,你不用这么担心他。”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若是她犯了什么事,便立刻将她交予我,我来教训她。”宁桃笑着说,随后她转过头对着陈星,目光里一片冷然,“你还不快随尚管家进去。”

      陈星不看她,只是面带微笑地向尚管家行了个礼,便向他走去。宁桃胸中又是一气,低声说道,“你若是敢搅扰侯爷,仔细了你的皮!”

      “好了好了,宁桃你先回去吧。”尚华无奈地微笑着,“映泉轩有我呢。”

      门缓缓地关上,陈星低着头走在尚华身后。

      “柳姑娘啊,这几日要劳累你了。小侯爷突然回京,我们来不及张罗布置,这几日事情会多一些。”尚华的语气十分和善,“侯爷节俭,家里穿的衣服都是三年一做,缝补便要花许多心思。若是往年,这些都是从入秋开始便着手准备。今年侯爷回来得不巧,初夏的踏青游园会很快就要到了,小姐们出游用的衣裳肯定是排在侯爷的家服前面。”

      尚华顿了顿,“我见柳姑娘身形,便知是不干粗活的人。这几日便要劳烦你把侯爷的几身衣服补一补了。”
      其实我也不干细活来着。陈星在内心无奈地说。

      “映泉轩统共只有八处院落,小厮们睡在最西边的屋子里。”尚华停下来,示意陈星,“这是侯爷的书房,没有允许不得进去,明白吗。”陈星低头应允。

      尚华带着她把映泉轩里里外外饶了好几圈,也见过了几个小厮,在陈星能准确地说出各屋的方位后才准许她回到自己的屋子。

      这间屋子可比后院那屋宽敞舒服多了。陈星躺在床上感叹一声。

      可惜没有笔墨。只有一堆的女诫。陈星对着那堆书翻个白眼,猜测这大概是宁桃的手笔。

      床上摆着三四身衣裳,都是丝质的,做工精细。

      虽然入了奴籍,但做了主子的贴身丫鬟,这生活水平比普通人家好了不知多少啊。陈星想起一路上看到的那些个侍女,姿容身形不说十分美丽,至少都是挑不出错的。怪不得还有普通人家砸锅卖铁地送女儿受一些大家族的调教,只为成为小姐们公子们的贴身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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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星把衣服换上,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衣服上的图样。

      一阵敲门声惊动了陈星,门外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

      “柳姑娘,尚伯让我把侯爷的衣服送来了,请务必晚膳前弄好。”

      陈星赶忙去开门,只看见那小厮的背影。一个红木笼子静静地放置在门边。

      这映泉轩的人,素质还挺高的。陈星挑眉,把笼子拿了进去。

      笼子里面躺着几身睡袍和针线。陈星苦笑,她上下两辈子就没学过这玩意儿,柳沉星小时候被老鸨买走时就被关着不停地习舞,哪里有时间学针线。

      若是不做,那便是活活把自己送给宁桃宰割。陈星沉着脸把那几身睡袍翻来覆去地看,所幸,衣服保存得都还好。

      “他指名要我,总不会真的要我来干活的,大概是为了太子之事。”陈星喃喃自语着。

      她定了定心便做下来,视死如归般地穿针引线。

      这一做便从大中午做到了日头西斜。陈星揉了揉眼睛,看着那只面目扭曲的米老鼠,心里升起了一阵奇妙的自豪感。她不自觉笑出声,笑着笑着便满心凄怆。
      “地表最强法务部不知道能不能穿越时空把我抓回去罚款呢。”陈星指尖抚摸着那只米老鼠,话里满是迷茫。

      “你绣的这是什么东西。”

      陈星抬头,被一张熟悉的俊脸吓得魂飞魄散。

      “侯爷躲在这里做什么!”陈星一直靠在窗前绣着花样,根本没注意到夏明昭什么时候来的。

      “侯爷这样做不妥当吧。”陈星将椅子拉远了窗户,笑着说道,“虽说这是您的院子,但孤男寡女总还是要注意些的。”

      “你把指尖都戳出了那么多个窟窿,就绣了这么个东西出来,这件衣服若是尚伯瞧见了,你恐怕要去宁桃那里吃点苦头了。”夏明昭仍然是笑,“那图样陌生,又十分滑稽,你就绣这种东西给我,你不怕我罚你?”

      “侯爷若只是想要一个会女红的侍女,那便不该叫我来。”陈星落落大方地说道,“因为我是太子的人吧。”

      夏明昭挑眉,见她这般坦诚十分诧异。陈星莞尔,“侯爷只要能让我留在映泉轩,不落到宁桃的手中,没有性命之忧,以后若有太子的消息,我就都告诉你。”

      “据我所知,太子殿下从靖宁王手下救了你一命,你现在说叛变就叛变,可见你不是一个守信之人,我又怎么能相信你说的话。” 夏明昭笑着说。

      “太子的恩情,昨夜我就算还回去了。”陈星厚颜无耻地说着,面上仍是笑,“昨晚侯爷不也救了我一命吗。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总是知道报恩的。”

      夏明昭想起昨夜陈星拿剪子意图行刺的蠢动作,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你这女子十分有意思,比有些男人还有胆色。”

      “那我便当侯爷在夸我了。”陈星俏皮地眨眨眼,“隔着窗户讲话总是不像话。侯爷您……”

      您不如早点滚蛋吧。

      陈星的话还没说完,夏明昭便从窗户那翻了进来。

      “隔着窗户讲话当然不像话。”夏明昭笑得狡黠,“主子站着,侍女坐着,也不像话。”

      陈星见他没有动怒的意思,便稳稳当当地继续坐着,“我为侯爷您熬了一天,十分劳累,站不动了,侯爷这般宽宏大量之人,当然不会介意这种事的对吧。”

      夏明昭眼底的兴味更深了,“柳姑娘,你还记得你昨夜说了什么吗?”

      陈星微微歪头,努力思索着,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抖出一句,“我说我要杀了你?”

      “……”夏明昭挑眉,“柳姑娘说了,要死心塌地地跟着我。”

      “情急之下,随口胡说,逢场作戏,公子莫怪。”陈星尴尬地笑着,不自觉地抓了抓袖子。毕竟自己现在是他的通房丫鬟,他就算真要干什么,也没人为她说理的。

      “我常在塞北待着,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姑娘。昨夜你一番话说得本侯爷心猿意马,满心满眼当真了。夏明昭不假辞色,他坐到陈星旁边的凳子上,一脸正经地看着她。”

      这脸真要命。陈星错开目光,傻笑着,“您今年难得回来地早,京城里不知多少世家小姐仰慕着侯爷风姿呢。侯爷何须把光阴浪费在一舞伎身上。”

      “那些小姐聒噪无聊,哪像你这般有趣。”夏明昭笑得温柔,“我是真心想和你交朋友。”

      “侯爷您不怕损了身份,我还怕折寿。”陈星吃吃笑起来。

      “你嘴上轻贱着自己,内心轻贱着我呢。”夏明昭撑着头看她,“你的眼睛都不会骗人。”

      “女子地位低下,更何况我乃贱籍出身。”陈星起身去点蜡烛,“侯爷莫不是贾宝玉在世不成,心里怜惜着女儿,放下了那些教条成见?”

      夏明昭一愣,随即爽朗地笑了,“许多年前,我欠了一个女人一条命。从那之后,我便想通了许多。”夏明昭边说边拿起陈星刚刚缝好的衣服,好奇地摸着那个图样。

      烛光照亮了屋子,陈星坐到夏明昭对面,一言不发,撑着脸看夏明昭。

      “你这是干嘛?”

      “等侯爷给我讲故事啊。”

      “你胆子可真是够大的。”夏明昭微微摇头,“幸好你是送来了我这,要是送到别的高官手上,怕是活不过三日。”

      谁让你好说话呢。陈星笑得甜美,仍是不搭话。

      “那年我十六岁,刚随军到塞北,军务武将都不熟悉,又仗着自己是太尉的儿子,心里总有些笑话似的傲气,不肯轻易问人。就这样,一个细作混入了我的营帐,在我看战情记录的时候,拿着刀要刺杀我。那时候我身边只有一个从太尉府带来的老嬷嬷,娘亲怕我适应不了塞北的苦,硬是把她塞给了我。”夏明昭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我当时还为此事大发脾气来着,我不愿那老嬷嬷跟去,我怕那些老兵油子笑我。”

      “结果就是那老嬷嬷救了我一命,她当时在我身后泡茶,那个细作的速度那么快,她竟然能赶在那把刀扎在我喉咙前冲到我身边。”夏明昭的声音没有什么波澜,“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她年纪那么大了,怎么做到那么快的。”

      “这便给了我时间拔出剑杀了那细作。”夏明昭苦笑,“后来我想好好地给她下葬,竖一块牌匾。我便这么告诉父亲,父亲一耳光给我,他说,太尉之子怎么能为粗使丫鬟立牌匾。”
      夏明昭仍是苦笑,“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陈星有些后悔了,她手足无措地看着有几分落寞的夏明昭,“……这个世界对女子本来就不好,更何况是入了奴籍的女子。那个老嬷嬷知道你挂念着她,内心总还是欣慰的。”

      夏明昭愣愣地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很快又笑了,“我便猜到,你会明白我说的事情的。我早猜到了,你和她们都不一样。”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熏陶着长大的人能和你们一样吗!陈星内心无奈地咆哮。

      “难怪你昨夜那么费尽心思地救一个不相识的女人。”陈星笑道,“如今看来,那嬷嬷不仅救了你一命,还救了我一命。”

      夏明昭也笑了,他指着衣袍上的那只面目扭曲的米老鼠,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怎么丑得这么有趣?”

      陈星的笑僵硬在嘴角。

      “我爹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告诉我,天上有一个神仙长成这样,专门保佑身体安康的。”
      1.
      “这怎么看都像妖精吧。”夏明昭凑近了仔细看。

      那你自己补衣服去啊!陈星腹诽。

      “这您就不懂了吧。”陈星作出严肃的样子,“它越生得奇形怪状,越能唬住那些小鬼小怪。”

      “万一那些小鬼小怪把他当大哥怎么办。”夏明昭挑眉,“我岂不是危险。”

      “侯爷原来是这么活泼的一个人。”陈星咬牙切齿地说。

      “本来不是的。一见了你便觉得有趣,一觉得有趣便心情舒畅,话也多了几分。”夏明昭坦坦荡荡,“柳姑娘莫怪罪。”

      陈星哼了一声,“侯爷今年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还穿着破布衣裳,风尘仆仆的模样。陈星回忆着昨晚夏明昭一身落魄的样子,怎么都猜不出他为何要提早回京。

      昨夜那个受伤的男人,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陈星好奇极了,但她又不能贸然开口。

      “这件事,你不需要知道。”夏明昭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仍是温柔地笑着,但陈星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几分警告。

      她撇撇嘴,“我见侯爷昨夜那般落魄模样心里好奇罢了。我猜猜,侯爷不会是路上招惹了什么江湖女侠,一路被追杀回京城了吧。”

      “是啊,若是知道在家有你这般佳人等我,我就不去招惹那些花花草草了。”夏明昭的眼神温柔缱绻,看得陈星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塞北的风沙大概是甜的,把侯爷吹成了蜜糖。”陈星起身,她大概拿捏好了和夏明昭相处的方式,此刻心里也轻松了些。

      “侯爷能否往我屋子里拨些笔墨和书本。”

      “你做什么用?”

      “给王爷补完衣服后消遣用。”陈星把那堆女诫从桌上搬起来,放在地上还踩了两脚,“如果有话本那就再好不过。”

      夏明昭饶有兴趣地看着陈星的动作,感叹道,“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

      总感觉下一句就是,“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陈星忍不住笑出声,这样的烂梗居然活活地被自己演绎了一遍。

      “我曾也想着对女人好一点,给她们点尊重。然而她们总是低着头,连正眼都不敢看我,抬起头看我的要么就是想做我小娘,要么就是想爬我的床。”夏明昭无奈摇头,“今时见你,真是心中畅快。”

      陈星挑眉,心里对夏明昭的感觉又复杂了几分。

      这人真是奇奇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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