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那之谣》阿宅少年

3、03

　　从那之后的三天，南宫有灵最终坚定了求人不如求己的信念，她开始自己的调查，去验证尸语花关于覆写存在的理论。逐个从身边人着手，搭讪、攀谈、询问，由同学到老师，一次一次进行着诸如“哦，对了，你还记不记得......”这样的话题引入。

　　哪怕再想装饰的亲昵自然，可录音笔闪烁的光和逐渐咄咄的语气，都在将对话朝着奇怪的氛围推进。就这样消磨着原本作为温婉大小姐积攒下的口碑与人缘，开始成为同学眼中唯恐避之不及的麻烦人物。

　　在床帐内“咔咔”敲击着键盘，将音频转为文字，桌面上密密麻麻排练着近50份文档，内容由杂乱到系统，不断从对话中补足细节，又作为对下一人提问的素材，所以除开前七份记录，后面的内容都拥有近乎一致的答案，文字直白地展示出事实，就像相同的词句被复制了数遍。

　　反复听与读的操作，逐字逐句得出同样的结论：完整而具体，没有相悖的信息，一切都忠于情理且合乎逻辑。

　　所以真相是如此清晰明了。

　　她咬住拇指，直至渗出血花，像是忘了疼痛。

　　所以真相是如此清晰明了。

　　她蜷缩身子，不停颤抖，屏幕上映出一张因恐惧而苍白的脸。

　　所以真相是如此清晰明了。

　　细思极恐的细节，自己有时会忘了前天傍晚吃的是什么饭菜，可为什么所有人对于数月前发生的事会有如此清晰的记忆。

　　如果一切都是事实那这些文字描绘的场景将会是如何呈现，以夕子的存在为媒介，每当涉及她的事件发生，教室内的所有人就会如提线木偶一般，停下正在进行的一切，僵直转过头颅，开始静默地监视，去观测记录，去记忆细节，直至结束。

　　看似自然的结果却得之于一个极端异常的过程，就在那些片段里，所有人共享了视觉，、共情了记忆，我与她、你与她、她与她的交往被重构成我们与我们，40人共同剖解了李夕子的存在，将其融升为一种集体记忆如此完成抹杀。

　　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之后呢，我该如何与之对抗？救回夕子的方法又是什么？这些思绪烦扰着少女，还有那张不时浮现的脸。

　　不知何时陷入沉睡，她又做了那个梦，梦中自己身处于一片朦胧，像沉溺于深海，静望着水面折射出的琉璃光斑，却在摇曳中渐行渐远。是身体在下沉缓缓被吸入深渊，她伸手触碰想勾起那光亮的收束，指尖划过只是一片虚无，黑暗终将其完全吞噬，好像只能如此，带着眷恋和祝愿，归于墟末。

　　于次日清晨，早课下后独自倚窗的百无聊赖，再次想起昨夜梦中画面“难道还得再去找那个叫尸语花的女人。”南宫有灵无力地生出这样的想法，她不喜欢她，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像善天生厌恶恶。

　　“喂！”

　　声音出现在窗外，面前降临一张倒吊的脸，还是那样清冷，却在颠倒下完全露出前额，不加遮掩的五官此刻竟有一丝可爱。就隔着一层玻璃，呼出的气息在里侧泛起微微白白，咫尺之间，对视的二人完全不同的心态。

　　“呀！”在脸红心跳后延迟的惊呼，加上踉跄从座椅上摔下时发出的声响，这番动静成功唤起了所以人的注意，背对聚焦的目光，突然闪回记忆，她慌忙堵住自己的嘴。

　　“她们看不到我，但你可以，放学后来天台。”

　　说完便一闪而逝的身影，只留下尚未魂归的少女，好像在两边都被视为笨蛋，后知后觉地她突然想起这里可是六楼啊。

　　不知怎样难捱到斜日昏黄的放学铃起，她逆着人群而上，抵达天台时，一眼便看到那个矗立在楼宇边缘的少年，从高处俯瞰风景会有怎样壮丽的景象，可这里只不过是学生追闹嬉戏的日常，大概会有儿时观察蚁群时的感觉，可他怎会这样入迷，一样漠然的脸，却在瞳中映出生动斑斓，就这样站立了一天。

　　无意识的侧写，南宫感受到眼前人心之深处的冲动，他想一跃而起，不是飞于蓝天，而是坠入其中，化身为存在。

　　“不要！”

　　声音先于理性，而回首的少年只留给她一个奇怪的眼神。

　　“那个..楚伥是吗？我是南宫有灵。”

　　“我知道。”

　　“你..你怎么会在这？”

　　“我们接受了你的委托。”

　　“是..是吗？那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等待，一切都快结束了。”

　　“结束？是有办法救回夕子了吗？”

　　“救？如果它就是你口中的夕子，那么我的任务就是将其彻底消除。”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看这些，我能证明夕子是存在的，现在、现在我们只要把她拉回现实就好。”

　　拉开斜跨的背包从中掏出被反复折叠的纸张，翻开后，偌大书页上面全是粘贴剪接的图片，核心人物的关系网络，包含近亲的树状阵列，将存在视为证据，亲自查明、验证、推导因果后的嫌疑排出，抄录下一个个猜想，证明一个个人是否真实存在，像刑侦剧立板上的线索图示，外行人做出的极为专业的东西。

　　“这是你做的。”

　　楚伥微微动容，他接过少女奋力铺展的图纸，快速扫视其中内容。用最笨的办法不断完善拼图，最终铺展出另一条归于罗马的路，壳中少女已经挣扎着完成了她极尽一切的可能，可终归是当局者迷。

　　“我调查过，班级内所有人的存在都能得到证明，虽然现在她们的记忆都可以互为佐证，但其中一定留有不和谐的地方，照尸小姐的说法认知抹杀是极为复杂的秘术，更别说是对整个学校的范围进行认知篡改，涉及如此庞大的社会网络，其中一定有漏洞，容易忽视又极为明显的漏洞，一定、一定有的。

　　在给我点时间，我会扩大范围，我会一个一个查，我会......”

　　言语焦急，表述更开始混乱，南宫有灵抓住楚伥的衣襟，她不懂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她看向那人的双眼便知道他是认真的，冰冷的感觉还是一样的死气，这就是他的任务，悼亡者只带来死亡。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肩头起伏，双手仍死死扯在他的领口，低着头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淌下，会这么悲伤吗？又想起了那个梦。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只是有意无意的忽视它。”

　　楚伥说道，可听出他话语间的犹豫，这本是早该遗忘的东西。

　　“班级、记忆、乃至李夕子的存在，这些你所查明的都已亲手验证为真，所以就像一个简单的排除法，真正的伪物从不存在于这张纸上。”

　　谜底太过明显，哪怕是他这个外人都能一眼堪破端倪，而她也许始终都在壳中，所以不愿去看，不愿相信。

　　“40人共同剖解了李夕子的存在。”

　　指着被加粗标红的论断，将一切重新递于她的眼前。

　　“不是语义、不是逻辑、不用推理，甚至连思考也不用，这只是简简单单的数字，从来都不是40人，只有39个，而唯一的漏洞就是你。”

　　是这样吗？如此直白，简单的让人无法置信，原来是这样啊！所以只剩我有记忆，就应该是这样啊！所以在故意无视。

　　本格推理的结局侦探就是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