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谩说青鸟遇蓬山》锦上千花

2、第 2 章

　　白英少与人来往，秋珞来了这许久，都不曾见他有什么朋友。
　　这一日突然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身仙气，秋珞这点修为也能看出来他不是凡人。她好奇得很，偷偷地化了原形藏在房梁上，还没等站稳，就被白英叫下来拎了出去。那老者捋着须子，眼里都是戏谑的笑意。
　　秋珞十分怨念地坐在树下，将睡在旁边的小狐狸戳醒来。小狐狸长得很快，据说狐族会因为成长的太快消耗很多精力，在成形之前，睡觉就是修行，秋珞每想到这个都要为自己抱不平。
　　小狐狸睁开眼睛，挪到她身边蹭了蹭，闭上眼睛又要睡，却听秋珞开了口：“小狐狸，你说成了亲的人还能修仙吗？”小狐狸顿时起身，围着她饶了一圈，“你要成亲了？”秋珞突然红了脸，一脸娇羞的模样吓得小狐狸连连退步。
　　秋珞绞着手指开口：“我觉得白英就很好……”小狐狸啧啧两声，连连摇头，“凡间说的爱，仙界说的情，我看你是喜欢上他了……”
　　喜欢？秋珞不明白，大概是话本里讲的那种缠绵悱恻吧。
　　“我们火狐是灵狐，能知晓天地万物、因果循环，但是过慧易夭，很少长寿，”小狐狸接着说，“如果你肯信我，就听我一言，我的修为不够也能看出来，白英必不是凡胎，还是少招惹的好，仙界对思凡的惩罚没人能受得住。”秋珞快哭了，拧着脖子置气，“我不！”
　　小狐狸叹了口气，又重新蜷在地上，“如果嫁给白英和修仙只能选一个，你会选什么？”不等她回答，就进入了梦乡。
　　秋珞确实没有办法回答他，修仙是她一直以来的执念，也坚持了很久，但如果为了修仙舍弃白英，也是她不愿做的事。转身看见白英站在不远处，落英缤纷，衬得他越发清秀明朗。
　　白英面无表情，看她的眼神深沉。秋珞三两步跑了过去，眼睛只追着刚刚腾云离开的仙翁，满是羡慕，忍不住感叹：“我还得修炼多少年才有这样的本事啊。”白英没有接话，转身进了屋里。

　　如果重来一次，秋珞一定不会和小狐狸生闷气，放他自己出门。再见时，秋珞几乎认不出他来。
　　她抱着小狐狸，刚刚从豺狼爪下救出他的时候，浑身是血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发抖。秋珞伸手捏了个诀，在丛林里跑得飞快，进门仍带着浓浓的哭腔，“白英……白英，你快救救小狐狸……”白英闻言眉间一震，快步出了门。
　　小狐狸的气息已经很弱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眼神也开始涣散，秋珞手足无措，拉着白英让他救人。白英何尝不心疼，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小狐狸啊。压下心底的悲伤，他将秋珞和小狐狸一起抱进怀里，轻声地说：“小狐狸走了，让他去吧，小鹊儿。”
　　秋珞一把将他推开，又上来拉住他的手，低声哀求：“救救他，他还活着，我记得你认识几个仙翁，他们或许有办法呢……”
　　白英看她的样子，知道她受了刺激，只能轻声安慰，“小鹊儿，灵狐晓得天机，必不长寿，出生便夭折的也不在少数，我护了他这么久，最终还是没能长大，这是他的劫难，天命如此，谁来都不管用的，”说着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你不必伤心，现在的离去不过是另一段开始，如果有缘终会再见。”
　　秋珞将小狐狸葬在院子里那棵香樟树下，平日里他最喜欢躺在那儿睡觉了。秋珞其实是怨恨自己的，怨自己法力不够，没能早点出现在他身边，没能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救下他。
　　自那日起，秋珞像是变了一个人，闭门不出，沉默寡言，除了打坐修炼就是坐在香樟树下发呆，白英有十几日没听她说过一句话。

　　不知为何，近几日来，南方天界日渐浑浊，还有往北方倾轧的趋势。就是这个时候，白英病倒了，毫无缘由的，身体突然受不住冷热，食欲大减，日渐消瘦。
　　秋珞顾不上还在生他的气，忙里忙外地照顾他，只是面上冷若冰霜。每次白英见她，都会弯起眉眼朝她讨好地笑，总能将她的冷漠融化三分。
　　秋珞走近的时候，看到他披着外套站在窗前，正给一个花盆浇水。自她到这里来，这个花盆就一直在，白英悉心照料数年之久，也从没见长出什么植物。秋珞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白英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忍不住上扬，“是忘忧草的种子，我在书上看到过，忘忧草多生在南方，这是我在山脚捡到的，不知为何一直不发芽，”说着突然停顿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便是在找，看有没有其他遗落的种子。”
　　秋珞脑海里有一闪而过的画面，觉得很奇怪，刚要开口，就听门外有人大声喊叫：“我来这么久，别说茶水，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吗？”秋珞暗道：又来一个。
　　搀着白英出了门，门外站着一个秀气的年轻人，手里颠着一团线，隐隐泛着红光。他扭头打量着庭院，嫌弃地撇了撇嘴，“又破又旧，你的品位何时变得这么差了？”没等白英开口，秋珞便忍不住呛声：“我倒不知，作为客人，一进门就对别人家品头论足，这是哪里的礼数？”
　　那人倒也没恼，一脸的错愕，愣愣地开口：“这小鹊儿对你倒是极好。”白英低头，笑而不答，将这份自然的维护默默收下。秋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突然红了脸，推开那人跑了出去。
　　最近多了好些仙人往来这座小院子，多到秋珞已经习以为常。一开始秋珞以为他们是来给白英看病的，但是后来白英的病确实毫无起色，甚至变本加厉，秋珞便对他们更加没有好感了。

　　仙界最近好像不太平，有许多仙娥跑到蓬莱山来，说要避避风头。若是平日里，秋珞一定忍不住八卦一番，但如今白英病重，她实在没有心情。最近几天，白英甚至都无法下床走动了，精神大不如前，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秋珞煎了药给白英端过去，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她记不起是谁了，“你拖了这些时日不过是舍不下……时间到了……她安全得很……”
　　秋珞推开门走进去，却发现房间里只有白英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秋珞摇摇头，觉得自己疯了。
　　这一日，白英醒来，问了一句日期就沉默下来，只是精神比以往好了许多，只小米粥就喝了两碗。秋珞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坐在床沿一语不发，眼睛里尽是悲伤。白英伸手勾了下她的鼻子，依旧笑着，“生死有命，不必太难过，小鹊儿，如今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秋珞闻言，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白英还是走了，秋珞握着他的手，一直到变成冰凉。他的面容很柔和，像是高兴她的不离弃。秋珞将他和那盆忘忧草一起埋在院子里，落英缤纷的樱花树下。将最后一抔土洒在墓上，起身离开。
　　就在不久前，小狐狸还活蹦乱跳地在她眼前，白英的心跳还清晰地回响在耳畔，如今一切都没有了。秋珞将院门锁了，锁住了曾经的欢笑和泪水，友情和爱情，只余一地落花，无人怜惜。修仙的日子孤寂漫长，或许她该换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