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 ...
-
阳光撒入午后的房间，令我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温暖，平静。
能听到窗外小孩打闹的声音，马路上车来车往的声音。然而我却依然觉得静。
阳光映在墙上的痕迹渐渐缩小，伴随着的是时光的流逝。从静音的钟表上，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分针的滑动。我想，如果再仔细的观察，时针的前行或许也能看得清。
而我虽能做的一切，便是在这里消磨。
没有前进的理由，也不想前进，或许…因为无法前进。
墙上的那缕阳光终于被耗尽。每当想到我们所接受的阳光是不知多少年前从太阳传出的，就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错乱的时空，错乱的精神，错乱的人。
响声离我很近，那是钥匙与锁交合的声音。入耳，平静被打破。
我坐在桌前，等待着平静的再次打破。
“京，今天感觉好点了吗？”那个男人走近，俯下身子看着我。
他是个很漂亮的人，清秀纤细。他说他叫薰，我叫京。
我的记忆不小心被摔碎了，破裂成一片一片的碎屑。当我想要把它重新整理拼凑起时，却发现有几片遗失了…记忆无法完整。只觉得悲伤。究竟那牵动着悲伤神经的碎片是什么？……找不见了……
找不见的，还有我的双腿……终日只能坐在轮椅上。
“晚上想吃点什么？”薰继续他的动作，换着家居服。
“杯面吧！你不是说最擅长这个吗？”我轻轻的说，小心翼翼的捡起一片碎屑。
薰愣住了，然后立刻来到我的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急切的问道，“我是谁？”
“你是薰……”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令他如此的紧张。
他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我记得冰箱里有虾的，今晚做你最爱吃的虾吧！”他像是在自说自话，转身走向厨房。
他所担心的是什么？我失掉的又是什么？
薰不告诉我，也不许我问。
“薰，这里疼……”我指着胸口，那里不知为何一直纠结着，紧成一团，同悲伤一起跳动。
“没事的，京。你有伤，还没好……”薰笑了，递给我一直剥好的虾。
我想告诉他，他笑得好勉强。用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不知为何，他在睡梦中也时常会哭泣。薰，看上去比我还要难过。每当这样想，心脏就会跳动得更加猛烈，抽筋般的疼痛。
“京，睡吧！”他给我盖上被子，要离开。
“薰……”我抓住了他，“我害怕。”
“小傻瓜……”薰低头吻了吻我的唇，“有我在，放心吧……”
我不肯放手，总觉得一放手，他便会离去。
“真拿你没办法，”薰笑了，在我的身边躺下，“快睡吧！”
“嗯……”我满足的点着头。
总认为自己会在睡梦中死去。于是，我会失眠。怕一睡不起，却也怕见到明天的太阳。今天是昨天的重复，明天也将会是今天的复制体…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没有，也或许是丢了。
失去双腿，我的移动变得困难。怕制造出噪音惊醒薰——他总是神经质般的为我操心。所以我不能去阳台看星星来催眠……所有能做的，就是在黑暗里思考，睁大眼睛，寻找碎片。
薰是我的恋人吗？为何我的脑海里没有一丝的线索。难道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连所爱的也会忘记。
不知为何，每到夜晚，心脏的收缩扩张会变的更加有力。于是，失眠的夜里，除了电流的声音，还能听到那炙热的跳动。是悲，是喜，是爱，是恨…传递入大脑的信息我无从接收，像是没有钥匙的锁……盒子紧闭着无法打开。
我很怕，真的很怕。因为遗忘，一切都是陌生的。像呱呱坠地的婴儿，比他们不幸的是我有着成人的思维。更像是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太平洋中间的小岛，环绕着的潮水带来恐慌……
薰又哭了，泪水从颊上缓缓滑过，究竟是什么样的噩梦终日缠绕着他？真想替他赶走那可恶的梦魇。伸手试图抹去他的苦痛，然而却失败了。在即將触到美丽面庞的一瞬，薰的呓语冻结了我。
“敏……”
敏，这是一个名字。
霎时，之觉得全身的血都流入了心脏，纠结在一起。痛，好痛，非常痛！泪水不受抑制的涌出。我捂住胸口，蜷缩在被子里。
一张模糊地笑脸在我的眼前摇晃。他在说着什么，我听不见，只能看到那微动的嘴唇，清晰地咬出，“京，我爱你。”
那张脸，不是薰。浑身抽动了一下，躁动停止了。
线索终于被抓在手中，差的只是顺着向前走。碎片找到了…接下来要完成的，是记忆的拼图……找到钥匙。
“京，今天在家里也要听话哦！”薰笑着在我的嘴上嘬了一下，随后出了家门。
我的笑容凝固了，开始实施计划。
吃力的从轮椅上支起身子，“咚—”的一声，趴到了地上…一点点的向前爬着…这是我上到阁楼的唯一办法，那里珍藏着最后的碎片。我要找到它，开启潘多拉的宝盒。
汗水溻湿了薄薄的衬衫，有些晕眩。不知多久没有做如此剧烈的运动了，我以前一定是个很懒的人，否则怎会如此不堪的喘着粗气。
终于到了那扇门前，我费力的旋开门把手。迟疑了很久，才缓缓打开门……
阁楼，普通的小屋子。里面并没有像想象那样的杂乱，或者说，整洁的令人吃惊。四处都是熟悉的物件，拿起桌子上的一本影集，翻开……
海啸般袭来的，是记忆，是悲伤……
“京，我们吃杯面吧！做这个我最拿手了哦！”
“我看你是只会泡杯面吧！”
…………
…………
“京，我爱你，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吧！”
“少傻了，我又不是小孩~”
…………
…………
“京，如果我死了，就把心脏留给你！这样你就不会痛了！”
“傻瓜，别胡说八道！你不会比我早死的！”
…………
…………
“把我的心脏……给京……”
…………
…………
…………
…………
泪水决堤。无法抑制狂涌而出悲伤，任凭它在我的心中攻城略地。它可以吞噬我的精神，我的一切，甚至是生命。
“敏啊……我爱你，我好爱你……”再歇斯底里的吼叫也无法挽回，我所爱的人，敏。
是那次车祸，夺走了敏的生命和我的双腿……它还企图抹杀我们的过去！可惜的是没能如它所愿……我的记忆回来了，这份爱不会消逝了，我要将他刻在心中……心？我的心……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失去的是敏的生命和我的心。
抚摸自己胸中狂跳的爱——那是敏弥给我的！他在断气前，把心脏给了我，我……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我……因车祸险些丧命的我……
哽咽失声，堵住嗓子的是痛楚，甚至连你的名字也无法唤出。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时光在流，循环往复，不同的是，敏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光啊，如果你是穿越了时空才来到这里的，那能否带我回到敏的身边？
阳光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请求，墙上仅存的一点斑驳也消尽……
打破平静的，依然是钥匙和锁的交合声。只是如今，我的那把锁也打开了……
每天都会准时出现的这份噪音提醒了我，似乎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那是准确无误的记忆，那么，薰是什么人？
薰……是谁？
只听见楼下发出“咚—”的声音。薰大声的喊着我的名字，随后传来的，是急切的脚步声……
薰怔住了，立在门口吃惊的望着我，然后想要靠近……
我坐在地上向墙角蹭着，满脸泪痕，恐惧的望着他，“你别过来！”
他的行动由于我的语言而停滞。
“你，你是谁？！”
“我是薰啊！新仓薰……京，你，你的记忆恢复了吗？”他的表情很复杂，明显的，并没有打算为我的复原而高兴。
新仓？再次搜索记忆的盒子，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
“京，告诉你哦~我认识一个很棒的外科医生，专治心脏的哦！他叫新仓薰~”某个周日敏弥兴奋的告诉我。之后我所见到的是一个清秀的男人，当敏弥高兴的搂着我介绍给薰认识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的忧伤……他，喜欢敏吧？我是这样想的……只有敏那个粗神经的家伙才会经感觉不到。
“薰？”
“是啊，记起了吗？”薰再次向我靠近。
“别碰我！”我痛苦的缩成一团，薰爱的人是敏！我还一直傻乎乎的以为他是我的恋人，每日很理所应当的接受着他的照顾，他的亲吻，他的爱……
“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喜欢敏吧？”照顾情敌？是你太过大度还是我见识太浅？
我没有理由再接受他的温柔，仿佛真的来到了无人的岛屿——接下来该怎样？我没有亲人，这个世界上我所拥有的一切就只有敏弥。然而如今……
“我要走……”走？走去哪里？我根本没有腿，用什么来走呢？
去找敏吧？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简单的方法……
没有双脚，连自杀的方式都受限制，这世界太过不公……
刀，刀在哪里？
“京……”不顾我的挣扎，薰还是把我拥入怀中，抱得很紧。“我爱你，在照顾你的时候，我爱上了你！以后继续让我照顾你吧，我会比任何人更爱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敏弥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敏弥……？”
“是啊！在这里，他在这里！”薰抓住我的手，按在我的胸前——里面跳动着的，是生命动力的源泉。
那是敏弥留下的唯一礼物。
慌乱的薰继续说着什么，然而我的目光早已呆滞，停止了挣扎。
背后微凉…是薰的泪。
胸中狂动…是敏的心。
哭过闹过，末了，现实，我依然在呼吸，地球仍旧在转动……我们都是悲剧里的角色，谁会比谁更幸运，谁又能比谁更凄惨？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因为我们像是沙漠里的一粒沙，微不足道……就连痛苦也渺小到可怜。
我不能死，因为胸中的是敏的心脏，他希望我活着而不被撒旦所蛊惑，前往地狱。是的，我有义务让他继续跳下去……差点犯了错。如果以那种方式见到敏，我该用什么理由去解释，没有保管好他送的礼物……
收回悲伤，不能让敏弥的心脏痛楚。
我可以继续活下去的，恍惚中记起，我是个诗人，一个不需要双腿的人。况且，我确实有着双腿啊！一直以来都有……是薰……
夜，悄悄的降临。
我轻轻吻去薰的泪水。他愣住了，欣慰的再次抱紧我。
抬头向天窗望去，是的，东京的夜晚没有星星。那么，我不需要去阳台看星星了……只要每夜身边有你……
“薰，我想去看敏弥。”
第二天，我们来到了敏弥的墓碑前。双眼干涸，哭不出，也不会再哭了……因为敏弥会痛。
原敏弥，我所爱的人，我会连同你的份一起活下去。
“薰，晚上我要吃虾。”
“好好，只要你高兴吃什么都好！我给你做！”
…………
敏，你给了我一切，谢谢你，把薰送到我身边替你爱我。
百合花在风中轻舞，墓碑上你的笑容美过一切。
你不会寂寞，有我，有薰，两个爱着你的人，相依的活下去。
你会永远在我的胸中跳动……
直到生命终结……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