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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画中倒影(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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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西多是公爵长子,鸢尾花家族的继承者,未来权倾一时、以狡诈闻名的“黑狐大公”。
对贵族们而言,异能者、诸神游乐场的存在都不是秘密。在他十岁时,父亲就曾经邀请过一群游玩者在府邸过夜,其中有一位黑发黑眸、典型东方长相的预言者。
“你将站在权力的舞台上,所有人都只能看见你的荣光,而无法知晓光芒之后那宛若利剑长矛的阴影。”自称“Y先生”的预言者如是说,“你一生风光无限,却也惴惴不安,一把悬顶之剑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你。”
“既然生前种下了‘因’,等你死后,必然会等来你的‘果’。”
预言状态下的Y先生,漆黑的眼眸染上冰冷的鎏金色,圆形的瞳孔逐渐拉长,像是野兽的竖瞳。
那双眼睛好像能瞬间洞悉一切,却并不会给人带来冒犯感,因为他只是在不带任何感情地剖析命运,而被绑在实验台上供他解剖研究的小鼠又怎会感到冒犯呢?
心中只会剩下颤栗、恐惧。
伊西多慢慢解读着他的预言,略显不安地追问道:“那请问,那把悬顶之剑是谁呢?”
面对对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急迫眼神,Y先生有意无意地停顿片刻,才慢悠悠地回答:“那是一位伟大的冕下,祂是描绘世间万物的色彩,祂将无处不在。”
只有神明才能被尊称为“冕下”……
伊西多为未来感到迷茫,没注意到Y先生的预言中有一个重要的字眼——“将”。
所以他也没有猜到,那会是一位存在于未来的新神。
“……难道是自然雕刻者冕下?”伊西多暗暗下定决心,要更加坚定对祂的信仰,接着问,“那我即将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呢?”
Y先生的笑容逐渐变得有些古怪,非人的眼眸中透出奇异的怜悯:“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一个男孩。其他的……只要被透露,就会改变他的命运。”
“而我只是个旁观者,仅此而已。”
许多年以后,伊西多再次回忆起那个下午,已经能够读懂Y先生的那个怜悯的眼神。
——‘多可悲,神就在这儿,你却看不见。’
他也大概可以猜到,预言者所隐瞒的究竟是什么。
‘你的幼弟,他就是日后威胁你的利刃,是让你无数个夜晚从梦中惊醒的恐惧。’
‘他将死而后生,死亡是平凡者的终点,却是他的起点。’
‘他将成为……’
‘伟大的,俯瞰世界的神。’
但伊西多是人。
死去的幼弟不断走向永恒的那一端,留下的一个个传说被吟游诗人们所赞颂,传到不断苍老的他的耳中,就像一场在精神层面上的漫长受刑,刑期是终生。
他愈发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无论他掌握多大的权力,坐拥多少金银财宝,他终会老去,来到一切人类将抵达的终点。
弥留之际,清风将亡弟的声音带到他的耳边,即使对方已经尽力降低了对他的伤害,那残存的气息依旧令他止不住地颤抖。
「哥哥,我们玩一场游戏吧,就像小时候那样。」
「我们不断重复那一天,你只有在杀了“我”之后,才会苏醒以后的记忆,只要有一次我们都活过了黎明,我就放过你。」
「……如果你一直没有赢?」
「那当然是永远停留在那一天啦,我亲爱的哥哥。」
不愧是神明啊,真是……一语成谶。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伊西多脱力般地扔下滴血的西洋剑,尚且年轻俊美的脸上充斥了绝望与恐惧。
这一次轮回,他依旧杀死了神的化身。
他在神所创造的世界里,一次又一次杀死神的化身。
到底什么时候会抵达终点呢?这残酷的死循环。
——或许等到神遏制不住怒火降下神罚,他才能停止挣扎吧?
唯一可能的救赎,竟然是灵魂层面上的死亡。
多可笑?
……多可悲?
但他太了解年轻的自己了,蓬勃的野心如荆棘般不断疯长,尖刺深深扎入胸口,让他无法停下。再来一千次,一万次,他依旧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结局永远会和这次一样。
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然后向后倒去。
他身后凭空出现一个黑色的洞,就像画布被撕开了一角。
他跌入下一个轮回。
……
时间越来越接近午夜时,孟司游就察觉到,副本中最危险的时刻恐怕在缓缓接近了。
他们眼中的景象不断在奢华庄园和阴森鬼宅之间来回切换。
上一秒彬彬有礼为客人递上饭后甜点的仆人,下一秒就变成血肉模糊的怪物,腐烂的内脏在苍白得透明的肌肤下隐约可见。
盘里精致心形蛋糕变成一颗真正的心脏,密密麻麻的细小血管蠕动着,末端张开一张张牙齿尖利的小嘴,就要咬在燕归手上。银勺舀出的缺口化为一只挤满瞳孔、乍一看像昆虫复眼的浑浊眼睛,满怀恶意地望着两人。
四周端庄大气的装饰也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沌感,墙上像是被泼了大量颜料一样,斑斓的色彩混杂在一起,缓缓流动着。
不知为何,孟司游感受到了其中诡谲而魔性的美感。
“为什么……不……吃了?”
“是您对它……不满意……吗?”
女仆小姐甜美的声音倏然变得甜腻,腻得几乎令人作呕,音调起伏也古怪起来,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孟司游。
面对近在咫尺的散发着腐臭味的脸,孟司游浑身一个激灵,一脚踹向女仆借力,整个人带着椅子向后挪了一米多。
燕归正要用异能把女仆关进去,却见四周又变回了正常的环境,而女仆还维持着恭敬递上甜点的姿势,见两人不接,有些困惑地抬眼看了看这两位奇怪的客人。
“啊,抱歉,走神了。”孟司游笑着接过甜点,“十分感谢。”
接下来,两人又遇到了会吃人的被子、变身捕兽夹的床等等奇异的物品,本来还想出门看看,但后来发现外面的危险程度更是呈几何倍数增长,于是只能选择安安分分地留在房间里。
孟司游点开任务栏看了看,总觉得其中有猫腻。
「B级副本:哀悼之日
副本介绍:厄尔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毫无野心,但她亲爱的哥哥似乎不这么想。
任务:活过三个夜晚。
友情提醒:如果不想成为共犯,就别点火。」
“三个夜晚”,这个描述怎么有点奇怪?如果是一般的叙述习惯,难道不是直接说“三天”更顺口吗?
孟司游不想钻牛角尖,但直觉却让他不禁在意这个细节。
而且,如果只是简单的存活任务,怎么会是B级副本?
“快十一点了。”燕归身形晃了晃,“大哥哥,为什么我好困……”
“不对劲……”同样有不同寻常的睡意涌上心头,孟司游挣扎着想睁开眼,但眼皮就像有千斤重,最终还是合上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那些甜点饮料,他们一个都没有碰过……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他模模糊糊地听见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们下个轮回见。”灵魂状态的易逢初笑着说。
……
孟司游是被痛醒的。
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的视角变矮了不少,长发垂落在胸前,他眯着眼借月光看清了——那是一缕银发。
这显然不是他的身体,还穿着裙子,肯定是个女孩。
但他现在没有功夫深究这个问题,因为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贯穿小腹的伤口中涌出,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猩甜的铁锈味弥漫在空气中,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要忍受疼痛,扶着墙的手生理性地痉挛颤抖。
这是一条漆黑的长廊,唯一的光源是透过窗户照入屋内的月光。他的位置其实很靠近吊灯的开关。
那为什么这具身体的主人没有开灯,选择摸黑前进?
答案显而易见——她不敢开,一旦开灯,光亮会让她和在夜里发光的靶子没有区别。
一定有敌人在后面追他!而且……
有烧焦味,后面隐隐闪着火光,他很可能即将面临一场大火。
孟司游不敢停歇,拖着沉重的身体继续向前。
但这具年幼的身体体力太差了,再加上处于负伤状态,他感觉每一步都分外艰难。
这波啊,这波不会是剧情杀吧?
对现在的速度很有自知之明,孟司游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豪华的公爵府邸,到处铺满了柔软的地毯,挂了许多价值千金的画,此刻这些装饰都成为了最好的燃料。火势蔓延得极快,挟着浓烟的火舌舔舐过精美的画作,将它们化为纷飞的灰烬。
画像中,公爵一家幸福的笑容被烧穿,留下一个黑洞,将美好的回忆埋葬在过去。
很巧的是,画中间最先被烧出一条黑缝,恰好把年幼的伊西多与抱着厄尔的老公爵隔开,似乎在暗示什么。
但没等孟司游细看,那幅画就被大火彻底吞没了。
一如这个家庭的结局。
“别逃了,厄尔。”表情阴鸷的年轻人像猫捉老鼠一样,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来,但尽管速度不快,仍然要胜过因失血过多而全身冰冷的“厄尔”,“我保证,只疼那么一下。”
感受到对方的手指温柔地穿过发丝,披着小女孩壳子的孟司游寒毛直立,年轻人语气平和:“父亲那么喜欢你,你去下面替我陪陪他吧?”
陪、陪你个大头鬼!
在锋利的西洋剑穿过胸膛时,孟司游在心里怒骂道。
作者有话要说: Y先生的身份,应该很好猜吧?
小剧场
【论诸神的奇怪属性】
连睡着说梦话念叨的都是女儿的终极女儿控——
灾厄主宰:嗯,我们诸神是这样的。
想方设法靠权柄作弊但依旧常年挂科的学渣——
厄运女神:嗯,我们诸神是这样的。
整天宅在家开黑打游戏但手残的死宅——
梦魇主宰:嗯,我们诸神是这样的。
身无分文抱着画板到处流浪的画痴穷光蛋——
画中之神:嗯,我们诸神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