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刑侦]》绫羽

42、第四十二章

　　简蔷望着他的笑容，她想起在包阳给她讲的那个十一年前的故事里，他是一个可能亲手埋了自己妹妹的凶恶哥哥。甚至在几年后，他因为过失杀人而真的被送进监狱，更是坐实了他“恶人哥哥”的身份。

　　“为什么要折磨许天蛟？”陈飞濯没有被他的笑声带走思绪，他定定望着柳哲宇，这其中的故事显然没有那么简单，“你很恨他？”
　　“呵！”柳哲宇看着陈飞濯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你们终于得相信我了。”他自言自语道。
　　“什么意思？”简蔷不明白，开口便问。
　　“什么意思？女警官，连你刚刚进来都觉得妹妹是我杀了对吗？你们到最后都觉得我就是凶手，却放过了真凶。”他说道，“谁都不相信柳诗妍是被人带走的，连我父母都不相信。”他愤恨的目光落在简蔷身上，仿佛这么多年的委屈在许天蛟的出现后变得轻松些。
　　“那当时那根木棒呢？有目击者说是你带进小区的？”

　　“对，我承认那天因为觉得柳诗妍太烦了，所以用木棒敲了她的脑袋。可能太用力了，所以她昏过去了，头上还出了血。但她没有死，她只是躺在草丛里昏过去了而已。”面前的男子不像刚刚进门时前倾身体坐着，而是坦然地靠着椅背，望着面前的两人。
　　“后来许天蛟出现，带走了柳诗妍？”简蔷问他，“你怎么会让他带走自己的妹妹？”
　　“因为我讨厌妹妹，我从没喜欢过她。”他回答，“她的出现让我在家里不被重视，甚至有时候还要牺牲自己玩的时间，帮父母来管她。”柳哲宇说完看看陈飞濯，“你有没有很不想要自己妹妹的时候？”
　　陈飞濯看着他，他的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那张满脸是血的小脸蛋，在努力驱散那幅红色的画面后，他才意识到柳哲宇嘴里的“妹妹”是指陈飞濯身边的简蔷。有么？可能有吧！但那也是因为她别扭的性格，和对自己总是充满敌意的态度。可最近，他觉得她褪去很多年少时的棱角，也变得可靠很多。于是他开口：
　　“柳哲宇，也许你只看到当时妹妹的讨厌吧！我当然也讨厌过我的妹妹，”他反过手用大拇指指向简蔷，“但是最近，我发现她已经是一个非常值得信任的人。柳哲宇，人都是会变的，如果那时你能等一等，也许今天，你的妹妹会成长为你想不到的样子。”
　　柳哲宇只是望着他，实际上谁都能看出他是有一些后悔的，可要强的脾气让他不愿承认。

　　简蔷望了陈飞濯一眼，她不清楚这是不是他在面对柳哲宇的逢场作戏。可他脸上真的只是诚恳，不像是在说谎，这让简蔷心里更窘了些。于是她马上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所以，你为什么那样恨许天蛟？”
　　“……”柳哲宇只是看着简蔷，却一言不发，他重新捏住了那张相片。他对许天蛟是发自内心的讨厌，但他拒绝说出真相。这样的态度让简蔷多少有些奇怪又不耐烦，就像是话说一半，吊着你不再往下说：
　　“等我们抓住许天蛟，你说的内容说不定也能成为量刑参考呢？”简蔷还想动员柳哲宇，可柳哲宇对许天蛟的愤怒也就止于“折磨”了，再也没有透露一点心里恨意的秘密。他转而去问陈飞濯：
　　“所以柳诗妍，现在回老家了吗？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他的语气挺平静的，但能感觉出来，这里面有一丝克制。

　　简蔷吐了口气，虽然他拒绝回答前一个问题，但这个问题也满是悲哀。她垂眼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她还记得刚才自己去扒裹尸布时，柳诗妍已经被冻得硬邦邦的触感。她深吸一口气才重新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
　　“她死了。”简蔷的声音在这间房间寂寞到突兀：
　　“……”柳哲宇的瞳仁明显动了动，一会儿才开口，“……也是。”他摸着自己的板寸，又揉了揉自己的脸孔，就好像在努力伪装起某种痛苦的感情。也许这么多年，他是有反省的，可以的话，他应该是希望能回到那个傍晚，不要将木棒挥向自己的妹妹。这样，当危险静静降临的时候，他也许还有机会牵着妹妹的手逃出这十一年的噩梦。

　　※

　　许天蛟从旅馆前台退了房。他从前台那里收回了押金，将它塞在了放身份证的包里。从三天前起，他就不得不选择那种不需要身份证的黑旅馆。
　　虽然电视新闻里没有一条和自己有关的新闻，但从三天前，他的本地微信群，几乎都推了云水天都可能发生杀人案的消息。

　　但那又怎样，他逃亡近两周的全部理由都是为了今天！毕竟他最爱的Cupid Girls终于来洪市表演了，他最爱的老幺雪儿就是他活着的精神支柱。即便明天就会被警察抓住，他今天也必须要见到雪儿，必须见到这个十五岁的女孩儿！
　　执着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盘旋，他咬住了自己的手指，甚至连指甲被咬断了一节都没有注意到。等他走出旅馆大门的时候，门外还没熄灭的路灯正投下黄色的光晕。东方的天幕已经泛白，耳边甚至飘来一两声公鸡的啼叫。
　　他把黑色帽檐压低了一点儿，朝程昱剧场走去。

　　※

　　简蔷被包阳安排在程昱剧场的后台。
　　为了这次抓捕，警察局早一天就与演出方联系，虽然不需要为此取消演出，但入口多了一项身份证登记。除此以外，考虑到许天蛟毕竟有杀人嫌疑，所以他们还在主办方的请求下派了五位便衣警察呆在后台做保护。

　　简蔷起初是不太愿意的，毕竟这就意味会离开前线抓捕。但迫于组织要求，她只好不情不愿接下任务。作为唯一的女警，简蔷在后台的活动范围是最大的，虽然耳机里时时会传来对讲机的声音，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
　　简蔷在忙碌的后台随意走动穿梭，因为演出人员众多，所以一部分歌手先换好了衣服，正在镜子前化妆，另一部分则还在等待。这里的准备室一共有十间，除了服装、道具、通讯视频、器材等房间外，几乎全都成了女孩儿们的后场地。她们按照之前在门上贴好的名单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有的在等待化妆，有的则还在背诵歌词或者练习舞蹈动作。虽然认识她们的方式很独特——是在一位犯罪嫌疑人的电脑里，但当看到这些穿着华丽短裙的女孩儿一个个在灯光下嬉笑的模样，简蔷倒是有些能理解，为什么包括顾辰樟在内的广大男性观众会喜欢她们。

　　简蔷踱步走到最后一间准备室，这间准备室中的女孩儿年纪最小。在昨晚的专案会中，简蔷已经对本案有了比较完整的了解，包括物检那一块的勘验结果。所以包阳当初扭扭捏捏不想让她知道的东西，在这场专案会中她也全都知道了……但其中有一个细节很值得注意，那就是许天蛟电脑里20G的Cupid Girls的文件中，一个艺名叫雪儿，真名为李雪妮的女孩儿所占篇幅最大，她在13岁就加入了这个组合，因为学习的原因，参加活动的次数并不很多，但许天蛟的专项文件中有三分之二都是她。这和他的扭曲性-癖，仿佛冥冥之中也有相关性。

　　她今天也要参与演出，简蔷站在门外看着房间里的四个女孩儿，那个长得最纤瘦的姑娘就是雪儿。她正靠在化妆镜前的桌子边，笑着和其他三位成员聊着学校里的事情。这间等候室人最少，所以兼具服装摆放功能。房间里有一大排柜子，那里摆放了一部分演出会使用到的服装。衣柜旁边还有三只大纸箱，头饰和一些其他小道具就塞在巨大的纸箱里。聊到兴头的雪儿见有个女人站在外面望着她，机敏地抬起眼睛立刻问道：
　　“姐姐，你有什么事吗？”
　　所有人都回过头看向简蔷，女警愣了一下赶忙摇头：
　　“没有没有。”她摇摇手。看到她的对讲机别在胸前，女孩儿立刻就问：
　　“您也是警察吗？”
　　简蔷看看自己衬衫口袋里的对讲机，然后笑笑：
　　“是的。”她望着那些仿佛小公主一般的女孩儿，觉得自己和她们的确太不相同了。不过小小感叹完，她还是嘱咐了一句，“如果有事记得喊我们！”

　　工作人员在后台忙碌准备，不一会儿，场记就一间一间房通知姑娘们十五分钟后前往最大的一号候场室做最后会议。
　　简蔷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离开场七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有几个女孩儿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其中也有雪儿，应该是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一号等候室瞬间挤满了人，雪儿拉着其中一位姐姐的胳膊，笑眯眯地垫着脚，想要听清前面导演的话。孙芸瞥了她一眼，马上问她：
　　“你怎么没把开场时要用的手花戴着？”
　　毕竟年纪小，雪儿立刻惊了一下，然后偷偷问：
　　“怎么办啊？”
　　“走吧，现在人多，偷偷去等候室把手花拿过来。”
　　雪儿只好点头，从会议中溜出去时还见到简蔷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笑笑便立刻往自己的等候室快步走去。

　　可去等候室认真检查一遍，桌子上根本没有多余的手花，甚至连她自己带来的毛绒小挎包都不见了。这让她有些着急，以为是里面来了小偷，正有些着急，她却偶然看到自己小挎包的带子正搭在纸箱边缘。缓了一口气，雪儿正打算去拉，从走廊跟来的简蔷立刻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到身后，她朝雪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挡在了她前面。
　　简蔷当然知道这只挎包，刚才站在门口打招呼的时候，它就在镜子前面，现在离奇摆在箱子里，而纸箱周边居然还有三只散落的猫耳头箍，怎么看都觉得太异常了。于是简蔷独自走到箱子前面，沉了一口气，猛然拉出那只小包。
　　连同那只小包，一个男人也从箱子里跃然而起，一把抓住了女警察的手臂。