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幕后黑手[无限]》四海孤舟

37、画中倒影（六）

　　易逢初走到另一侧的画廊，这里陈列的是鸢尾花家族先辈留下的画，也在无形中记录了家族的历史。

　　由于帝国普遍推广的信仰是“自然雕刻者”，这位疑似有点文青的神明自称“艺术的保护神”，将“尊重艺术即是尊重主”写入了圣典，所以艺术家在帝国的地位并不低，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可能有幸被君主接见、被贵族们奉为座上宾。

　　鸢尾花家族正是以绘画起家的，其先祖一开始只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浪画家，因为一幅画——那幅画至今还陈列在国都博物馆里——得到当时君主的青睐，获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爵位。

　　后人为了巩固地位，逐渐将重心转移向政治、商贸领域，现在已是占有大片领地的贵族家族，家主的爵位高至公爵。

　　当代人再提及鸢尾花家族，第一反应都是“商贸巨头”、“出色的政治家”，很难有人想起“艺术世家”这个头衔。

　　不过，现在的家主莫恩公爵虽然是位出色的政治家，心底却有个艺术梦，只是无奈于毫无艺术天赋，只能把这个梦想遗憾地埋在心底。

　　‘怪不得，比起年纪轻轻就已事业有成的长子，公爵更宠爱小女儿，厄尔身上也寄托了他年轻时的梦想吧？他支持女儿专心致志绘画，未尝不是在试图弥补伴随终生的遗憾。’易逢初若有所悟。

　　‘而且在长子已经成人，并且事业有成的情况下，的确很容易把宠爱一股脑加在小女儿身上。’

　　易逢初总结道：‘我明白了，这个副本的本质是家长没有处理好二孩冲突酿成悲剧。’

　　手机：‘……你这么说，好像也没有错？但是，长子是个靠谱体面的成功人士，心智成熟，再怎么心怀不满，也不至于为了争宠杀妹妹吧？’

　　杀妹妹……
　　等等，他刚刚忘了考虑一个问题——哥哥杀了妹妹之后，能够如何善后呢？

　　瞒着？怎么可能！

　　妹妹身为一位有身份有地位的大贵族千金，更是以艺术天赋在贵族圈子里闻名，平日颇受父亲宠爱，日常起居都由贴身侍女服侍，光是普通宴会前的梳妆打扮就有数十位侍女专门为其服务，只怕是刚刚失踪一个小时都会有人察觉。

　　那么，易逢初能够想到的只有一种方法了，简单粗暴、一劳永逸。

　　——那就是灭口。

　　所以厄尔她哥就不可能仅仅是出于父亲的偏心而动手的，他是一位唯利是图的商人，不可能做这么亏本的买卖，为了杀.掉一个人而要清除许许多多牵连者、知情人。

　　那……
　　‘他是为了夺权？但按理说，他是嫡系长子，即使什么也不做，继承公爵之位的人也必然是他。’易逢初有些想不通。

　　帝国的现状可以类比地球十八世纪初的西方，继承法也有殊途同归之处，比如都规定女性是无法继承爵位与不动产的，父辈享有的权力、地位和土地通通只归长子继承。

　　或许厄尔由于出色的绘画能力而格外受老公爵青睐，但根据帝国的继承法，只要她兄长不是过于荒淫无道，离谱得让人看不下去，那最终的继承人依旧会是兄长伊西多。

　　在这个平权意识如此落后的世界，易逢初不觉得长子需要警惕年幼的妹妹争夺家产。

　　但偏偏“继承纠纷”这个猜测，是最说得通的……

　　冥思苦想一阵子，易逢初忽然问手机：‘厄尔真的是女孩吗？’

　　‘如果是你说的那个，是的。’手机顿了顿，解释道，‘但画中之神是男性。’

　　‘——名为厄尔诺斯的公爵次子，才华横溢却早早葬身火海的天才画家。’

　　……

　　燕归露的那一手，狠狠打破了玩家们心中他最好开刀的错觉，所以之后几乎没什么人敢来假·找麻烦、真·白给。这大大提高了两人的效率。

　　在一楼游荡半天没能发现什么重要线索，孟司游和燕归开始探索二楼。

　　一阵激烈的争执声传来，意识到这可能是重要线索，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偷听。

　　“父亲！这次接待的是海巷领主长子，一旦谈成了我们的货物将优先运向异国，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您却在这个关键出巨资为厄尔办画展？您这是在葬送家族的荣光吗？”一个年轻人怒不可遏地质问。

　　“是你忘了鸢尾花家族的基业是什么！厄尔拥有更胜先祖的天赋，在我眼中这就是家族的荣光！国王殿下曾亲口赞许她是帝国璀璨的珍宝，是主仁慈的恩赐！未来她将是帝国最出色的、能够被写入帝国史的顶尖艺术家！……”
　　老公爵以年迈却有力的声音反驳道。

　　孟司游相信，如果不是咳嗽让他不得不住嘴，他至少可以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个半小时。

　　这两位应该是庄园主人莫恩公爵和他的长子吧？
　　完完整整地看过两侧画廊之后，孟司游对这个副本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不难猜到争执双方的身份。

　　看来这家的亲子关系并不和谐啊……

　　房间内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年轻人渐渐平复的呼吸声，和老公爵无力嘶哑的咳嗽声。

　　“……父亲，您老了。”说这话的时候，年轻人的语气异常平静，平静之下显出几分尖锐的冷意。

　　止住咳嗽，老公爵似乎低声冷笑了一下：“怎么？我老了，你迫不及待想掌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频繁与一些领主、贵族和官员会面，我不用猜都知道你们在密谋什么，无非是在商量怎么让我这个脑子糊涂不清的糟老头子快点下台！”

　　门外偷听的两人都一惊，老公爵这话一出，相当于直接与亲生儿子撕破脸了，这显然已经远远超过家庭矛盾的范畴了。

　　年轻人不怒反笑，笑声给人一种空洞感：“哈哈……一直以来，父亲原来都是这么想我的？”

　　“我从小就家族的荣光为重任，牺牲一切同龄人玩闹的时光，为了成为让您满意的继承人。当别人还在父母膝下任性撒娇的时候，我已经能够做到在宴会上礼仪得体，与大我八岁的堂哥相比也毫不逊色；在别人还在吃喝玩乐、挥霍父母的钱财时，我已经能在商业上有所成就，家族现在的生意有多少都是我促成的结果？”

　　“父亲，为什么您永远无法对我满意？！”

　　“哐当”一声巨响，年轻人破门而出，漂亮的紫色眼眸被怒火覆盖，愤怒之后还藏着更加深刻的情绪。
　　——大部分玩家都很容易辨别出，那是杀意。

　　要不是燕归及时拉着孟司游躲进“纸盒”里，恐怕会因为正巧撞在枪口上而惹上麻烦。

　　燕归一本正经地板着小脸，思索片刻后说：“刚刚那个人他说，他从小就家族的荣光为重任，那如果有一天，他认为他父亲在昏庸地一手葬送它……”

　　“他会对父亲干什么？”

　　孟司游没有回答，两人对视一眼，答案已经一目了然了。

　　过了一会儿，燕归抬头：“他们两个都走了，我们可以出去了。接下来我们去看看什么地方？”

　　“庄园太大了，但一般越是大的地图，线索越是集中……”孟司游沉吟道，“这个副本的故事围绕画展开，既然有画廊，那一定也有专门的画室吧？看完了如果还有时间，我们找个机会遛到三楼主人房。”

　　两人略过了一些不重要的客房和休息室，在走廊尽头发现了画室，其中布置得十分舒适美观。

　　整个画室大约有三十平方米，地上铺满了毛绒绒的地毯，淡雅的窗帘曳地，巨大的玻璃窗使整个画室采光很好，从这里眺望窗外视野极佳。窗前立着沾了颜料的画板，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颜料盒，左右两面墙上挂满了画作，这些画比起楼下画廊中的要稚嫩许多。

　　“嘶——”孟司游羡慕地倒吸一口气。
　　这就是贵族的生活吗？

　　燕归则抿唇后退了一步。

　　刚刚有一瞬间，他眼中的景象突然扭曲，看到了一片茫茫火海，火蛇舔舐着两边的画纸，很快将它们吞噬殆尽，滚烫的气息铺面而来……

　　但他再一眨眼，眼前的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仿佛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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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if番外：如果小易瞎编的事都是真实的
读前需知：
①与正文无关！毫无关系！！
②在评论区和小天使们唠嗑的时候忽然灵感爆发，于是有了这篇番外，感谢原客和安若素两位！
③嗯，如题，是小易的瞎编成真的if线，叙事者是真·天生神明，眷者组织“十日谈”是真实存在的。
全员亲/友情向。
④感觉写不出那种感觉，能忍就将就着看吧，不能我就……我就也没什么办法QAQ
⑤祝大家新年快乐吖！
0.
一切的开端，是伟大的命运之主宰——叙事者先生从命运的长河中伸手一捞，捞出了一个婴儿。
“一个与我的某位眷者将有羁绊的孩子……”
祂以三位主神的荣誉发誓，祂一开始是真的想亲自照顾这个孩子的，直到这孩子因为祂忘记了人类需要进食而饿得嚎啕大哭。
祂大概不适合带孩子。
叙事者后知后觉地醒悟了。
祂沉思许久后，无视空间的距离看到了祂散落在各个世界的眷者们，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切都是命运的指引，所以——
就让祂随机抽取一名幸运眷者来带孩子吧！
1.
谈亦墨就是那位幸运眷者。
但凡叙事者挑人时，多花那么一秒钟时间看一下他的带娃方式，就不可能放心地把孩子交给他。
毕竟不是每个监护人，都会带着年仅八岁的孩子找个风景宜人的好地方，然后告诉他“如果你死了，我会把你埋葬在这里”的。
这是一片开满鸢尾花的花田，幽静淡雅的色彩在湛蓝苍穹下摇曳，年幼的楚符听了这话，脸上愉快的笑容逐渐消失：“我才八岁。”
“可是就算你能长命百岁，九十二年也太短暂了。”谈亦墨弯了弯浅色的眸子，显出几分温柔，“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我到底参加了多少次我的后裔的葬礼。不是每个人都有天赋可以越走越远的，像普通人那样寿终正寝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小楚符歪歪头：“那我有那个天赋吗？”
谈亦墨怔了怔，随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愿意相信你有，希望你能够比我的大部分后裔更加优秀。”
“放心吧！我不会给你埋葬我的机会的！”被夸得耳根一红，小楚符有些骄傲地微微仰了仰头。
……骗子。
许多年后，谈亦墨回到这里时想。
2.
楚符二十岁之后，就不怎么和谈亦墨联系了，他一直在奔波，奔波在诸神游乐场中，奔波在实现理想的路上。
但谈亦墨总能听到他的消息。
他知道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在诸神游乐场中无往不利。
那孩子在顺位排名中争得了一席之地。
那孩子得到叙事者的青睐，成为神眷者。
……
那孩子独独没有联系他，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头，就好像他们之间的缘分彻底被斩断了。
其实那是楚符即将背叛的预兆。
只有楚符知道，他是不敢回头。他怕一旦对上那双永远在等待他的眼睛，就再也无法抽身了。
3.
“他背叛了我们，我们应当按照规则处死他。”眷者们宣布。
“——那么，谁愿意做行刑人？”
谈亦墨的面容隐在阴影中，一双色彩浅淡的眼眸像极了蛇类之眼，某种情绪在不断翻腾、发酵，酝酿成更深的杀意。
“我愿意。”他说，“我愿意带回他的尸首，亲手埋葬。”
如果他的孩子一定要被夺取生命……
那么，请让他亲手葬送那个孩子。
也亲手葬送……过去的自己。
4.
他还是太年轻了。
谈亦墨追杀他时想。
他的进退策略、攻守方式、战斗技巧，都是谈亦墨一手培养的。
“这样怎么行呢？”打斗时，谈亦墨注视他的眼神几近怜爱，但每一次攻击之下都暴露出骇人的杀意，“用我教的一切对付我，这样下去会被杀死的，我的孩子。”
手杖尖毫不留情地贯穿了他的心脏，谈亦墨动作一顿，察觉到有一丝违和的波动。
直觉告诉他，他杀死的只是一具具躯壳，他的孩子总能反应很快地金蝉脱壳，就像习惯于蜕皮的蛇。
这很好。
他注视着那熟悉的灵魂远去，对主的虔诚信仰催他去追。
但不知怎的，他只是目送他远去。
5.
谈亦墨回到那片鸢尾花田，高高举起铁锹。
他知道楚符是个爱干净的孩子，所以特地摘下鲜花铺在他身下，温柔的动作一如多年前为这个孩子铺床单。
楚符的模样就像是睡着了，身边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陈旧的物品——谈亦墨在他十岁生日时送的匕首已生锈，破败的音乐盒再也无法发出悦耳的乐声，还有一些属于婴幼儿的小衣服……
谈亦墨想了想，又拿出一颗会在黑暗中发光的玻璃珠，放在他身边。
地下太黑，希望他死后也能与光同行。
他把他曾宠爱的孩子埋在地下三丈，和他心底的种种情绪一起，彻底掩埋。
6.
“谈先生，您是很讨厌孩子吗？”一个新加入的小眷者难掩好奇地问。
谈亦墨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衣摆在空中划过凌厉的弧形，嗤笑一声，就像听到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为什么这么问？”
“啊，抱歉，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主的教堂有时会收养孤儿，您似乎很不乐意接近他们。”
谈亦墨闭了闭眼，笑道：“没有，我只是……”
还没说完，他忽然兀自摇了摇头，嘴角勾起自嘲似的笑意。
——他只是恐惧，抚养他们长大、又注视他们走向终点的无力感。
走到最后……
他终是孤身一人。
（PS：鸢尾花的花语是“绝望的爱”，这个爱不一定指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