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返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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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丧门星来啦！”拖着鼻涕的小胖墩指着一个头发细软枯黄，看上去营养不良的瘦弱小男孩，召唤着村里的小伙伴们过来围观。
一帮小屁孩成群结队地跑过来，聚在小胖墩身边，在小男孩身前围成一道人墙。
“就是他呀。”“听说他克死了自己爹妈。”“我妈妈让我不要跟他说话。”“不能看他，他身上带煞，看了眼睛会瞎掉的。”“他是坏人，会害了我们的。”从窃窃私语变成沸反盈天，原来只需要不到一分钟。小孩子的恶意总是单纯而直白，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把他赶出我们村。”瞬间得到了其他小孩子的支持，呼喊声越来越大。
小男孩见势不妙扭头就跑。一帮孩子们在后面追着赶着，一边跑着，一边还抓起地上的石子砸向小男孩的后背。
快跑，再快点，再跑快点，再快点他们就追不到了。小男孩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举起胳膊护着自己的后脑勺，越跑越快，一个没留神，被地上的土旮旯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
“我的囝囝哟。”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颤颤巍巍地从远处小跑过来，挥舞着拐杖把淘气的孩子们赶走，扶着小男孩从地上站起来，俯身帮他拍掉身上的灰尘泥土，小心翼翼地朝他剐蹭破皮的掌心轻轻吹气，一边小声嘟囔着“奶奶吹吹，痛痛飞飞。”
大巴一个急刹车，靠窗的青年猛然惊醒，原来是梦啊。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本以为儿时那些不好的经历自己已经模糊淡忘了，谁知临近返乡，童年的不堪和幸运还是以梦境的方式浮现了。
大巴终于在村外的公路边停稳，车门一开，上面下来个眉清目秀，带着书卷气的背包青年，正是返乡为奶奶料理后事的燕大中文系学生夏桐。
顺着蜿蜒曲折的土路回到家里，掏出钥匙插进已经锈迹斑斑的锁孔，一阵艰难的扭动后，夏桐终于推开年了久失修的木门。“吱———呀———”颤巍巍着，门晃开一半，在空气里浮动着的尘隙里，屋子不大，里面的陈设夏桐一眼就能尽收眼底，现在却只觉得空荡荡的。看着厅堂正中的摇椅，他还能想起奶奶坐在上面织毛衣的身影，一边织，一边还总不忘叫了自己过来对着比划长短。
“哟，瞧着，这是谁回来了？”
夏桐正要抬脚进屋，身后传了一嗓尖利的女声。夏桐面色微变，皱了皱眉，转过身来叫了声“大伯娘。”
来人正是夏桐大伯的妻子夏金花，也算是村里的泼辣人物了。夏桐素来对她没什么好感，原因无他，小时候关于夏桐命格乖僻天煞孤星的谣言，最开始有八分就是从这个精明势力的大伯娘口里传出来的。
当年夏桐刚生下来，母亲就死于产后血崩，在外打工的父亲收到消息连夜赶回家，途中也不幸遭遇车祸身亡。从此村里便开始谣传夏桐是天煞孤星，命硬得很，小小年纪就克死了父母。
石赭村不大，家家户户多少有些沾亲带故，对小叔家的遗孤若是不闻不问，少不得要被村里人指指点点，落人口实。年幼的夏桐虽然失去了父母，但正因为这样反而较同龄的孩子更加早慧。大伯娘造谣背后那点儿自私的小心思，夏桐心里明明白白。
好在奶奶却不在意这些，执意要把夏桐留在身边抚养，小夏桐的童年才算照进了些许暖光。虽然日子过得清贫简朴，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却也算得上是恬淡快乐。高中毕业后，夏桐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燕京大学这所全国顶尖级学府，未来可期，想着总有一天能把奶奶接到身边颐养天年，可谁知奶奶这一走，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了孤儿。
“我说侄子呀你可回来啦，咱亲戚间关系这么近，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你这外出念书上学的也没个精神头顾家，你奶奶临去世之前呀还怪你总也不回来看看她。这老人家临走之前都是我跟你大伯，啊，还有你堂哥，忙前忙后地照顾看护。你奶奶已经立了遗嘱了，这房子和地呀，以后就直接给你大伯了。”
“赶巧了，那个，你堂哥刚好需要点钱周转，这房子已经联系好下家了，回头你看看得空收拾收拾你的东西哈，省得到时候有啥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大伯娘噼里啪啦连珠带豆子吐出一堆。
夏桐心下一沉，握着钥匙的手不自觉地攥紧，齿纹勒进掌心，喉头发紧，嘴上却回着话，“我知道了。”
大伯娘得了想要的答复，甩甩手，勉强压下翘着的嘴角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就知道这侄儿只知道傻读书，可没那个本事跟自己争家产。屋里之前的东西自己早就翻过了，等夏桐把剩下的垃圾清走，这屋子怎么卖还不是自己说了算。想到这里大伯娘眉梢上的喜意藏都藏不住，索性连表情管理也放弃了。
打发了大伯娘，夏桐进到屋里，看着掌心里薄薄的钥匙片儿，愣了愣，自嘲地笑了，奶奶都不在了，这家留着有何用。他放下包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又出了门，径自朝村里的祠堂走去。
夏奶奶在村里辈分高，生前心善，对待乡里乡亲也都和气，虽然自家儿子媳妇儿不上心，有左邻右舍的帮衬着，灵堂却也还算布置的归整。夏桐披上孝衣，跪坐在棺前，愣愣的看着黑色棺木上倒映出自己孤单的身形，触手一片凉意，心里不禁打了个冷颤。一层棺木，隔着的却是阴阳两个世界。
“奶奶，你不要桐儿了吗？”夏桐鼻尖传来一股酸涩之意，却又流不出泪来，只觉得胸口抽得紧，又仿佛觉得关在那黑匣子里的人是自己，周围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永远的沉寂。周身的温度越来越低，身体也开始渐渐感到冰冷僵硬，他有心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身上却好像丝毫没有力气。腿上比灌了铅还沉重，胳膊也坠着抬不起来，好像石化一样，夏桐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也冻坏了，竟是连身体也无法掌控。
“喵————————”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嘶哑的猫叫，声音里无端的裹挟着一丝凌厉，像伞骨的钢针直戳入大脑。夏桐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靠在棺身上睡着了。背后浮起的一层冷汗被穿堂而过的凉风一吹，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一个激灵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扶着颈背轻轻转了转酸疼的脖子，他不经意间抬头对上了一双油绿色的竖瞳。
夏桐愣了愣，竟然是一只黑猫，看起来也就八九月大小。大概是附近的野猫，来祠堂想要偷点吃的吧，虽说乡下地方总有黑猫不吉利的说法，作为一个从小就被流言困扰、又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夏桐却不太在意这些。他倒是觉得这黑猫霸气中又带着一丝可爱。门外夕阳的余晖洒在棺材角上，漆黑的木色上泛起金色的光，跟那双琥珀色的瞳仁色泽倒是有些相似，给这软萌的猫咪平添了几分端庄神圣。
该回去了，夏桐看着门外的天色，已是傍晚时分。久跪的身体有点僵，他扶着棺沿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麻木酸涩的腿脚，“奶奶，桐儿明天再来看您。”夏桐低声呢喃着，转身出了祠堂。
回到家里，甫一推门，夏桐就见一道影子从身后蹿进屋里，是祠堂里那只黑猫。夏桐从小就没什么动物缘，头一次有小动物偷偷坠在身后跟着自己回家，感觉倒是挺新奇，像是被一根羽毛撩上了心尖尖。
犹豫了一下，夏桐慢慢伸出手，试探着想要摸摸，却见那黑猫主动把滚滚圆的脑袋靠了过来，蹭起自己的掌心。他虽然没养过猫，可听有经验的舍友说过，猫咪用脑袋蹭人是在标记自己的气味，宣告主权。
“你，是想要跟着我吗？”夏桐轻轻挠挠黑猫的耳朵根，自言自语起来，“可惜你找错人啦，我不方便养你呢，你应该去找别的主人。”
“村里人不喜欢黑猫，一见到就用扫帚赶扔石头砸，你整天东躲西藏的，这日子怕是也不好过吧？”
“不过你看起来并不瘦弱，应该算是挺聪明的猫咪吧。”
“叫你大白可以吗？”
“你真的要跟着我吗？”
“我还要回学校上学呢，宿舍可不让养猫的。”自顾自地说着，夏桐也没指望黑猫能应声答他，谁知大腿突的一沉，就见那黑猫跳了上来，窝在自己腿间，揣着爪子打了一个慵懒的哈欠，埋着脑袋开始睡起觉来，颇有一副小爷就是不肯走，尔等凡人耐我何的架势。夏桐不禁怀疑这猫怕不是真的成了精吧？
“大白，你这是要赖上我了吗？”夏桐看着眼前弓起身子把自己卷成一团的猫咪，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犯了难。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返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