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Chapter 18 重聚的盛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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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艾诺将小精灵喝空的牛奶杯交给侍女，又顺手往他手里塞了几块点心。
而迈兹洛斯将小侄子从父亲手中拎过来，义正言辞地告诉他：“小泰尔佩，下次再乱说脏话，我就要打你屁股了。”
不知为什么，小精灵不怕不怒自威的至高王，却有点怕和气爽朗的红发大伯，他握着点心缩了缩脖子，乖乖道：“知道啦……我是不小心的嘛。”
“管好你的弟弟们，玛提莫。”费艾诺揉揉额，“尤其是那个金脑袋和泰尔佩林夸的父亲，在小孩子面前要注意形象与言辞。”
“是，父亲。”
船王微笑地看着这群诺多王族，没有做声。
吹拂过大地的林风在这时候猛烈了一些，风里送来了连绵不绝的花香，也送来了至高王醇美若佳酿的声音。
“感谢伊露维塔予吾等机缘同聚于此。”
精灵们向王座的方向望去。红袍金冠的青年端着酒杯长身而立，风采卓绝，灰湛的眼眸里透出星辰般的光芒。
“所有应邀而来，远道而来的吾之子民亲族，希斯路姆欢迎诸位，从今往后，亦将为吾友敞开大门。”
“愿吾之子民亲族能纵享此刻欢欣。”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热烈掌声。
优美的丝弦声响，有业已微醺的灰精灵举起酒杯：“敬陛下——”
至高王遥遥向那精灵送去一个安抚的微笑。
光耀寰宇，日月齐昏。
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为了至高王！”
修长的手指握着琉璃杯底座，微微抬高。
“敬自由。”
“敬欢乐。”
和弦的调子愈加高昂了。
“敬未来，一个将魔影彻底驱逐出中洲的黎明。”最后，至高王清晰地，缓慢地如此说道。
刹那间，人群静默片刻。但随即，一阵又一阵更为猛烈的浪潮开始爆发。
“敬未来！”
数不清的高亢嗓音与长笛、竖琴的韵律交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芬国昐坐在至高王右下首的椅子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但同时，他也在紧紧盯着场中来宾。
这里面至少有一部分，他敢断定，他们并不是那样的……
他知道他的兄长应该注意到了，不过或许晚上独处的时候他应该再提醒他一次。
费艾诺将空酒杯放到侍者的托盘上，摇手示意正餐前他不需要更多的酒了，然后他微笑着面对宾客，静待这一波喧嚣过去。
“林地的那一边，宴席已经开始，诸位随意。”
这次的宴席没有设在宫殿里，而是在一片如茵草地上举行的，有摆满食物供寻常客人自由取食的长桌，也有相对正式，铺着厚实精美的桌布，排着王室雅致的银质餐具的长桌——自然，那是为一些大人物准备的，它也并没有直接放置在平坦的草地上，而是在一处紧挨溪流的宽大侧殿中。
但即便是至高王已经开了口，却没有多少精灵立刻动身——虽然他们已经在此处消磨了很久。
因为山毛榉下的两位歌者迷住了他们。
黑发清俊的那位是至高王的次子，诺多族赫赫有名的音乐家卡拉芬威·玛卡劳瑞将军，他身边的，则是多瑞亚斯王的使者，辛达一族迄今为止最有名望的歌者，树影，戴隆。
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两位是如何认识的，但是当他们的歌声伴着竖琴的乐音缓缓流泻下来的时候，连最喧闹的精灵也安静了下来，仔细倾听。听惯华章，见多识广的至高王也不由得望向了他们的方向。
那是有史可寻的辛达与诺多最好的歌者的第一次相合，兴之所至，未经演练，却是天然的完美无缺。
玛格洛尔的嗓音清越动人，嘹亮饱满，而且，他能够随着旋律的变化自由地变幻诸多美妙音色。戴隆的声线则低沉华美，极富磁性，似蕴含了这片山水之间的奇妙灵气，当他们的声音与竖琴的旋律共同响起的那一刹那，便如同夏夜里第一缕亮了林梢的月光，林涛之中，光与影都自有一种和谐的韵律。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
絷之维之，以永今朝。
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
“我宁与子荡桨横塘
清流浩浩荡荡
永朝永夕容与徜徉
宁言与子携手相将
陶陶共举壶觞。”
“皎皎白驹，食我场藿。
絷之维之，以永今夕。
所谓伊人，于焉嘉客？”
……
“我宁与子乘舆翱翔
采萍福乐之乡
永朝永夕容与徜徉
宁言与子携手相将
陶陶共举壶觞。”
“今日时光，大好时光
我将酌彼兕觞；”
“今日时光，大好时光
我将酌彼兕觞；”
“今日时光，大好时光，我将酌彼兕觞。”[ 玛格洛尔与戴隆的歌非我原创，歌词取自《诗经·小雅·白驹》以及苏格兰民歌《Auld lang syne》邵庆元先生的译本，略有删改。《Auld lang syne》这首歌很有意思，通俗的译名是《友谊地久天长》，不过还有种偏古体的译名是《骊歌》，我大爱，觉得他们超级适合二梅和戴隆还有重聚盛宴的氛围所以就拿来改一用了（因为白驹其实是讲挽留而骊歌是讲回忆的，明显意境不符，所以我就拼接过来改了几个关键字眼变了变意思硬对上剧情。不要打我，这毕竟是第一纪，作古体诗实在是太难为我这个没文化的了orz……）。]
那曲子的旋律与歌词都并不华美，却因着精灵间的氛围而醉人。歌者的嗓音不事雕琢，情感却因真挚而显得饱满，带有一种奇异平和，却又蛊惑人心的力量。
那一刻，无形的音符似乎都化为了无数白鸟，张开优美的翅膀，于春日的空气里缓慢翱翔。
沉浸在乐音中的芬国昐不由得转头看向了至高王，却发现他的目光也凝在了他身上。
那是与以往他的目光都不同的……
安静的，温情的，不含戾气的。
于是统帅悄悄地向王者举杯——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他是他今日唯一没有敬过的精灵。
他们一起一饮而尽。
*
河流在春日阳光下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
偏殿之中，洁白的长桌边上坐满了王族与远客中的重要人物。
无论如何，对他们而言，一个相对严肃的午宴是必须的。
多瑞亚斯王的使者与至高王次子一直在交谈，两人都没有过来，迈兹洛斯索性便将闹腾的小泰尔佩扔给了他二弟看管，反正他嚷嚷着要跟二伯学竖琴也够久了。
多尔露明的王子坐在至高王身边，与席上几位大人物交谈过之后，开始专心对付眼前的食物，先将蜂蜜倒在水果沙拉上，等待它们渗入果肉的间隙里，又用银质餐刀将大块牛肉割成适宜入口的小块，然后再将左手的叉子换到右手。
就在他准备犒劳自己一番的时候，他察觉到了异常。
桌子底下，有个东西缓缓蹭上了他的小腿。
芬巩抬头，尼雅芬威殿下正侧头与一位芬罗德手下的一位高阶将领交谈防线驻守的心得，他俊朗非凡，神色高贵而不可侵犯。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要心生仰慕。
但……那只靴子，却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他的腿。感谢又长又厚的桌布，还没有来客注意到桌子底下至高王子的小动作。
芬巩毫不怀疑那铜脑袋此刻嘴上冠冕堂皇，脑袋里转悠着的肯定是些见不得人的念头。
迫于大伯就在身侧，他只好忽略心底窜上来的一阵阵痒麻，只是在红发将领正过身朝他坐的时候，他伸脚按住了那靴子，同时抬眸，警告了一下对面坐在赫尔卡纳统帅身边的红发堂兄。
你给我当心点儿，玛提莫！
怎么，英勇的芬德卡诺居然开始怕了？
那只靴子不仅没有退却，反倒肆无忌惮地继续向上……不怀好意地点了一下，停顿一刻，缩了回去，再一点……
芬巩颤了颤，垂下眼睫，镇定地将牛肉放入口中。
这种捣蛋的事情从前可都是他最擅长的……可见他们真是分开的太久了。
他吸了口气。
费艾诺刚刚结束与左侧绿精灵领主的交谈，注意到侄子似乎有些不自在，偏头问：“怎么了，芬德卡诺？”
“咳，没什么，可能是我刚刚加错了青芥末粉。”芬巩放下银叉，捂住眼。
费艾诺移过来一杯清水，开始对付盘子里的餐点。。
“谢谢大伯。”芬巩没有忽略对面那人眸底不怀好意的暗笑。
那讨厌的靴子可算缩回去了。
可恶的玛提莫，这下换我让你好看了！
芬巩闭唇咬着牛肉，如此想着，面上不动声色，桌布下面，一脚朝对面那个铜脑袋的腿踹过去。
奇怪的是，那个铜脑袋笑眯眯的，似乎全无不妥。
紧挨着迈兹洛斯的芬国昐猝不及防，刚放进嘴里的叉子刺破口腔，血味儿弥漫上来，他顿了一下。
迈兹洛斯留意到他的异常：“二伯？”
“无事。”芬国昐抬起头，隐忍着，微笑着，对着至高王投去了一个责备的眼神，
兄长，您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正在为芦笋撒上黑椒粉的费艾诺察觉到了半种的视线，抬起头来。
“？”
芬巩别过脸去。
“咳……我吃饱了。诸位慢用。”迈兹洛斯起身，他真怕自己再待下去便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父亲，我先去营地里看看。”说着余光若有若无地撩了芬巩一下。
“唔，我也是，大伯，父亲，你们慢……”
多尔露明王子的话被至高王打断。
“芬德卡诺，别玩儿得太晚，晚上我还有些关于领地的问题要问你。”费艾诺咽下芦笋，擦了擦嘴唇，“玛提莫也一样。”
这其中隐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红发将领与堂弟呆了一刻，先后称了声是，几乎同时落荒而逃。
*
“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在偏殿的时候。”费艾诺以手支头，看着身侧的芬国昐。
夜风飒飒而过，穹隆中群星似晶石熠熠生辉，大地之上，火焰明灭反如星辰。
精灵悠远的歌声飘荡在天地之间，弥久不散，与它们相比，那些美酒与鲜花，诱人的食物反倒都不值一提。
前来参加米瑞斯·阿黛沙德的来客中有不少森林精灵，因此，负责操办盛宴的精灵官员也依着那些森林精灵的习惯，晚宴安排成了篝火晚会的形式——这是芬国昐的建议。
费艾诺也觉得这建议不错，只是不知为何，提出这个建议的精灵此刻好像反倒有些不愉。
“你怎么回事？”费艾诺看他的半种兄弟握着酒杯，好像不是很想开口说话，“吃饭的时候舌头咬着了？”
装什么呢？
芬国昐道：“您莫非不知？这难道不是午宴上拜您所赐？”
“我什么时候……”费艾诺开口，随即，餐桌上他明明留意到却未曾细想的一些画面涌进了脑海，他眯了眯眼，“呵”了一声，“那只怕是你儿子的功劳……”
芬国昐一愣，随即也迅速反应了过来。
芬德卡诺……玛提莫……
这俩混小子！
“很严重？我看看。”费艾诺倾过身子，不待赫尔卡纳统帅反应过来，便捏住他的脸，迫他打开了口腔——他突然发现他半种兄弟的牙长得很好。
“是有个口子，芬德卡诺这一脚有够厉害啊。”至高王收了手，“不过也没什么，明天让弗雷泽给你点止蓝草吃吃，那玩意儿效果好得很。”
“不用。睡一觉就好了。”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兄长，芬国昐居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咳了一声，端起酒杯起身：“机会难得，我去见见芬德拉托手下那几个小子。”
“去吧。”
费艾诺目送他离去，脸上带了连自己也没发现的微笑。
米瑞斯·阿黛沙德……
迄今为止，是个不错的决定……虽然，这祥和与安乐之底仍有那样一些暗流。
不过，他不会允许它们翻到明面上来。
他的兄弟也不会允许，他目不转睛地那个深蓝色的高大背影，他知道。
但……
渐渐的，那意气风发的背影，近处的火光，以及远处的群星，忽然都变了个模样……
费艾诺脸上的微笑凝固了。
不，他看到的……不是他以为的……
其实是——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芬国昐与芬罗德派过来的几位高阶将领聊得十分愉快，过了许久才再次回到至高王身边。
他很快察觉到异常。
他的兄长想要独处的时候向来不喜被人打扰，哪怕是在这样的时候。
因此他将侍者全都遣走的时候他毫不意外。
芬国昐重新回到这一处难得安静的角落时，他的兄长靠在王座上，眼眸微阖。
起初他以为他是在小憩，后来看了他好几眼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轻微颤抖着，脸色奇差，似是发了热病一般，神色极度痛苦，嘴唇微微蠕动着，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陛下？”
“兄长？醒醒，醒醒！”芬国昐按住他的肩膀，也挡住了至高王的异常。
他就像陷入了一个混乱至极的梦境，芬国昐卡住他肩胛骨的手指不断用力，想要迫使他醒过来。
“诺洛芬威！”费艾诺猛然睁开了眼。
那一刻，芬国昐看到他眼中细小如针的瞳孔不断收缩。
“我在。”
“诺洛芬威……”他唤着他的名字，却似乎根本没发现他就在他的眼前。
他怔怔地看着他的脸，目光却像是早已穿透了他的躯体，看向了更遥远的，暗影之中的虚空。
一股冰冷的情绪攫住了精灵的心脏。
芬国昐低下身来，握住了至高王的手，他紧紧地凝视他的眼睛，低声道：“我就在你的面前。”
“……”
“你看到了什么，库茹芬威？”
那个名字好像将他的神智唤了回来，费艾诺睫毛微微一颤，他垂眸，看了他很久。
“诺洛芬威？”
“是。”
“你在，这里？”他的声音轻得仿若呢喃。
“是，我在这里。”
握在掌中的这双手又开始克制不住地发抖了，它们挣扎起来，似乎是想将他推开。
那一瞬间，芬国昐心底突然涌起一个奇怪的想法，他下意识觉得，至高王并不是要推开他，相反，他更像是想要拥抱他。
这太奇怪了，他望着他的灰眼中那片狂乱汹涌的亮蓝，眉头紧皱。
然而现实是费艾诺也没有那样做，他只是挣脱了他的桎梏，反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力度大到连他都无法承受的地步。只是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死死地锁在他的脸上。
芬国昐觉得他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哥哥，你再这样，我就要唤医师过来了。”
“不用。”似是突然想到了那些恶心至极的汤药，至高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再度阖上了眼眸，这一次只是须臾便睁开，他深吸了一口气，疲惫道，“我只是有些累，想先回去休息一下，你……你们，好好玩吧。”
他放开他的手，起身向宫殿走去。
但芬国昐不可能再任他一个人离去了。
他跟了上去，一直到了寝殿之中。
“到底怎么回事？您看到了什么，兄长？”
“都说了没事，别烦我。”费艾诺走到书桌边上，倒了杯热茶，似是又变成了提力安王廷里他那个坏脾气的兄长，“喝你的酒去。”
“但您……”
“不要管我，走开！”精灵猛地提高了声调，他的双手按在宽大的书桌面上，垂泄下来的黑发掩盖住了那张脸上的一切情绪，“你出去，去和他们喝酒，去跳舞，去做你想做的一切，去享有你该拥有的一切……”
“没有一切！”芬国昐疾步走过去，强迫费艾诺转过身来，双手捧住了那张大理石般冷白的脸，强迫他的眼睛对上他的视线。
“库茹芬威，告诉我——”
他看着他眸中同样汹涌的一片亮蓝，涣散的眸光渐渐重聚。
“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无论会发生什么事，无论那是什么——”
他再度唤醒了他。
“我告诉过你——离我，远，点儿！”
至高王眼中光芒大盛，猛地将他推开，他的力道大得赫尔卡纳统帅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他愤怒地抬头。
他的眼前是一个濒临溺亡的精灵，而那双眼睛里是疯狂燃烧的白焰。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Chapter 18 重聚的盛宴（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