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之死（改写自《天鹅湖》）》杜紫藤

1、天鹅之死

　　我从湖水中起身，坐上湖岸，晶莹的水滴顺着黑的发从赤裸的肩上滑下。夕阳的余光从树叶的缝隙中露下来在湖面撒着点点的银。
　　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吧，一会奥杰塔就会来了，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当她的羽翼落下的时候就是我必需起飞的时候，直到第二天的清晨。
　　而每天的这个时间，像是等待着法官的宣判的囚徒一般，我褪去身上的衣饰，在这片湖边静静的等待着奥杰塔落在水中由白天鹅变化为公主，而我则会化为一只黑色的天鹅飞离。
　　对，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天鹅公主的诅咒，我和奥杰塔是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的孪生姊妹，是昼夜交换中的黑天鹅与白天鹅，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毒咒，一个必须用血用生命用纯人类的一生一世的承诺才能解开的毒咒。

　　忽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身后的林中传出来，我惊慌失措，这是宫殿后面无人的荒林，怎么会忽然出现猎人，远远传来的是猎犬的吠声、马的嘶叫声和人的呼喊声混在一起的狩猎的声音。而一匹疾驰的马的蹄音向湖的位置冲来。
　　“啊~”慌忙中我跳入水中，黑的发如黑色羽毛般在水上浮起并蔓延开来，遮住水下的赤裸身体。
　　“吁~~”马在湖边的位置急停下来，白衣男子从马上跳下。那是一个英俊的男子，一身贵族的装扮。
　　“无礼的人，你快走开。”我慌张的说。
　　“啊~”白衣男子显然对荒林中会有人出现感觉意外，“对不起，……”白衣男子一边道歉一边退进湖边的密林中。

　　一阵羽翼扇动的声音，纯白的影子从空中落至水面化为白衣的公主，而我的双臂也在这一刹展开成黑色的双翅。这是黑夜的降临，而黑夜、如墨的天空和这阴暗的荒林才是属于黑天鹅的世界。

　　“您可以过来了。”我听到奥杰塔对林中的白衣男子说。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白衣男子说，“我是这片领地的主人，我是齐格弗里德王子。”
　　然后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话语一如我想象中的内容，奥杰塔哭诉着关于巫术关于诅咒与囚禁的种种，而她口中的凶手是我。我的孪生姐妹，我的有着楚楚可怜的外表和晶莹的眼泪的孪生姐妹，雪白的羽翼让她只能在明亮的天空中飞翔，而她的人类的美丽只在黑夜绽放。所以她是怨我的，我早应该知道她的怨恨，如同我希望在白天也能展开羽翼或者在夜晚也能用双脚站在地面上一样，而她的愿望却是怨恨。

　　一个阴影从密林中忽然飞出，冲向奥杰塔。
　　“你这个满口谎话的女人！”那是一只有着愤怒的眼睛和利爪的猫头鹰，那是同样在诅咒中挣扎的罗德巴尔特，是我在这个林中唯一可以分享心事的人。
　　“啊！巫师~”奥杰塔以袖掩面大声哭泣，“就是他和奥吉莉娅一起对我下了诅咒。”
　　王子和他的待卫们拔出剑、拉弓上弦……
　　“危险……”我冲下去，“罗德巴尔特不要。”我拉开他。
　　“她怎么能这样说你？”罗德巴尔特愤怒的混身发抖，“你和她一样在受着诅咒的煎熬，她怎么能这样诋毁你？”
　　“我们两个总有一个终究会走这一步。”我轻轻叹气，“至少这么多年以来我都可以在白天的时候以人的面目出现，如果血和生命能解开这个诅咒，至少我们之间有一个不必再忍受这种折磨。只是罗德巴尔特，我没有办法解开你的诅咒。”
　　“奥吉莉娅，你根本不必要用自己的生命来结束这个诅咒。”
　　我不说话，在黑的林中慢慢的飞着，眼前全是浓的化不开的暗夜。

　　我偷听了齐格弗里德王子和奥杰塔的谈话，齐格弗里德将在几天后皇宫的舞会中宣布对奥杰塔的一生一世的承诺，然后…………
　　然后他将为了他的新娘除掉恶魔，那个奥杰塔口中的巫师罗德巴尔特和女巫——我，奥吉莉娅。他会像所有神话中的除掉恶魔拯救公主的神勇的王子一样成为后人景仰的英雄，而我和罗德巴尔特将会得到永世的唾骂。
　　我静静的浮在湖面上，月光透过林梢投影在湖心，我黑色的羽在月光下反射的黑色的光。我自怜的看着湖中那个黑色的同样美丽的影子，将头埋进翅中。黑色的天鹅与猫头鹰终归是邪恶的象征，而所有的童话中正义都是会战胜邪恶的，我的命运其实是早就注定了的，不是吗？只是罗德巴尔特，他是无辜的。奥杰塔不应该把罗德巴尔特也牵连进来。

　　皇宫的舞会将在这个夜晚举行。我在傍晚的时候为自己换了一身白衣偷偷去参加皇宫的舞会，只要我死了奥杰塔就能恢复永远的人身，她也就不会再想除去罗德巴尔特了吧。
　　没有人发现我的真正的身份，齐格弗里德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他的母亲的面前：
　　“这就是奥杰塔，我爱的女人，我要与她……”
　　“不，她是奥吉莉娅，我才是奥杰塔。”一个声音冲进来，随着这个声音我身上的白衣片片碎落，双臂展开成黑色的羽翼。
　　我向皇宫外慢慢飞去，身后嘈杂的声音追赶过来，剑出鞘，弓上弦，马离城的声音。
　　我慢慢的飞着，有箭掠过我，几只箭射中了我的翅，我直直的从空中下坠，一支羽箭在空气中划中声音向我的方向……终于都要结束了，这么多年的恶梦终于要醒了。
　　“奥吉莉娅……啊——”忽然出现的一个黑影挡在我面前，羽箭穿透他的后背却没挡住力道直直的刺进我的胸膛，是罗德巴尔特。
　　“罗德巴尔特……你怎么这么傻……”
　　我和罗德巴尔特掉在地上，血一滴滴渗进土中，在鲜红的血中，所有的诅咒终于被解除，罗德巴尔特轻吻着我的脸颊，喃喃的对我说：
　　“你……终究把我的诅咒……也解开了……”
　　远处，奥杰塔偎依在王子的身边，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