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心》不肥仙儿

3、红豆

　　雨下个不停，红豆站在雨里，雨水从她的身体里一穿而过，在江上绘出层层碧波。

　　竹筏上站着一个男子，在黑漆漆的夜里，那人白衣白发，修长的指节握着一柄坠着流苏的白伞，伞的顶尖悬着一颗暗红色的明珠。

　　红豆觉得有些熟悉，她冲着那人飘了过去，只是还未落至竹筏，便被一道屏障给弹开了。

　　“你是，何人？”男子开口。

　　声音冷冽中又像藏了古酒的沙哑，她很喜欢，像是许多年前，她也听到过一般。

　　红豆稳住了身型，看着那人，眸中夹着单纯的好奇：“你不怕我吗？”

　　男子皱眉，表示不解：“我为何怕你？”

　　这回轮到红豆不解，“世人都怕我，所以，你也应怕我才是。”

　　男子像是站的久了，有些累了，便盘腿坐在竹筏上，一挥衣袖，面前出现了一个矮几，上边烫着壶热酒。

　　已经失去五觉许久的红豆，竟然闻到了浓厚的酒香味儿，她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盯着上边的酒不放。

　　百年间，她竟不知自己竟还是个酒鬼，她不愿承认。

　　男子轻笑一声，像是发现了，随后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只小酒杯，抬手斟满，冲着她招手：“过来。”

　　红豆有些迟疑，刚刚那道屏障有些灼人......哦，不，有些烫鬼。

　　红豆不是人，是一只停在此间百年的鬼，她忘了过忘前尘，之所以叫红豆，是因为她腰间别了三颗红豆。

　　所以她觉得，自己合该叫红豆才是。

　　“别怕，这回不会伤你了。”男子轻叹了一声。

　　红豆便慢慢的朝着那人飘过去，确实没了阻碍，她好奇的看了看男子伞上周围坠着的流苏，世间男子竟以精致如斯，同上回路过此地大船上那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红豆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是女鬼，不至于被比下去。

　　“喜欢？”男子问。

　　红豆抬头，她应该是不喜欢的，只是伞上那颗，从她靠近就开始忽明忽暗的明珠，让她感到难过。

　　可是难过什么呢，红豆不知。

　　男子点了点头，递给她一只酒杯，里边盛着醉人的佳酿，红豆想伸手去接，竟然真的接住了，她开心的捏着酒杯，飘在空中打了个滚儿...

　　开心一会儿后，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带着几分肆意，酒入喉，辛辣穿肠，惆怅飘然而起。

　　红豆眉眼弯弯，可一滴红泪却瞌眸而出，红豆愣了，鬼怎么会哭呢，更何况一只失忆的鬼，着实是天上冒了红雨，奇怪到家了。

　　男子抬手接住，“你想知道从前的事吗？”

　　红豆摇摇头，表示不想，那些被遗忘的总归都会有它该有的理由，她觉得自己不是个任性的人。

　　“你好像认识我。”红豆问。

　　男子点了点头，好看的眉眼带着几许的悲伤，他突然靠近红豆，在她额头上轻啄一口，声音也变得格外温柔：“可是，我好像后悔了，不想让你忘记我了。”

　　红豆觉得自己大概是醉了，抬手捂着男子的眼睛，脸热的不像话，可她是鬼，怎么会脸热呢！都怪这个登徒子！

　　她绝对是醉了，都不像鬼了，活像诈尸！

　　男子清咳一声，将挡在自己眼前的细指握在手心，“真的不想知道吗？”

　　红豆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快沦陷在男子的悲伤眼眸中了，她捂着胸口，坚定的摇了摇头。

　　她还记得从前经过这里的一个秀才，念过的一句话，她学着念给男子听：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我不太想动脑子。”

　　男子笑着敲了敲她的头，动作带着几分宠溺和亲呢，红豆并不反感，她觉得，在她遗忘的年岁里，也有人这样敲过她的脑袋。

　　“你总是这般的狠心。”

　　红豆故作冷眉，一脸“我很凶，我很无情”的模样，对着男子，捋着下巴处，空空如也的胡须，搞怪道：“我心不狠，宝刀不稳啊，你，不懂，不懂的......”

　　男子看着红豆越发单薄的魂魄，眼神疯魔，“我不会让你走的。”

　　红豆正了脸色，看着男子，不讲话，就静静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模样雕刻在心上。

　　男子伸出手，露出掌心里的红泪，声音里染了几分湿意，“这里边藏着你的往生，只要你捏碎它，就能重回过往，你陪我，在去走一遭，好不好？”

　　红豆叹了口气，她好怕他哭出来，可是她真的累了，很累很累，只能故作生气，冲着男子命令道：

　　“你不许哭。”

　　红豆几近透明的身影，在空中晃了晃，大概是有些醉酒，她笑着冲男子挥手，秀敏的脸颊露出一对小梨涡：

　　“阿朗哥哥，你要保重呀......”，。

　　随后化作星星点点，混在雨中，天地茫然，不知归处，又皆是归处。

　　名朗僵硬在原地，咳出一抹红血，染在他的白袍子上，像是有年冬岁，他送与她的三粒红豆。

　　头顶的白伞在红豆消失的瞬间碎裂成烟，徒留一抹湿了光彩的暗红色珠子，落在竹筏子上。

　　“夫君，该起床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