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凡嚣

2、第2章

　　为此，小丑先生焦躁了很久。
　　他的表演变得不再生动，他的心不在焉令所有关注他的观众都感到不满。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希望那个带给他快乐的女孩，能在下一刻出现，但一连十多天，他都只得到了一个令他失望的结果。女孩一直都没有来过。
　　他试着乘坐女孩那晚乘的公交车，沿路找寻女孩的住处。

　　但是，这只是一个小城，而女孩乘的公交车，开往的是一个长途汽车终转站，沿途不做任何停靠。
　　小丑先生的心情很低落，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找到那个对他而言很重要，而他却完全不了解的女孩。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关于女孩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在夏日的夜晚，做的一个无比荒诞的梦。

　　女孩主动出现在了某个极为平常的夏日午后。
　　当时正在表演的小丑先生抛下了所有的观众，径直走到了女孩的面前。
　　女孩的笑容如昔，只是脸色稍稍苍白了些。
　　她对小丑先生说：“陪我一起去看向日葵好吗？”
　　小丑先生一如初遇时，答应了女孩的请求。
　　他将脸上的妆用湿纸巾擦去，摘下了帽子，穿着来不及换下的那身滑稽的小丑服，与女孩一同去了城郊的向日葵花田。
　　他很想问女孩这些日子去哪里，想问她为什么要坐车去长途汽车终转站……
　　但最终，内向而害羞的小丑先生还是将这些话咽了回去。

　　阳光下的向日葵生机勃发，一株高大的向日葵几乎将人淹没与其下。
　　女孩行走于花田之中，看上去就像是向日葵化身成的精灵，俏皮而美丽。
　　小丑先生想要是现在他手中握有一台相机该多好？
　　但他所学过的魔术，也就是变朵玫瑰、变个硬币之类的东西，他只是一个小丑，并不是真正的魔术师。
　　傍晚的太阳仍有着白日灼目光芒，女孩的栗发随风轻扬，轻柔地舞成了醒目的一道风景。
　　“谢谢你，小丑先生。”女孩在公交车靠站时忽然说到。
　　她转过头来，灿烂地微笑。
　　她伸手，为小丑先生擦去了额际一点浓妆的痕迹。
　　“忘记擦掉了呢。”女孩的手转而捂住了小丑的眼睛。
　　然后，轻轻凑近，又很快地退后，她跳上了那辆即将起动公交车，她站在车的台阶上，笑容被合上的门所掩盖。
　　“再见了，小丑先生。”小丑先生听见女孩轻声地说到。
　　小他来不及与她道别，车已经远远开走。

　　直到很多年后，小丑先生也依旧会记起那天女孩的亲吻。
　　轻得如同柔软的花瓣擦过唇畔，转瞬间就远离。
　　美好得如同童话中的泡沫，让他只敢轻轻地回忆着那个吻，却不敢去触碰那一刻的自己内心的感受。
　　那是一个很单纯的亲吻，却吻在了他的心头。
　　在女孩离开后又过了半个多月，他收到了一封信。收件人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张浩”两个字，秀气得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于一个女孩的手中。
　　他打开信封的那一刻，一张照片掉了出来。
　　小丑先生认出，正是那一张他与女孩唯一的合照。
　　在照片的背面的右下角，写着这样一行字：200x年x月x日，与小丑先生合照一张。

　　小丑先生隐约感觉,自己再一次失恋了。
　　女孩就像这个夏天的梦，美好而绚丽。
　　蓦地划过了整个夏季的天空，灿烂了蔚蓝的天际。
　　这个夏天，他再度失恋了。但他却学会了如何让自己快乐。那是女孩教给他的。

　　只要努力去微笑就好了。无论遇到任何事，都要去微笑着面对。
　　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和女孩一样，在阳光下微笑得灿烂而快乐。
　　不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了观众，只是为了自己。
　　他决定等自己实现了梦想之后，再去找女孩。
　　小丑先生觉得，到那时，女孩一定会接受自己。
　　小丑先生想给女孩爱情与幸福，虽然此刻，他显然是失恋了。
　　而小丑先生所不知道的事有很多。

　　女孩原本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他，但最终，却只是将那张合照放进了信封中寄出。
　　女孩得的是绝症，她原本住在小城附近的另一座城市里，来到这里是为了做化疗。
　　她的一头黑发全数掉光了，爱美的她因而特意买了一顶美丽的栗色假发戴着。
　　在得知化疗时自己无数之后，她去看了一次马戏团的表演，无意间注意到了那个并不快乐的小丑先生。
　　她与他的初遇并不是偶然。
　　她想在生命最后的一般时光里留好美好的回忆，至少，她希望可以让他变得快乐些。
　　在马戏团的舞台上跳舞的那晚，是她的生日，她和小丑先生在白日合照的照片她原本想留着自己收藏的，但她更希望小丑先生不要忘记她。
　　在那天晚上，她乘车回到了自己生活的城市，为自己所有的物品做了整理。
　　她曾是舞蹈界备受瞩目的新人，得过奖有过荣誉，她有过太多太多灿烂的回忆，但最令她高兴的是她令那个不快乐的小丑先生变得快乐。
　　她，是真的很喜欢他。
　　只是，直到最后一次的分别，她都没能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但小丑先生一定会记得的，那个永远快乐而朝气蓬勃的她。让小丑先生露出那种快乐的微笑的人，是她。

　　很多年后，小丑先生早已离开了马戏团，成了一个世界闻名的小丑，他去到了很多地方遇到过很多人，却没有一个像女孩那样深深刻入他心中的人。
　　他在某次经过小城附近的城市时做了停留，他想去小城里走走，他希望可以碰到女孩，又或者，让他怀念一下那一段初夏时的美好回忆。
　　在去往小城的途中,他路过了墓地。
　　几乎是在第一眼，他就看到了某座墓碑旁放着的一束向日葵。
　　那也是个初夏的日子，小丑先生的脸上还化着妆，他的演出刚刚结束，临时起意前往小城的他穿着小丑服，走到了那个墓碑前。
　　他看见了墓碑上的照片。他曾经那么熟悉的容颜，正带着他所熟悉的灿烂笑容，被相机记录下了那一瞬的青春芳华。
　　照片中的女孩，却是留着一头轻软的中长发，不似那是显眼而厚实的栗发，显得她越发娇俏美丽起来。
　　墓碑上可着：孟芳菲之墓。立于200x年x月xx日。
　　时间，正是女孩离开后的三个月后。
　　这些年来一直努力微笑的小丑终于还是哭了。
　　他看着那个墓碑，静静地流下了泪。
　　浓妆被泪水所弄花，原本滑稽的妆容变得班驳一片，一塌糊涂，越发显得可笑起来。
　　涂得红红的唇上，红色的颜料和着泪水，一同掉落在地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很快就凝固在了地面上，鲜艳而刺目，如同小丑先生心上永远弥补的伤口。

　　2009年4月10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