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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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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
——是记忆的疯狂潮涌,埋没过来的是这个世界上的无数尸骨残骸。它们形成巨大柔软的网,将你紧紧包裹其中。或随着他们一起起舞。
——亲爱的,你跳过白骨之舞吗?那么请随着我们一起舞蹈吧。
佐助承认自己的坠入黑暗的那一瞬间又惊醒,大脑里被封印大闸门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摧毁。轰然溢出来的金色光芒,流泻下来的巨大冰凉的瀑布,是记忆的碎片。一片一片拼凑起来的昏黄色的照片,还有偶尔卡带的录象带子。但是都无一不漏地重新放映在他的脑海里。
衣服料子摩擦出来的暧昧声音,昏黄色的灯光照耀在他们的身上,流进佐助的眼睛里,化成无数灰色的忧伤,渐渐沉浸他的眸海里,融进那片漆黑色的夜色里。
梦里少年的背影渐渐清晰起来。
以阳光为发,以苍穹为眼。
还未长开的青涩,不符合同龄孩子的纤细身体,蓬乱的金色碎发,与碧空一般的眼。他跃入河水里打湿了他的发,湿发贴在他的脸颊上,因为河水的冰凉使他的脸渐渐泛红起来,衣服被水浸湿紧紧贴在少年的皮肤上,勾勒出少年削瘦的肩膀,他朝他微笑着挥手,明晃晃的阳光刺进他的眼里,美好的东西,暧昧的环境。
他向他走过去,也不顾忌自己走进了河水里,眼前的景色实在过分地美好。对方嬉笑着捧起冰凉的河水朝他泼过去,打湿了他的发,张狂的发温顺地垂下来,身体里莫名升起来的燥热一下子被水扑灭。但是立刻,从身体深处传过来的燥热愈发的剧烈——需要被扑灭啊。
他垂下来的刘海,掩住了他的眼睛,却无法掩住他的嘴角。他的嘴角勾出的淡淡微笑竟然让眼前刚刚嬉笑着与他打闹的少年停下所有的动作,瞪大眼睛看着他缓缓勾勒开来的嘴角。
是笑。
是微笑。
很浅很淡的微笑,带着幼稚与成熟,单纯与邪魅,无数矛盾的词汇交织在一起,全部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漾着河水朝少年走过去,嘴角的笑逐渐加深开来,化过来的柔意几乎要让他的周围开出无数鲜花来。
他走到少年的面前站定,然后朝他伸出手,扣住他的肩膀,伏下身去——
他,
亲吻了少年潮湿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嘴唇。
有风吹过,卷过的玫瑰花的浓烈香味,还有风笛的吟唱。少年开始瞪大眼睛,在长久的亲吻之后猛得推开他,转身一头扎进了河水里,向河水的河底游去。而他则是站在那里,抬起手去触碰自己的嘴唇,上面还带着他留恋的味道,以及光耀的气味。
……
以晨曦为发,以沧海为眼。
再一次相见之时,总会以兵刃武器相见。
他还想起了十五岁那一年从德国的叛逃,原本只要再花费一年时间便可以直接去德军陆军军队的,但是他发现了自己有更好的道路,毅然决定动身去日本。
当时,不管即将要当上陆军的谁,叛逃者一率视为叛国。不过之后因为德国与日本签定了《□□产国际协定》,而且他还当上了所谓日本联合海军军队军长这样高高在上的职位,再加上日本天皇对他的特别的恩惠,以及看重,德国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只不过,叛国者这样的头衔依旧带在他的头上。
他离开的那一天,那个被他亲吻过嘴唇的少年居然追寻上了他,想要将他带回去。后来他们在德国一个叫作终结之谷的地方开战。两人双双手持短刀,没有任何的人使用枪支,仅仅只是少年才有的霸气,间接想要证明自己是最强的。
佐助那时候并没有想到他的短刀居然就那么干脆地穿过了对方的肩膀,也不知道他竟然会有最后的一丝力气来与他对抗。完全只有“我就是要将你带回去”,那样强烈执著的念头。
佐助至今都不知道那个少年为什么会有这般执著,就好像之前他一次又一次想要逃离这里,一次又一次被抓回来还受了伤。他甚至觉得他很可笑,但是转一瞬想起,其实他自己更加地可笑。
没错,更加得可笑。他甚至弄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从他五岁那一年起他便不知道自己所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一味想要着变得强大强大,更强大。几乎要到达一个癫狂的地步。他将那个少年击溃,看见少年闭上眼前被忧伤染成青靛色的眼睛。蓝色的天空被染上了灰,将要下起的狂风暴雨。
该怎样去形容天空呢?
先是头顶的深蓝,然后是逐渐往外衍生开来的灰蓝。
辽阔。广阔。一望无际。广袤无垠。
天蓝。海蓝。暖蓝。蔚蓝。深蓝。灰蓝。铅灰。紫红。橙黄。漆黑。……
各种颜色,拼凑在一起,世界因为白云的疼痛而阴霾,因为天空的忧伤而流泪,因为太阳的愤怒而咆哮,又因为包容下了无数的喜怒哀乐而开始濒临崩溃,开始微微的颤抖,发出细细的呻吟。
他看着雨里少年的面孔,眸子紧瞌,细腻的皮肤上的细小伤口让他想去伸手抚平,可是他最终没能抚上少年的脸庞,因为,他再也没有那个资格,更没有那个权力。当初的如玫瑰花般的亲吻,其实,只是一个梦吧?
可是这个梦太过美好,让他信以为那真的发生过。
被封印的闸门重新开启,空白了十几年的回忆终于在外游荡了那么多年后重新回到他的躯壳里。终于开始变得完整的他,也逐渐想起梦境里金色光芒的身影。是阳光,是天空,是无尽的深蓝色的汪洋大海。是少年的笑靥,是少年的身影,是少年笑着喊他的名字,无比真挚无比干净清澈地叫喊——
他喊他的名字——“佐助”。
那一瞬间,白驹过隙,黑色的世界崩溃在少年干净明朗的笑靥里,开始绽放开来的无限光芒,溢出来的无数碎屑统统都渗进他的眼,他的肤,他的每一个毛细血孔,一直往里面渗透进去,到达血液,到达骨骼,到达骨髓,到达心脏。最后,将他柔软的心脏包裹起来,温柔地包裹起来。
他曾经将这样的温存从身边推开,多么可笑,就仅仅是为了报他可笑的仇。但是这样的仇他一直不愿放下,心中的憎恨被□□焚烧重新重生,凤凰的羽翼变得更加地妖冶,他心中的憎恨开始重新滋生起来。可是他依旧忘记不了,重新忆起的不愿再次忘记,那么美好的回忆,将他的心重新包裹起来变得愈发缠绵悱恻。
其实他本就是懦弱的,但是他从不表现在外表上面,冷漠是他的伪装,犀利是他的武器。内心被封存的是他最脆弱的弱点之一。
……
佐助将怀里的少年安抚至入睡,他安静平稳的吐息在他的颈侧暧昧地缭绕,他只是不自觉地将手收紧将他完全禁锢,可是怀里的少年并没有任何的反应,而是因为他的收紧而更加靠近。佐助在黑暗里看见黑暗角落里的灰黑色的软体生物,有着布满液体的粘稠触手,向着他生长过来……
他再一次看见世界无数的尸骨残骸,静谧无声的世界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无妄之灾,天空是铅灰色的油墨,没有白昼只有黑夜。他看见这个世界无数的阴谋,向他伸出过来的触角将要揶住他的喉咙要将他至于死地。
佐助抬起头来看见已经变得墨黑的夜幕,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少年,然后——
他低下头,
如当年一般,轻轻的亲吻了少年潮湿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嘴唇。
少年过于安静的睡颜,完全没有被突如其来的亲吻惊醒,想必对方所用的力道多么的悄无声息与轻巧。
记忆在经受多重的打击后身体中的大脑神经中枢选择性地屏蔽掉了一系列的记忆,完全抿灭掉,在这场记忆如同冤魂般在外飘荡了那么多年之后重新回到宿主的躯体中去,开始散发出来的回忆腐朽的味道,还有录像带偶尔卡带的情况,以及旧照片的泛黄泛皱,都统统化为无尽的灰色忧伤注入他的内心深处,重新感受到的巨大的震撼令他将多年积压下来的感情在此刻爆发出来,在经过思想的斗争之后最终压抑成一个轻吻。
带着的虔诚与悲伤,旋转成偌大的旋涡。开始在他背脊上流动的水,形成的黑洞状的旋涡。
好像河,更好像正经历暴风雨的,深蓝色的汪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