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雪》青牡丹

5、曲终数峰青

　　一路星夜兼程行至湖广境内，已过半月，来到均州城之前，花不夜已走了两天荒山。

　　在客栈中安顿好，花不夜便想着到均州城里走一走，稍一思量她便将长剑放在枕下，只将那日黑衣人留下的短刀系在外衣里便出门去了。一来是冰河剑长有三尺，在镇甸中行走未免显眼，再有便是均州已经临近武当山下，带着这把短刀也好去城中打造兵刃的铁匠铺子寻访一番。

　　问过了客栈掌柜，花不夜出门便沿着街去找铁匠铺。

　　均州城依着汉水，往来互市自然频繁，也有许多求仙问道者愿意经过均州去往武当山上，只可惜武当山是如今少有的收徒仍讲求“仙缘”的门派，大多数访山者即使千辛万苦上得金顶，也只能失望而归。

　　“这位姑娘请留步！”

　　正待转过街角时，一个声音唤住了花不夜。往常她或许还感到意外，因为花不夜是个高个姑娘，常常被认成男人，但今日她未配刀剑，因此也没有作男子打扮。

　　她回过头，声音的来处是一个作道士打扮的青年男人，斜靠在面前的桌上，桌旁放着他的幡旗。想来这人还不到蓄须的年纪，只好捻着额角一绺头发，故作高深的模样一时让花不夜有些哑然。

　　“道长是否与我说话？”花不夜转身一拱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正是，正是，今日一见姑娘，不似凡胎，大有仙缘，来来来，姑娘请坐，小道有事与姑娘商量一二。”

　　说话间，道士放下了额边的手，露出了真容，花不夜见这人与自己年纪相仿，一双狭长的狐狸眼，虽然已经尽力使自己看起来真诚，仍然免不了透露出一丝狡黠。再一看他的平津幡上写着“武当亲传，请灵问卜”，遂去桌子前坐下，想着若这人是冒名招摇撞骗的，便擒了他上山让武当的师叔们发落去。

　　“道长有何事赐教？”
　　“姑娘此来均州，所为何事啊？”见花不夜在对面落座，道士便抬手斟了杯茶。
　　“道长如何知道我并非均州人士？”
　　“此等小事一算便知！”道士说话间拿手指了指桌边的平津幡。花不夜猜他是听出了自己说话并非湖广口音。
　　“道长神机妙算，小女来均州为投奔远亲，今日不过刚到城内。”她随意扯了个谎。
　　“姑娘此言差矣，你此来是为了去武当山访山的，小道所说对也不对？”这人说完话饮尽了杯中剩余的茶，将茶杯向桌上一搁。

　　换了其他人恐怕要被这一句给吓住，但花不夜却只是再拱了拱手，起身欲走。

　　“道长今日恐怕失算，我刚才并未谎言诓骗于你，适才正要去访友，天色将晚，便先行一步。”
　　“哎哎哎，别走别走，留步！你这人也真怪，明明说自己第一天来均州，却说要去访友，明明会武功，却装作不是去武当山的。”

　　听闻此言，看来这人知道自己会武功，难不成又是与那天的黑衣人一伙的？
　　花不夜遂停步转身，只拿眼睛冷冷盯着这个狐狸眼的道士，却不发一言。

　　狐狸眼道士被盯得几乎要流下冷汗，他立即反应过来，点破一个正隐藏着自己武功的人是何其危险的事。

　　“哈哈，我不过看你走路时脚步轻，肩膀几乎不晃动，所以这么一猜嘛……看来我是猜的对了？”他紧张时也习惯捻着额角的那绺头发，声音里有些心虚似的。

　　“猜的不错，那么我要去武当山也是你猜的吗？”花不夜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对面这人，这幅慌张样子不知是不是他装出来的，因此她把手悄悄背向身后，按住了那把短刀。

　　“嗐，说笑了，这从外地来均州，又会武的，哪个不是为了去武当求仙问道啊，不瞒你说，我知道上山的近路，还认识武当的人，这个幡子可不是我瞎吹的。”

　　“……刚才在下出言多有冒犯，还望道长不要计较。”听闻此言，花不夜按着短刀的手松了松，语气也缓和了一些。

　　“嘿嘿，没事，少侠坐，坐。一看你就是刚来均州，想着自己一个人上山吧？”道士脸上堆了笑，眼睛里更是藏不住的精明气。他把花不夜的那杯茶往一旁泼了，又倒上一杯热茶。花不夜闻言只是点点头。

　　“这武当山啊，多见蛇虫，山路又难走，到了晚上漫山起雾，更难辨清方向，你一个人进山啊，多半是在山里打转个三五天，无功而返。”

　　花不夜喝着茶碗里的热茶，茶碗粗砺，茶也是简单炒过的山野青绿味，她有些听不明白这人在讲什么，她当然知道山路难走，可她自己认得路。

　　道士好像看出来花不夜有点疑惑，更加循循善诱道：“就算你运气好上了山，不认识武当派的人，他们怎么会让你进山修行呢？”

　　花不夜恍然明白，这人约莫是要借带自己上山的名义骗钱。华山以前也有人干这事，后来师兄师姐们带着她一起把这些二道贩子绑在山洞里关了一夜，此后就再也没有了。想到这里，她决意要把这人带上山交给武当众人。

　　“哦？这么说道长有法子？”

　　“那是当然，小道我也是武当弟子，到时我便替你与我的师父师兄们美言几句，再说你确实根底不凡，肯定能收你入门。”

　　“那么不知该如何答谢道长？”

　　道士见花不夜立马上了道，一手支着下巴，一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小扇子，打开上面写着“一人十两银，童叟无欺，先付五两，不成全退”。

　　“小道道名白玄，不知少侠怎么称呼啊？”

　　“敝姓花，白道长随意称呼我就好。”

　　道士似乎不满地撇了撇嘴，说道：“白玄是我的道名。那么我们明日此处再见，再与花少侠详细说说如何上山。”说罢似乎想要起身离开，花不夜一看这人与自己身量相仿，便知他应该比自己年纪还小些，小小年纪便干这坑蒙拐骗的事，她不禁在心中大摇其头。

　　天色果然渐晚，见白玄将平津幡架在肩上扬长而去，花不夜也欲起身离开小茶摊，却不想被茶摊的老板叫住，最后竟替这人付了茶钱，心里不禁想着一定要在明天跟他算上帐。

　　等到再赶去铁匠铺，铁匠自然已经准备收摊歇息了，匆忙想问那把短刀的事，铁匠见不是来买铁器而是来问东问西，也就敷衍推脱只说自己不知道，把花不夜给打发了回去。

　　一夜无书，等花不夜醒来已经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